十四、感性理性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霧籠罩在整片海洋，出於安全考慮，艦長取消了靠近朝鮮半島的計劃並轉而直接向朝鮮海峽出發。
這個時候海面能見度非常差，只有十幾米的視野。在甲板上站崗的人只能勉強看見後方友艦射來的探照燈。雷達部門已經開始加強警戒，對海搜索雷達24小時運作，雷達觀測員全程監控電子屏上的光點。
用艦長的話說，只要看見一片雪花直接拉響警報就行了。
深海艦隊在發動襲擊之前一般都會對人類艦隊進行電磁干擾，這些電磁干擾都一定會有前兆現象。
「又是一個平常的一天。」
紀海把從長波電台得到的訊息寫在黑板上，這些都是從國內來的雞皮蒜毛的小事情，沒幾個是戰報的，這倒是說明陸軍前線戰況還是處於僵持不下的狀態。不過紀海更希望該死的發報員多多發前線的戰況，只發家鄉發生的有趣事情反而只會讓水手們思鄉之情更深濃。
「江海市舉辦七夕節鶴橋會活動，無數年輕男女七夕夜空下對著星空祈禱雙方的愛情永遠不變。」
藍精靈「硬漢」江瑞強對著黑板一字不漏地念出來。
「什麼破玩意，引起我們對愛人的思念？我小學的六年女同桌兼初戀跟著一個社會小混混跑了，我現在沒咋女朋友，也沒有精神寄託的對象。」
有時候紀海真的懷疑江瑞強是不是真正的孤兒，剛開始時許多水手都很想看到來自自己家鄉的消息，不過看多了就沒人願意繼續看下去，回家現在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成為奢侈的字眼。倒是江瑞強一個人天天來看，還不斷地點頭論足，彷彿局外人一樣。
「真正的硬漢並不需要依靠對某個女人的思念而堅強地生活下去。」
江瑞強說出他的評論，他的硬漢綽號來自於一次次對話。
「你知道嗎，老子最崇拜的男人就是面對敵人被槍死死地頂著腦袋，卻毫不畏懼，大喊FUVKME，脫光褲子並不屑地向敵人吐了一口痰。這就是老子喜歡的硬漢精神。」
有一次軍艦上的熱水器壞了，很多人向機電大爺抱怨沒有熱水洗澡，只有江瑞強覺得無所謂。
「只有娘娘腔才需要熱水洗澡，真正的硬漢從來都是香皂搓上，涼水一衝就完事。」
紀海白了一眼江子瑞，轉身向廚房出發，他現在肚子餓的要死。
「師傅，來份土豆牛肉炒刀削麵，多放點醬料，記得加個雞蛋。」
「好的，請稍等片刻。」
由於只有五十多人，德克兔上早就取消幹部餐廳和戰士餐廳，現在只有一個公共開放的餐廳。政委和軍需處長一起坐在餐廳的最中間，被其他的人所圍住，幾個藍精靈也在其中。
因為擠不進去，紀海只好端著盤子在外面找到能聽到軍需處長聲音的位置，一邊仔細聽故事一邊慢悠悠地解決午餐。
軍需處長曾經是一個身經百戰的陸軍老兵，來到德克兔后政委就偶爾邀請他到餐廳里給大家講一下在陸軍服役時前線戰場的往事，這樣既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激勵船員，又能打發他們精力過剩的時間。
畢竟之前那個摔跤遊戲在政委來看太有過於有損人民軍隊的形象，還好只是在軍艦內部玩。如果是陸地上玩而且還被父老鄉親看見了簡直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那是個寒冷的冬天，一場大雪席捲在全國各地。溫暖的南方也罕見地遇到暴風雪。整個前線遠遠望去就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平原，許多人還是第一次在雪地上作戰。儘管雙方已經暫時停火，但是士兵們依然保持著最高警惕。」
「整個戰線從長江北岸直達淮河以南，中間大大小小的湖泊構成了天然的軍事屏障，我們就在其中兩座湖泊之間附近建立起防禦陣地。敵人想要進攻就必須繞過湖泊經過我們的陣地。」
「我所在的班每天都要開著步戰車出去巡邏，檢查防線上的任何一處漏洞。」軍需處長緩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外星人的機甲不管在怎麼樣的地形下都能正常作戰，而我們的坦克遇到路面泥濘的情況就動彈不得。」
政委看見軍需處長講的有點累了，便對在外面吃飯的紀海喊道：「紀海，你離飲水機最近，幫軍需處長打杯水來。」
「是。」
紀海打杯水后，送來的路上順便端起自己的盤子，借著這個機會順利地擠進人群之中，坐在軍需處長的對面。
「謝謝。」軍需處長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但我今天要講的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血河戰役和劉清奮將軍的故事。」
政委回憶了一會，驚訝地問道：「你是說在血河戰役后突然自殺的劉將軍？」
「嗯，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自殺。」軍需處長點點頭，「但我作為他的部下，我能理解將軍為什麼選擇自殺。」
2047年一月，東部戰區
士兵們呆在戰壕中，歡慶罕見的雪景。再過一個月就是農曆新年，儘管前線處於膠著狀態，每個士兵都不能回家過年，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即將過年的喜悅。
士兵們不知道一個巨大的威脅正在逼近中。
劉清奮少將站一處高地上望向河流的對岸，蔣壩鎮就在河流的對岸。他們現在處於一個叫做彭庄的小地方。天氣越來越冷，砂礓灘附近的河流居然開始結冰起來。
偵察兵報告說冰面現在的硬度可以安全通過一輛坦克的重量。
「如果機甲部隊從這裡突破，我們手中的兵力只有一個師，擋不住他們的。」劉清奮轉身對參謀說道：「給我準備一輛吉普車，我得到後方去找找有沒有支援。你留下來讓士兵們加強警惕，隨時留意對岸的情況。」
「明白。」
戰爭就是這樣瞬息萬變，在剛到黃集村後方集結地的時候，隨行的通訊員焦急地告訴劉清奮敵人已經通過冰面打到河灘這邊來了。
「告訴他們，儘力拖住敵人，如果可以的話炸毀冰面爭取時間。」
劉清奮跳下車急忙跑進村莊，卻失望地發現在場的士兵都是後勤部隊，沒有一個臂章上標著正規部隊的士兵。
「媽的。」劉清奮對周圍的士兵喊道，「我記得121預備師不是在這裡嗎，誰能告訴我他們去哪裡了？」
有個後勤兵回答道：「他們兩小時前出發去東邊的高郵湖補充防線去了。」
其他的後勤兵也聚集過來湊熱鬧，他們不知道眼前的將軍突然到這裡來要幹嘛。
劉清奮注視著他們，他們幾乎都是18歲左右的年輕人，甚至有的是偷偷瞞著徵兵官虛報年齡實際上只有15歲，這些士兵大多數都是熱血入伍的學生。
「你是需要我們來幫忙給你的部隊送彈藥嗎？」一個士官站了出來，「告訴我你們缺的炮彈型號還有送達地點，你們就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我們保證會四十五分鐘之內把彈藥裝上卡車送到前線。」
「你們這裡有多少人？」
「兩個後勤師。」
「你們被徵用了。」劉清奮下定了決心：「我不需要你們給我們送炮彈，我需要你們跟我們一起去送死。」
軍需處長陷入了深沉的回憶之中，沒有任何人敢說話打擾他。
「那是一場激烈的戰鬥，我無法用語言描述當時的場景。後勤部隊打得竟然比我們正規部隊還要好。」軍需處長開口道，「我所在的陣地只剩下我和班長，後面五十米處我們的步戰車已經被擊毀，外星人的機械軍團已經成功突破到後方。我們對此只能通過電台通知後面的部隊不要上來，立即撤退。」
「但是他們拒絕撤退，在後面重新設置第二道防線，用自己的意志和血肉之軀阻擋鋼鐵洪流。後方一個連隊被機械哨兵圍困到高地上，堅持一天一夜直到彈盡糧絕。最後連長帶領剩下的六個人端起刺刀發動衝鋒，就連最堅硬的金屬也被捅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據戰後統計，我們師頂在最前面損失五千多人。在後面的的兩個師卻比我們更慘，各個師都損失了八千人。兩個後勤師毫無作戰經驗，他們全是在靠血性與敵人作戰。血河戰役結果震驚了全社會，劉清奮也因此上了軍事法庭。」
「你們也知道，陸軍從來不派年輕士兵上戰場，而是丟在後勤部隊幾年後再上戰場。這已經是一個潛規則了。而劉清奮擅自作主調動後勤部隊參加作戰的行為引起了軍方的一些人的不滿。」
軍需處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些犧牲的後勤兵們中三千人都是本科大學生，也有幾百個研究生。更重要的是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都是一腔熱血來參軍的孩子。」
「你能想象一個個遺體被運回後方，全家老少哭哭啼啼地著認領自己兒子遺體的景象嗎？你能想象國內至少一萬個獨生子女家庭的父母失去自己的兒子，而自己到老無人贍養的結局嗎？」
法官質問劉清奮為什麼要在明知道後勤部隊戰鬥力不足依然選擇把他們派上戰場送死，劉清奮回道：「當時我沒有足夠的兵力擋下外星人機甲部隊的突擊。我只能把這些年輕人送到血河前去死用生命換取時間。」
「你後悔你當時的決定嗎？」法官問道。
「我也許會內疚，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他們雖然是18歲左右的年輕人，但穿上了軍裝就是個兵，是個兵就得做好犧牲的覺悟。」
後來一個失去孩子而悲傷的母親擊碎了劉清奮的堅固的心理防線。
這個失去家裡唯一的獨子的母親死死地抓住劉清奮不肯鬆手，她沒有說任何話，但悲鳴的哭喊聲不斷地敲擊劉清奮的心靈。
半個月後，劉清奮少將不堪忍受社會輿論壓力而選擇吞槍自殺。
餐廳里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每一個人都沉默不語。
「那個母親其實並沒有責怪劉將軍的意思。」軍需處長說道，「她只是想向劉將軍傾訴一個母親失去兒子的悲傷與痛苦，我當時就在場。」
政委聽后唏噓不已，感慨道：「戰爭期間如何正確處理人民和子弟兵之間的羈絆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這種羈絆太過強烈有時候沒有好處反而只會傷害雙方。」
大家都為劉清奮將軍的死感到惋惜，劉將軍當時理性的選擇以後人來看無疑是最正確的。那個情況只能選擇徵召後勤部隊參加戰鬥用鮮血來堵上防線的缺口，如果讓敵人從彭庄突破防線繞到後方的話，整個長江-淮河防線就會岌岌可危。
可是當時的很多人在感情上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血河戰役是陸軍唯一付出慘重代價的戰役，上萬個家家戶戶都失去了他們自己的兒子。
表面上說死的好，死的光榮，是個英雄。可誰又不會在背地裡偷偷哭泣呢？
紀海永遠也不會想到在以後他必須也要像劉清奮將軍一樣，在感性與理性之中做出一個塊擇。
「太好了，你們兩個都在這裡。」通信兵氣喘吁吁地擠進人群，對政委和軍需處長說道，「艦長讓你們到會議室來，他說我們有作戰任務。」
當政委走進會議室看見三爪兔和哇嘎兔的艦長也在場就感覺情況不妙。
「同志們，上級給我們下達了一個緊急任務。」艦長看見人到齊沒有廢話，直接說道：「就在之前，聯合國派出他們的空天戰機與敵人在太空軌道上發生激烈交火，其中一架飛機不幸被擊落掉到大氣層里。」
三爪兔艦長舉手問道：「那架飛機現在墜落在哪裡？」
「西太平洋，波蘭空間站向我們報告了具體地點。我們的任務就是搶在深海艦隊之前到那裡，空天戰機里有全世界最先進的技術，如果讓外星人打撈成功，他們會從中分析找出弱點針對。聯合國好不容易累積起來十幾年科技優勢就會瞬間化為烏有。」
政委補了一句：「而我們人類能打贏這場戰爭的時間要花上更久。」
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次任務的重要性。
「外星人肯定會派出深海部隊趕到現場海域，而我們僅僅只有三艘驅逐艦。」哇嘎兔的艦長說道，「我們會有什麼支援？」
「黃帝戰鬥群處於鄂霍次克海的舍列霍夫灣，來不及趕到現場。而炎帝戰鬥群準備直接穿過菲律賓海前往西太平洋，但因為編隊航速問題會比我們晚到。而聯合國在澳大利亞的一支驅逐艦分隊也會前往支援我們。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
艦長看見周圍的人沒有問題就接著說道：「現在時間緊迫，你們回去后就拉響警報，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前往西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