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回到宮城,鏈誠假意與蘇離分兩道離開,在身上套了件太監服侍站在瓊螢軒外,聽著蘇離哭訴自己在宮裡是如何如履薄冰,是如何思念父母,又是如何的委屈和難怪。亦是此時他才明白原來蘇離其實很脆弱,一切都是她故作堅強。
「空擔一個虛名,在她們眼裡我就是一個賬房先生,每個宮裡每月每日用度幾何都要我來算,鳳鳴宮跟司務府一般無二,朔誠哥哥,我不想當什麼太子妃,這個位置還有這位置上的責任壓得我好累,真的好累。」蘇離緊緊握著草編,哭說。
朔誠瞭然自己的處境,又從鏈誠處得知這一切皆是做戲,他即便心疼卻不能對蘇離直言,「阿離,一切都會過去的。」
「也許吧,但願如此。」
蘇離看了眼天色,搖頭苦笑,在芍藥捧的水盆里看見自己哭壞的妝容,她洗去臉上的脂粉又脫下頭上的珠翠,她轉身對朔誠說:「今日我犯錯,金冊金印被收回,我應該可以暫時休息了吧?」
「阿離!」朔誠著急喚道,他看芍藥對自己搖頭,「今日宮裡傳言廷尉處抓了一個叫洛江的商人,是不是與他有關!」見蘇離轉身離開並未回答他的問題,他輕聲說:「你個傻丫頭,梁欣柔這是做局引你進去,你又怎麼會不知道,為了一個他,值得嗎?」
「你說她不屬意你,還以為是你誑騙朕。」鏈誠見蘇離脫簪落髮未乘轎輦,一步步離開瓊螢軒,那些話他聽得清楚,連帶著朔誠最後那一句自言自語,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朔誠搖頭笑出聲,一身太監服的鏈誠著實好笑,「三弟如今是覺得皇帝當厭煩了,竟玩起這種……癖好?」
鏈誠脫下太監帽和墨綠色太監服扔在一旁,他走到院里坐下,「一直坐在北宸殿里,難免會聽不到底下人的話,意會不到底下人的心思。適當的時候放下架子,才不會受蒙蔽。」
「那你什麼時候對她卸下防備和架子。」朔誠問。
「我不會對沒有把握的人或事出手。」鏈誠笑說,喝著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
朔誠自然是明白,因為尤之容是如此,梁欣柔更是如此,他的敗不是源於自己不會痛下殺手,他心軟耳根子軟是沒錯,但追根究底為何會輸得徹底,是因為自己不會卑劣至此去利用女人對自己的感情,「鏈誠,利用女人來穩定前朝可不是一個光明的手段。」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鏈誠笑看皺眉的朔誠,繼續說:「可輸就是輸,贏就是贏,皇位是如此,后位更是如此。蘇離若走不到最後,只能說她同你一樣無能。」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她非梁欣柔,脾性心地更是不同,你不能將二者歸為一類,更不能用對待旁人的手段去對待她。」朔誠說。
鏈誠厭煩這般說辭,更是惱怒自己被誤解,他喊:「我若是將她當成梁欣柔一樣的人物,早在大婚之夜,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瞬間意識到自己是被套出真心話,生氣將茶杯摔在地上,指著朔誠,「你詐我。」
「你想得太複雜了,在你那日醉酒來到瓊螢軒,對我直言煩惱時起,我便知曉你很孤獨。在這宮裡,你的這些話恐怕也只能對我說了。」
朔誠重新倒了一杯熱茶,坐下說:「小時候每每到北宸殿時,我就不禁發抖,莫名感到周身發冷,是冷到骨子裡的那種,你明白那種冷嗎?」
鏈誠說,「我在行宮裡體會過寒冬無碳暖屋的滋味,大概是你說的那個意思。」
「可唯有母妃在的時候,才不會那麼冷,我還以為母妃有什麼神通竟能讓冰冷的北宸殿恢復如春的溫度。直到長大了我才明白盛權龍椅無情,自然是冷的,父皇只有見到母妃的時候才會卸下一切防備。」
朔誠伸手輕拍鏈誠的肩膀,說:「她的驕傲和不安都是來自她的家族,你若毀了如今的赫連府,她會死的。」
「你為何要告訴我,她的弱點。」鏈誠問。
「我如今囚在這裡,保護不了她。你對我信任直言,我便也對你坦誠,辰琮你答應我護好她,她若因你受一分苦,你便待她兩分好,也許你局限於一時情勢不得已才怠慢她輕視她,但請你好好待她,千萬別輕賤她作踐她戲耍她。」
朔誠跪在地上,他低頭說:「我求你,以一個兄長的身份請求懇求你。」
「那日事敗你被侍衛壓跪在地,你也未曾低頭求過我放誰一條生路,今日,你卻為了赫連蘇離,我的妻子,南秦朝未來的皇后,心甘情願的跪地低下頭來求我?」
鏈誠笑出聲,他在嘲笑眼前這個男人,但並非發自真心,「你如此言辭深情語氣哀切倒差點把我騙過去了,你若真心實意,當初就該求父皇下旨冊封她為你的正妃,怎麼?你是害怕?害怕自己不能只對她一人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對嗎?」
朔誠搖頭,垂眼笑說:「我自信能一生一世愛她敬她,但我卻不自信能護得了她一生一世。生在皇室之中,下毒暗害無奇不有,你見識過體會過,我更是如此。但就是因為我知曉這皇室里的爭鬥是如何厲害,所以我不能娶她,就以哥哥的身份待她好就夠了。」
「夠嗎?」鏈誠冷笑一聲,從懷裡拿出草編扔在地上,「蒲草堅韌難斷,詩人多是用來寄情,這情便是男女之情,可我卻覺得另外一個意思更配你。」
朔誠抬頭看見鏈誠臉上的輕蔑,不解問:「什麼意思?」
「是卑微啊。」
鏈誠露出十分癲狂不屑的笑容,他極盡厭惡的抬腳將草編踩在腳下,一腳將朔誠踹倒在地,用踩草編的同一隻腳踩在朔誠的胸口,「你口口聲聲說在求我,你以為放下往日的身段和架子便是你的誠意了嗎?」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朔誠吃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