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鏈誠御駕到廷尉府的時候,見蘇離正氣定神閑飲茶,他原本一腔的怒火和殺意卻無處宣洩,只能斥責她擅用令牌出宮又質問她為何要來這裡。
「臣妾聽璇貴妃說自由出入宮裡的令牌落入一介賤民之手,擔心此事若是宣揚出去,恐對宮裡姐妹不利,便過來看看,臣妾是皇后,替陛下守住顏面和名聲是臣妾的份內之事,若是風言風語發生在乞丐窩裡,臣妾亦會前往。」蘇離一番深明大義的話標榜著自己,她不去看鏈誠臉上的表情,她也不在乎他臉上此時會有什麼表情。
「這麼說來,你倒是沒錯了?」鏈誠冷冷看著蘇離,話里卻有一絲嘲諷。
蘇離跪地,低頭說:「不顧宮規擅自出宮,一錯,擅闖廷尉死牢審問犯人,二錯,未事先考慮自身避嫌,三錯。」
鏈誠饒有興緻,挑眉笑問:「這第三錯從何說起?」
「臣妾曾將母后賜給臣妾的宮牌給了旁人,只是那人從頭至尾欺瞞臣妾,甚至在流連煙花柳巷之時出言冒犯攀誣臣妾。想來搜到的那塊宮牌便是臣妾的那一塊了。」
蘇離自曝往事,她面無表情看著鏈誠,「臣妾自知有錯,陛下要罰,臣妾無怨亦無悔。」
「你可知你今日犯的任何一個過錯都能讓朕廢了你這個皇后,且殺了沐府九族,可是你說話圓滿自曝痛處,一時朕倒不能拿你怎麼樣了。」鏈誠笑說,果然他這一年以來是小瞧了她。
聽立峰說蘇離擅自出宮為的是白起一話,鏈誠氣急敗壞之中還帶著一絲狂喜,一年來不管梁欣柔如何明裡暗裡刁難,她都能面不改色。
原以為來時可以看到她頹廢瘋狂的表情,卻不想她這般淡定著實讓他有些失望,看來她真的不屬意這個叫白起的侍衛,但反想一番,她若不屬意,那這個白起便只是一陣煙霧,一切只是為了掩蓋她真正屬意的人。
蘇離見鏈誠沉默不語,臉上表露著的只是淡淡陰冷笑容,她說:「臣妾身為太子妃卻知錯犯錯,若殿下不懲罰臣妾,只怕難以服眾。」
鏈誠站起身,看著蘇離滿天珠翠,嘴上說有錯可臉上和眼裡卻沒有任何悔意,他惱怒自己看不懂她,更是對她從未向自己真心低頭感到生氣,每月兩次去鳳鳴宮看她,她從未如梁欣柔那般撒嬌獻媚,更別說什麼開口讓他留下的話。
「那就禁足吧,收回你的金冊金印。」鏈誠說。
為何他不對自己加以重罰,只是禁足和收回金冊金印,回宮路上她同鏈誠共乘一架馬車,只是默默在心裡想,這些日子鏈誠對梁欣柔寵愛未減,給他挑的那些嬪妃也不過是寵幸幾日便扔在一旁不再理會,若說他當初接近梁欣柔是為了利用梁衍手裡的兵,但登位已非初時,他實在不用繼續對梁欣柔假意迎合,看來這恩寵里倒有他的真情和實意。
「你在想什麼,怎麼一直皺著眉。」鏈誠開口問完,當下他便反悔了,他不該脫口而出問這句話的,可是他又實在想知道。
「臣妾羨慕璇貴妃。」
蘇離確實是羨慕梁欣柔,此言不假。她想起以前自己愛與梁欣柔比較,可是後來她總佔上風便懶得再比較了,如今再仔細想來,珠寶華服爭艷贏了一時確實無趣,她輸了,在眼光擇愛上,她簡直輸得一敗塗地。
鏈誠見蘇離臉上的笑容,這是她進宮以後頭一回跟自己獨處的時候笑,鳳鳴宮的時候她對自己總是淡淡的,不拒不迎,一直都是如此。
許多次他路過鳳鳴宮總會聽見笑聲,便不由自主的會停在宮門口看她與身邊侍女玩得十分開心,笑容天真著實好看,可是當她見到自己的時候,笑聲戛然而止,笑容收斂,恭敬行禮再是面無表情,未曾變過。
「她有的,你都有,金銀玉器,古玩珍寶。」鏈誠說。
蘇離笑容微苦,她搖頭說:「這些東西臣妾一直都有,也不缺,大概也是因為自小衣食無缺錦衣玉食的緣故,臣妾並不喜歡這些。」
「那你喜歡什麼。」
鏈誠懊惱自己又一次失言,他不該在意,不該的。
問了知道答案又如何,她不喜俗物那便是喜歡那個草編,喜歡那個每日醉心草編的廢物,是啊,廢物!
心軟懦弱的男子配不上她,花魁夜百花樓一舞助夕顏奪魁,蘭陵王入陣曲更是驚艷了一眾的皇室宗親,除了她的絕色容貌和驚為天人的舞姿,讓他在意的是她看似張牙舞爪的表面之下是儘可能的善心與周全。
鏈誠見她並未回答,說:「你這番性格倒不大像赫連相爺教出來的女兒,街邊乞丐和煙花柳巷裡的行首你見了會伸手幫扶,即便明知能扶得了貧卻扶不了心,你還是會去做。」
「爹爹素來殺伐決斷做事利落乾脆,臣妾學不來分毫,這些事比起爹爹做下的更是杯水車薪,爹爹是一個好爹爹,女兒卻不是一個好女兒。」
蘇離鼻子微酸,她從未離府這麼久,在宮裡這些日子她每每思念宮外的父母時,芍藥和水仙總會想方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此時她正需要一些歡聲笑語來安慰自己落寞的心神,困在這富麗堂皇的馬車之中不敢絲毫放鬆,在這無趣之中有無奈還有愁悶。
「要哭回鳳鳴宮再哭,本宮最煩女人哭哭啼啼。」鏈誠冷眼說。
蘇離笑了笑,她用帕子輕掖眼角,「若是哭便失了體統,進宮前教儀嬤嬤不厭其煩地教臣妾說喜怒不形於色,可是一直這麼端著,挺累的。」她越說越覺得委屈,別過身去用帕子一直掖著眼角,不讓眼淚毀了臉上的妝容。
「累就睡一會吧,離回宮還有一段距離。」鏈誠說。
「臣妾今日可以去瓊螢軒嗎?」蘇離小聲問,她知道自己若是去見尤之容,尤之容定會一番說教,而芍藥和水仙只會噤聲在旁,這偌大的皇宮之中,數不清的面容里,只有瓊螢軒里的朔誠明白她的恐懼還有她的不安。
「你想去哪,不必跟本宮說。」
蘇離啞然,明明他剛剛才禁足自己也收了冊封的金冊金印,罷了,她現在沒有心力再去想這麼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