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撞破 (下)
相爺帶著赫連蘇離坐上馬車,一路上兩個人皆沉默不語,到了府里,府門緊閉又不許閑人候在一旁,只留了兩個拿著竹板的侍女。
「打滿五十下,去祠堂跪七日,再把女四書各抄十遍。」
「是。」赫連蘇離跪下,她向來犯錯總是安靜受罰,不會大哭大鬧,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受這麼大的罰,也是第一次被打。
一下又一下的竹板用力打在身上,赫連蘇離抓緊雙手不讓自己因疼痛喊出一聲,她一旦哭喊後院的母親也會知曉,便會哭著喊著來求情,然後也會連母親受斥責,倒不如只做出一副罰跪抄書的樣子,這樣子母親可以減少些看管不嚴的自責之心,還可以不用那麼憂心。
背上的疼痛開始變成麻木,炙熱的感覺,赫連蘇離咬著牙,她聽著把板子報數的侍女將數字喊道到五十,一下子失了周身力氣一般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在祠堂,身邊火爐燒得旺旺的,絲毫感覺不到寒意。
「小姐,再喝些止疼的葯吧。」芍藥的眼睛腫得核桃一般,輕手扶起赫連蘇離,「小姐昏睡的時候,奴婢餵了不少,看來還是有些效用的。」
「不是說我身邊的一個也不能留了嗎?」赫連蘇離環視了四周,她紅著眼問,「你可有受苦?」
「夫人見老爺發了這麼大的脾氣,望春和瑞香都被打發去了別的院里,便只讓奴婢留在小姐身邊。」
芍藥其實是受了不少鞭子的,但都是些皮肉外傷罷了,她覺得這些都是受得住的,「夫人雖有問,但奴婢未將事情全部告知,小姐放心。」
赫連蘇離頷首,喝了葯后便跪在鋪著軟毛的蒲團上,執筆開始抄書。
「小姐為何不等身上的傷好些,再抄書也不遲。」芍藥磨著墨,問。
「爹罰我跪祠堂又是抄書,我便跪著把書抄了,興許還能早些出府。」赫連蘇離想起那個人的笑容,低頭笑笑,「幸好打的不是手,不礙著我抄書。」
芍藥見赫連蘇離絲毫不被這一場杖責抹淡出府的念頭,帶著哭腔道:「小姐這話快別說了,小心再挨罰。」
「我這話也是只跟你說。」赫連蘇離寫著字,她目光落在一旁磨墨的芍藥臉上,嘴角冷笑,「我雖有錯,但憑什麼要讓梁欣柔來說嘴,府里被她下了這麼大的臉。七日,就這七日,且讓她高興得意去,我不會就這麼算了。」
「小姐身上挨了這麼多板子,不見出血外傷只怕是傷了內里了。」芍藥擔心說道。
赫連蘇離淺淺一笑,忍著身上疼痛說:「沒事的,你加緊磨墨,或把爐子移過來一些,我手冷。」
宗政鏈誠悠閑在府里喝著茶,剛借有事的理由遣走了梁欣柔,翻開手邊的明心寶鑒卻發現先前夾在書里的紅繩不見了,忙喚立峰,侍女進屋回說立峰還未回府,他皺了皺眉,「你們這幾日收拾屋子的時候可見一根紅繩?就夾在這書里。」
侍女們面面相覷,搖頭道:「並未見殿下所說的紅繩。」
「下去吧。」宗政鏈誠揮了揮手,在屋子裡翻墊子舉香爐找著那根『遺失』的紅繩。
「殿下,殿下。」立峰跑著進府,還未行禮就被宗政鏈誠抓著問話,他低頭作揖回答說:「相府大門緊閉,打聽不出什麼,先前因跟得太近被發現,屬下並未聽見赫連小姐與相爺說了什麼。」
宗政鏈誠覺得不大對勁,依照相爺的脾氣,怎麼也應該直接打死白起才對。
如今聽立峰來說,白府只是砸了些東西罷了,而相府那邊卻是出其安靜,本想抓著這個事讓相爺把白起打死了,一是朝廷重臣打死宮中侍衛,有涉以權欺下的嫌疑,二是赫連蘇離與男子私會的事傳出去了,不僅相府沒有臉面,連赫連蘇離也會被人說三道四。
「屬下在府外看了許久,相府里喚了一個女郎中進府,後來去這個女郎中詢問,說是給府里的女眷診治,屬下看了方子大概都是些療傷補氣的藥材,主止疼化瘀。」立峰將抄錄的方子遞給宗政鏈誠。
「他不打那個白起竟打自己的女兒?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宗政鏈誠看著手上的藥材名字,皺了皺眉,「她傷得重不重,她不是還有寒症嗎?女郎中靠不靠譜,要不然喚許御醫去瞧瞧?」
立峰被這幾個問題砸得頭蒙,他笑笑,「殿下操心這些做什麼,相爺就赫連小姐一個女兒,難不成還能狠心真打死了不成?而且這事還是殿下故意說給欣柔小姐聽,說來也是殿下一手攛出來的,怎麼現在反倒擔心起這些?」
宗政鏈誠將赫連蘇離與男子私會的事告訴梁欣柔,一是看中她家與相府不合,二是覺得她性子看著偏為沉穩不至於太過張揚跋扈說多錯多,可是依照現在看來,他總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一樣,只好悶聲細細想了許久也不見有答案。
「若是現在去,倒顯得我一直盯著相府的動向,免不得相爺察覺出來是我算計。」
「那這兩日殿下還去相府嗎?」立峰問。
「不去反而顯得我心虛似的。」宗政鏈誠輕撫額頭,看了眼立峰,又道:「本來一件簡單的事怎麼突然成這樣子了。」
立峰搖了搖頭,疑惑看著宗政鏈誠臉上的苦悶,「屬下覺得這件事很正常,也沒有偏離殿下所想太多,還是在掌控之中的。」
宗政鏈誠沉默著,其實立峰的話說得也沒錯,可是他心裡總覺得不大對勁,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擔心赫連蘇離會被人指指點點,更不明白自己居然開始擔心起這件事對赫連蘇離所帶來的影響,明明這事是自己一手策劃的。
即便是當初讓尤之容進宮當自己的耳目,他也沒有與此時類似的惻隱之心更沒有會設想尤之容能不能在宮裡生存下來的事。
在他眼裡看來,進宮這件事是尤之容自己提出來的,他不過只是成全她而已。偶爾進宮時會聽尤之容說她的那些情緒和心意他也從不在意,他要的只是一個窺探聖意的耳目罷了,但尤之容做了太多太過的事,偷奏摺害皇嗣毒皇帝都只是她自己做的,他從來沒有拿過什麼逼迫過她,這一切都是她自發自願。
可是宗政鏈誠自己也在擔心,若有朝一日尤之容所做的事敗露,有萬一的可能會牽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