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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心事

  修懷瑾執筆為赫連蘇離做一幅丹青,他一筆一畫都極其用心,見赫連蘇離兩日來時常皺眉,好奇問道:「怎麼了?是一直這個姿勢手酸了?」

  蘇離坐到修懷瑾身邊,將頭靠在他的手臂上,看著紙上的自己穿著簡單而他未畫五官,笑了笑,「你畫了這麼久,才畫了衣服?而且這畫上的衣服十分素凈倒不像是我穿的。」

  修懷瑾轉過頭,抬手輕滑赫連蘇離的鼻樑,笑說:「我鮮少作畫,手生。何況再鮮艷的華服哪裡能配得上你這張臉。」

  「前兒收了一份禮。」赫連蘇離轉頭看著他,她強顏笑著,「是一件綃紗做的舞衣。」

  「綃紗,輕薄如蟬翼,這個時候並不適宜。」修懷瑾說,回頭繼續作畫,「你向來最擅長跳舞,想來你穿著那綃紗定是好看。」

  赫連蘇離制止他繼續作畫的動作,「我從未在你面前跳過舞。」她的手微微發抖,順了順氣,強顏笑問:「你怎知我擅舞,你見過?」

  修懷瑾看著赫連蘇離,抬手握著她制止自己的那隻手,他放下筆,說:「很早以前就聽人提過。」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嗎?」

  赫連蘇離不願意身邊的男子因身份尊榮接近自己,更不願意只是因為身份這一層的關係,他才對自己輕言細語,柔情蜜意。

  修懷瑾深知自己說錯了話,他搖頭謊稱說:「不是的,我不知道。」

  「是醉生樓還是花魁大會?」

  赫連蘇離緊緊回握著他的手,她在府外跳舞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百花樓那日便是在醉生樓的教習院里穿著女裝教素琴跳過幾回。

  若是百花樓,他哪裡會知道那是自己,明明她那日以面紗覆面且知道她跳舞的人也才寥寥。但說是醉生樓的話,他為何會去青樓?難道他會是那種尋花問柳的人嗎?

  「如果我說是你至親之人說的,你信嗎?」修懷瑾抬手輕輕撩撥著赫連蘇離頸后的長發,又道:「這話你定是不信的,可卻是我的真話。」

  赫連蘇離是不信的,可是她告訴自己必須得信,「你說的我都信。」見他嘴角依舊是淡淡笑意,十分溫和,與初見時一般無二,她看著他的笑容便覺得莫名心安,「白起,你笑起來真好看。」

  修懷瑾被她的話逗笑出聲,輕捏赫連蘇離的臉頰,頷首道:「你這是在調戲我嗎?我長這麼大,也就你敢這麼對我。」

  他這話不假,以前在北州的時候投懷送抱的多,卻從未聽見誰會對他說這些話。

  「那我便當這個第一個,這樣子你就能記得我。」赫連蘇離笑說,她拿起筆在修懷瑾臉上畫了兩撇鬍子,「你老了的樣子也好看。」

  「若是有鏡子就好了,我也能看看我老了的樣子。」修懷瑾雙手捧著赫連蘇離的臉,靠近她,看著她雙眸里映著的自己,點頭說:「還不錯。」

  赫連蘇離見自己離他這般近,她忙抬手掙脫了修懷瑾,起身用手朝臉頰上揮著風,「天氣明明冷了,怎麼這麼悶,你說是吧。」

  修懷瑾拿著桌上的手帕擦掉臉上的墨水,「等我將丹青畫完,一定第一個給你看。」

  「好。」赫連蘇離點頭應著,拿起帕子擦著他臉上未凈的墨漬,「你說會帶我去看滿天星辰,可是冬日裡的雲總是黑壓壓的,連夜裡也難得見幾顆星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

  「等你明年生辰禮那日吧,一定會有的。」修懷瑾說。

  「你怎麼如此篤定?難道你手眼通天,還能認識司夜的神靈?」赫連蘇離笑說,抬手拿了筆沾紅墨在紙上點了幾點,「冬日裡紅梅開在白雪裡,甚是好看,你給我添上幾朵在白紙上吧,要不然紙上只有我,孤零零的。」

  芍藥看了眼天色,她這幾日總被叫去問話,怕是府里的有所察覺了,便走進亭子里附在赫連蘇離的耳邊說:「小姐,該回去了,不然夫人那邊問起不好答。」

  赫連蘇離微微頷首,起身說:「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洛江見修懷瑾送赫連蘇離上了馬車便迎著上前,小聲說:「殿下切勿貪戀這些日子,北州事宜還需殿下定奪。」

  「這不足一月,就提醒著我該斷了。」修懷瑾看著洛江,漠然片刻道:「可是我捨不得。」

  「殿下進南秦原是為了尋親,與這赫連小姐一面也不過是因為蘇琮的牽挂。即便捨不得也要捨得。」

  修懷瑾笑了笑,抬頭看著高處,洛江不懂他說這些話自然也無所謂。

  多年前,他在玉麟關蘇琮處第一次見到赫連蘇離的畫像時就對她產生了好奇,后又幾次差人前來打探赫連蘇離的近況,又借蘇琮給她買生辰禮的由頭多次把自己為她制的首飾悄悄送給她。

  夜色沉沉,赫連蘇離身上披著被子坐在床上雙手抱腿,目光落在桌上那些明日進宮時要穿戴的衣裳和頭面。

  「小姐是覺得冷嗎?要不要奴婢再燒個炭盆過來?」芍藥拿了湯婆子放到被窩裡,掖好被子,退到一旁。

  「沒事,許是第一次進宮的緣故吧。」赫連蘇離將湯婆子捂在胸前,隔著衣物覺得十分溫暖甚至有些燙,「我就希望明日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芍藥取瞭望春手裡的湯碗,她稍吹了吹,「夫人擔心小姐睡不好,吩咐廚房熬了安神湯。小姐喝了就早些安置吧。」

  赫連蘇離淺嘗一口,倒不覺得苦澀難下咽,一口氣喝了大概有半碗才將湯碗遞還給芍藥。

  「小姐睡前別捧湯婆子了,小心燙著。」芍藥拿過湯婆子,說。

  「把那套綃紗制的舞衣收起來,明日一起帶進宮裡。」赫連蘇離淡淡說。

  芍藥遲疑看了眼桌上整齊疊好的舞衣,「上頭賞賜的東西,可沒有還回去的先例。若是一句話說得不中聽些,便是……」

  赫連蘇離頷首,她伸手握了握芍藥的手,故作輕鬆笑笑,「我明白其中利害,明日我會看準一個時機緩緩說,不會露出半分急躁驕縱衝撞娘娘的。」

  「其實一件舞衣罷了,小姐為何這般小心謹慎。」芍藥用火鉗子撥弄著炭火,轉頭問。

  「若是以前我收下就收下了,是這舞衣到的時間與城中流言我擅舞的時機太匹配,我才不敢收。」

  赫連蘇離深深吐了口濁氣,目光幽幽,「舞衣的料子是萬金難得一匹的綃紗,綃紗薄如蟬翼,哪裡是冬日裡會出的東西,若不是早有準備卻一直未得時機才耽擱了賞賜,那便是要借傳聞讓我獻舞。」

  芍藥蓋上火爐罩子,她原覺得舞衣只是件小事,都是赫連蘇離多慮罷了,如今聽這番解說,不免周身一凜,她一時慌了神,「若是後者,小姐該怎麼辦?」

  赫連蘇離搖頭,她在心裡做了一個最壞的打算,可是那個打算讓她渾身難受,她用力抱緊自己,「不跳就是死。」她啞然笑著,目光轉冷,「只能跳,跳得不好損的是赫連府顏面,跳得好只是應當的,分內之事,又或者是博君一笑。」

  「君?」芍藥心口一緊,忙抓著赫連蘇離的手,說:「陛下已經年過六旬,不會吧?小姐年紀才十七。」

  「但願不會。跳完就完,別有其他的事。」赫連蘇離再也笑不出來,她渾身軟得無力,只好躺下,她輕聲說:「芍藥,你今夜會陪著我的吧。」

  芍藥點頭,她席地而坐,等赫連蘇離睡了以後才出了屋子,行禮道:「夫人。」

  赫連夫人將她們主僕二人的話聽得全面,嘆氣搖頭,「她總是將事想得這麼深,難免會作繭自縛。」看著芍藥才稍微緩了愁心鬆了眉頭,笑道:「你心思細膩,做事又十分穩妥,有你在她身邊也好。」

  「夫人,奴婢多言一句。」芍藥看了眼身後熄燈的屋子,她將頭埋得很深,「只是小姐終日憂思,心中難免會有執念。」

  赫連夫人眸光一轉,「執念?」她的嘴角淺淺笑意冷得嚇人,她抬頭看著天上雲層里的微弱月光。

  「有執念又如何?一旦嫁了人,什麼執念都不作數了,只會想著如何穩固主君的心,還有如何坐穩主母的位子,餘生雖漫長但后宅里的事又多,哪裡還有什麼時間和心力去顧得上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執念。」

  「夫人,那明日……」芍藥遲疑著,宮宴這種事一旦稍有行差踏錯,輕則受斥重則可能連命都會搭進去,她須得謹慎再謹慎。

  「別讓她生氣胡鬧就是了。小年夜裡不是犯什麼大錯的話,陛下和皇后是斷不會重責的。」

  赫連夫人抬手捏了捏芍藥的肩膀,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阿離是個懂事的,你也是。我放心。好了,進去吧,我先回去了。」

  「恭送夫人。」芍藥福了福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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