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姻緣紅線
一夜過去,赫連蘇離想著花魁大會後可以暫時歇歇,自從赫連相爺回來后她一直往外跑,若不是有她老娘一直護著,估計她早就被她老爹捆起來禁足罰抄書好幾本了。
「泡了這一夜的冷水好像也沒有什麼用。」赫連蘇離故意要將自己生病的事坐實,昨夜回府後先是洗了一個冷水澡又將被子換成一條極薄的被單。
芍藥用手背輕碰赫連蘇離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是燙了一些,一夜之間要做出病可不是簡單的事,小姐是擔心三殿下將事情宣揚出去?」
「我倒不知道他會不會宣揚出去,大不了我就死咬著不承認就好了,昨夜裡百花樓那麼多人一時看走眼也是有的,何況我以前並未見過他。」赫連蘇離說著,她突然放下手裡的玉梳子,看著芍藥疑問道:「他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可是普通人誰會有這般天大的膽子冒充皇室。」芍藥拿起玉梳子輕輕梳著,說:「而且三殿下就是三殿下,為何要騙小姐呢。」
赫連蘇離回頭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獃,對啊,他沒有道理騙她,可是他又怎麼認識她的呢,明明自己與滿京城的世家小姐里並不認識,唯一與梁都統府的小姐算見過幾面但實在又沒有什麼好印象,那堂堂的宗政三殿下到底是怎麼識破她就是赫連蘇離的呢,著實想不明白。
她一開始看著金牌上的字,還以為是……
「小姐,一會兒是要去夫人院里請安還是在咱們院里下棋?」芍藥將先前赫連蘇離挑好的簪子,插到梳好的髮髻里。
「就在院里吧,前幾日你上街買的幾本戲文我還未曾看上一眼。」赫連蘇離回過神說,她湊近鏡子看著自己臉上的妝容,轉頭指著自己說:「這樣子氣色太好了,顯不出生病的樣子。」
芍藥笑著取了帕子輕輕擦拭著赫連蘇離臉上的面脂,說:「可是小姐本來氣色就挺好的,突然一下子太蒼白難免有作假的嫌。」
赫連蘇離點了點頭,說:「反正戲還是要真一些,誰知道那個三殿下會不會來找麻煩。你可先熬好一些藥渣放廚房了?」
「昨夜小姐吩咐,奴婢一點都沒有怠慢,昨夜就將兩日份量的藥渣濾好放在一旁了,今兒爐子上還是在熬傷寒的葯。」芍藥笑說。
「真不愧是芍藥,聰明。」赫連蘇離玩著一撮頭髮,笑說:「這樣子倒也齊全了。」她走到庭院,拿著戲本躺在榻上翻了幾頁,吹了風又覺得頭悶厲害,便在榻上淺睡一會。
芍藥正捧了一壺清茶過來,見赫連蘇離睡著,回屋取了件薄披風替她蓋上,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尚不到高燒的地步才放下心,廚房裡一直熬著退燒藥以備不時之需。
「芍藥姐姐。」侍女迎春站在院外,小聲喊道,見芍藥走近,她說:「三殿下來府了,老爺讓小姐過去呢。」
「真過來了!」芍藥自言自語,見迎春不解,說:「小姐喝葯剛睡下了,我去叫醒小姐,你且去回稟老爺吧,就說小姐喝了葯后便過去。」芍藥見迎春點頭,轉頭走向院里,輕輕推了推赫連蘇離說:「小姐猜得沒錯,三殿下真來府上了。」
赫連蘇離揉了揉眼,坐起身問芍藥說:「我髮髻可睡亂了?看起來怎麼樣?」
芍藥扶起赫連蘇離,伸手扶正她頭上的簪子,笑說:「輕施脂粉,剛剛好。」
「看來三殿下這是故意來試探我的。」赫連蘇離走到半路,推了推芍藥的手說:「你一會就在前廳外候著,若萬一我偷跑出府的事敗露你便去將夫人請來。」
「是,奴婢明白了。」芍藥跟在赫連蘇離身後,走到前廳外不再跟進去,默默聽著裡頭的動靜。
赫連蘇離福了福身子,先向赫連相爺請安后笑說:「爹爹讓女兒過來是……」她將視線落在主位上的人,她轉頭對赫連相爺說:「爹,這位是……」
「阿離,不許無禮。還不快見過三殿下。」
赫連蘇離微微一笑,對著宗政鏈誠恭敬行禮道:「臣女傾城給三殿下請安。」
宗政鏈誠虛扶了一下赫連蘇離笑著對赫連相爺說:「前些日子相爺發朝廷糧賑濟災民甚是辛苦,今日來給相爺送些固本培元的藥材。聽說赫連小姐在病中,不知害的是什麼病?」
「多謝殿下關懷,傾城只是偶感風寒,喝幾副葯便好了。」赫連蘇離福了福身子,低頭說。
「正巧今日父皇派了御醫剛給赫連相爺診過脈,就在外候著。」宗政鏈誠笑說,不等赫連蘇離開口,便將御醫喚了進來,說:「勞許御醫給小姐診一診脈象。」
赫連蘇離推辭說:「不必了,只是小病罷了,不必勞煩御醫。」
宗政鏈誠未將赫連蘇離的話聽進去,只是輕輕揮了揮手,看著赫連蘇離說:「若是沒病,昨日宮宴借病推辭便是欺君。」
赫連相爺皺眉,擔心看了眼赫連蘇離,他自己心裡開始發慌發怵,因為他明白一直以來赫連蘇離不喜這些拘束的宴會都是借口稱病推辭。
宗政鏈誠見赫連蘇離一臉不安先是看了看赫連相爺又看自己,四周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她坐下緩緩將手伸出放在桌上,他嘴角一勾,說:「還請許御醫好好看一看。」他故意在好字上轉了聲調,示意御醫診脈。
御醫拿出帕子放在赫連蘇離的手腕處,他搭著赫連蘇離的脈搏,另一手摸著鬍子,沉默良久,他收回手作揖說:「小姐著了風寒,稍加調理便好了,只是不知小姐平日吃的什麼葯,這脈象稍慢了些。」
赫連蘇離收回手,低頭說:「前兩日因風寒喝了葯但未見好轉,又有發熱的癥狀,便加大了藥量。」說著,她臉上露出笑容說:「不過今日已好了許多了。」
赫連相爺心裡鬆了口氣,連表情依舊凝重,他的手搭在赫連蘇離肩上,責怪說:「你這孩子怎麼病加重了也不讓人來告訴為父,竟還膽大妄為擅自加大了藥量。」
「女兒也是不想爹娘為女兒擔心,女兒知錯了。」赫連蘇離低頭說。
御醫走到廳外,驗了藥渣后返身走回廳內,作揖說:「幸好那些葯只是些普通的藥材,小姐又服用不多,並不會傷身。小姐這幾日依微臣寫下的方子服用調養即可。」
「多謝許御醫了。」赫連蘇離點頭說。
宗政鏈誠眼中笑意更深,說:「既是無礙,相爺也可放心了。」
赫連相爺作揖道謝,對赫連蘇離說:「你先回去歇著吧。」
赫連蘇離起身,對宗政鏈誠和赫連相爺行禮說:「傾城告退。」說著,走出前廳,將手搭在芍藥的手上,小聲說:「走慢些,我頭暈。」
宗政鏈誠明顯是不相信赫連蘇離的,但連自己帶來的御醫都說她確實是病了,那便是真的了,他與赫連相爺又閑聊了幾句便借故有事離開,走出赫連府的時候,他問:「赫連蘇離真的病了?」
「回殿下,微臣把過脈,也驗了近兩日藥渣確實是些治療風寒的葯,藥量也確實是加重了一份。小姐所言不虛。」御醫低頭說。
宗政鏈誠看了眼御醫,笑出聲,他未理會御醫臉上的不解,坐上馬車對立峰說:「你說一個病了好幾日的貴門小姐未去宮宴卻去了花魁大會,是不是很有趣?」
「殿下是說傾城小姐真病了?」立峰問。
「許御醫驗過了,說她確實病了。」宗政鏈誠臉上笑意漸深,他看著立峰說:「昨夜我看她倒是好得很。」
立峰思索著,他皺眉說:「會不會是殿下看錯了?昨夜那女子蒙著面紗並非是傾城小姐呢。」
宗政鏈誠點點頭,笑出聲說:「即便是我看錯了,那侍女與昨夜長得一模一樣,又作何解釋?我不信在城中一夜之間有如此巧合的事。由此想來,只能說赫連蘇離並非尋常世家小姐那般只懂每日詩詞歌賦,針線女紅。」
「若是尋常世家小姐,她能去青樓嗎?」立峰嘴快,他說:「殿下可別忘了,梁都統府的欣柔小姐是最不喜赫連小姐的。」
「欣柔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能她直接表露出不喜的也就只有這位赫連相爺的千金了。」宗政鏈誠笑說。
立峰搖了搖頭,像是說一件眾人皆知的事,「梁都統在朝堂上處處針對相爺,前兒還因賑災一事當街罵相爺是個只會啃書的老書蟲呢。」
「梁都統是武將出身,自宗政氏掌權起文武兩邊的官員都互相看不順眼,連帶著家眷之間也有微言倒也是正常,可殿下只憑欣柔小姐幾句話就來試探赫連小姐,這實在不大……」立峰說著,見宗政鏈誠冷冷掃了自己一眼,只好噤了聲。
宗政鏈誠哼了一聲,躺下說:「原只是好奇誰能有此能耐讓欣柔不高興罷了,不過見了她之後感覺確實挺有趣。」
「傾城小姐生於佛誕日,那日夜裡下起了彗星雨,只可惜屬下當時年紀尚小對此景倒無印象。」立峰說,
「是十七年前那場彗星雨?」宗政鏈誠見立峰點頭,他不禁想起自己八歲時在城樓上見此奇景的時候,京城裡因佛誕日放了足有十日的焰火,可縱然滿城的五彩焰火卻不及那日漫天星辰分毫。他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說:「所以便是因為這奇景,人人才高看赫連蘇離?她也不過是肉體凡胎,哪裡能承受起母后對她如此青睞。」
立峰沒有接著宗政鏈誠的話,掀開帘子見是赫連蘇離,他回頭說:「殿下,是傾城小姐。」
「跟去瞧瞧。」宗政鏈誠朝窗外看了眼,淡淡說:「不是病了嗎?居然連病都不治就跑出來了。」
赫連蘇離原以為依舊糊弄過了宗政鏈誠已經無事,便只戴了面紗出府,她走到姻緣廟裡找到那日渾說騙錢的紅衣老頭,她說:「你這老頭騙了我娘一萬兩,還出口咒我,今日若你將一萬兩還了我,我便不追究你食言之過。」
「老夫一言可價值傾城,收一萬兩也是便宜你了,倘若你不信,大可在這姻緣廟裡隨便拉個人一問便知。」
「我不管,你收別人一萬兩也就罷了,怎麼可以收我一萬兩。」赫連蘇離攔著紅衣老頭的去路,她又說:「何況你說的話又不中聽。」
紅衣老頭摸了摸頭上的紅繩髮帶,笑說:「那你要聽什麼好聽話?」
赫連蘇離點頭笑了笑,說:「老頭倒是識相,等改日我娘再來時,你且告訴她,我生來是天煞孤星的命,讓她斷了給我找夫婿的心。」
「老夫可從未拆過一樁姻緣,且不說你生來就不同。」老頭話只說一半,他故弄玄虛掐著手指算了算,他說:「你此生是個富貴命卻可惜有情人終難相守白頭。」月老拿出一根紅繩,笑說:「老夫喜歡你這性子,今日便贈你這根紅繩,只需你將繩子送給一位公子……」
赫連蘇離拿著紅繩看了一眼,嫌棄道:「你這老頭好生奇怪,一會說我有情人終難相守,一會又贈我紅繩。你當真不是害我?」
老頭笑出聲,揮了揮手,將紅繩系在赫連蘇離手腕處,他說:「就留著當個念想吧。」
「罷了罷了,你且記得改日我娘來時,說我是天煞孤星就好,一萬兩銀子我便不找你要了,不許再同我娘說我會有什麼天緣註定的胡話。」
赫連蘇離晃了晃系了紅繩的手,笑說:「這紅繩便當是你這老頭與我的約定,若是違約,我便拆了你這座姻緣廟。」
赫連蘇離揚臉道:「你知道本小姐是什麼身份嗎?豈是你一個老頭能隨意戲弄的。反正記下今日我同你說的話就是,我定會重謝。」她說著走出姻緣廟,又去了東市逛了些店鋪。
宗政鏈誠聽立峰從姻緣廟打聽來的話,心中不免疑惑,素來女子去姻緣廟都是為求姻緣,可是赫連蘇離卻偏偏讓姻緣廟裡那個素有大仙之稱的老頭去宣揚她是天煞孤星?
見赫連蘇離身後鬼鬼祟祟尾隨了好幾個男子,宗政鏈誠他微微皺眉,徑直走向赫連蘇離剛走入的店鋪里。
赫連蘇離提了食盒,將銀子遞給店鋪掌柜,絲毫未注意到宗政鏈誠在身後,又走入一個首飾店鋪,挑選了一隻用米珠堆成的芍藥花樣的簪子,她心想這簪子送給芍藥定是不錯,笑了笑走出店鋪。
「小姐!」芍藥喘著氣,她說:「小姐讓奴婢好找,幸好是找到了。」
「我不是同你說我去趟姻緣廟找那個老頭要銀票嗎?你找我做什麼?」赫連蘇離笑著,將簪子戴到芍藥頭上,滿意點頭,笑說:「我便知曉這簪子是配你的。」
芍藥摸了摸頭上的簪子,她回過神忙說:「素琴姑娘嚷著要尋死。」
赫連蘇離將食盒遞給芍藥,走了幾步又返身往府里走,她說:「死了就死了,來找我做什麼?」
「可是小姐若不去攔著,奴婢覺得小姐日後會傷心的。」芍藥說。
「我又不是青樓花客,傷心什麼?且她如今種種皆是她活該,我給過她數次機會,是她自己眼高於頂,覺得府里侍女一事是委屈了她。」
赫連蘇離說著,又覺得生氣,她冷哼一聲轉頭對芍藥說:「我的善心不是每時每刻都有,救不了的乾脆就不救了唄,她既然想自己掙出路就自己掙吧,反正也不需要我再施以援手了。」
芍藥抱著食盒,跟著赫連蘇離,她說:「小姐的性子總是這般,刀子嘴豆腐心的。昨夜裡還吩咐奴婢給素琴姑娘贖了身買了賤籍呢,今日就翻臉不認人了?」
「權當昨夜我吃多了酒。」赫連蘇離擺手說著,繼續往府里走。
宗政鏈誠將赫連蘇離主僕二人的話聽得仔細,他正想繼續跟著兩人,聽立峰喚自己才回過神,他抬頭見已是相府不遠處,他在心裡嘲笑自己這是做什麼呢,明明自己是聽了欣柔的氣話要替欣柔出氣的,怎麼一下子見有人似要對她不利反而跟著她,企圖保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