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殺青
元旦劇組沒放假,第二天早上,倆人依舊是差不多時間出發去片場。
天氣預報還挺准,酒店外又下雪了,銀裝素裹,凍得人彷彿骨頭都疼。
更磨人的是,南嫣的保姆車遲遲未來。
南嫣把身子縮成一團,給元元打了個電話,才知道車在出停車場的時候,不小心和其他車發生了一點小剮蹭,正在等交警過來處理。
確認元元和司機都沒大礙,南嫣掛了電話,準備自己打車去片場。
沈硯之見她點開打車軟體,問了句:「捎你一程?」
其實,搭沈硯之的車是最方便的,畢竟倆人目的地一致。
但是……
想起昨晚的一切,南嫣立刻拒絕:「不用了,我打車就行了,不耽誤沈教授的時間。」
她不能保證地說,沈硯之對她還有意思。
但她覺得,自己也沒傻到能心安理得認為昨天念書哄睡的互動,是前任該做的。
可她明確地知道,倆人並無未來。
不是說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她從未覺得自己配不上過,只是倆人的確不合適。
就像那時候他倆剛交往時,他的舍友說的,說她就像一個把仙人帶入魔道的狐狸精。
更何況倆人之間,還有那麼多難言的過往……
最重要的是,他睡著了也就算了,要和清醒的他共處一個密閉空間近半個小時,想想就難熬。
見沈硯之瞥她一眼,南嫣頗為不要臉地笑笑:「我最近熱度好像還不錯,都有狗仔偷拍了,所以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行。」沈硯之把手往口袋裡一插,一派閑適。
南嫣總覺得,他的表現,有些過於平靜,就像預想到了什麼似的。
果不其然,當她點開打車軟體,看著倒數時間慢慢流逝的時候,她悟了。
影視城地處偏僻,酒店也是,再加上時間早、天氣差,根本沒有司機接單。
但她今天的通告排得早,再耽擱下去,只怕是要遲到了。
她從來沒有遲到過拍攝,今天也絕不可能!
劇組給沈硯之安排的車緩緩停靠在了前方。
輕咳一聲,南嫣收起手機看向他,只見他旁若無人地走過去拉開了車門。
南嫣立刻衝上前,右手按在了車門上:「那個……捎我一程?」
沈硯之笑得冷淡:「南小姐熱度這麼高,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南嫣:「……」
在她二十四年的人生中,真香時刻一直在發生。
所以南嫣徹底自暴自棄了,跺了跺腳說:「沈硯之,我真的要來不及了~」
話里無意識的撒嬌意味,讓沈硯之僵了脊背。
那時候,所有人都說,南嫣驕縱成性,目中無人,和她在一起,簡直就是受罪。
但只有他知道,她又甜又嬌的那一面。
於是她勾勾手指,他就心甘情願地把所有都奉上了,可惜,她並不稀罕。
一直到坐進車裡,他都沒有說話,南嫣本以為他拒絕了,卻發現,他並沒有把車門關上。
她眼神一亮,立刻趁機鑽了進去。
這才發現他已經讓到了另一邊。
南嫣低聲嘟囔,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沈硯之卻聽得分明,她在說:
「怎麼變這副死樣子。」
*
車內沒人說話,十分尷尬。
連司機都忍不住偷偷從後視鏡觀察後座外形登對、氣氛卻勢同水火的男女。
南嫣渾身不適,最終還是沒忍住,想著主動挑起一個話題聊聊:「那個……你不是在帝都讀書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硯之正低頭看平板上的文件,頭都沒抬:「前幾個月。」
「噢噢,怎麼會想到回來?」南嫣笑笑,「我去過帝都,那邊小吃還挺好吃的。」
「放心,不是為了你。」
南嫣一下皺了眉:「沈硯之,能不能好好說話?」
沈硯之將平板隨手放在倆人中間的座位上,目光比窗外的天氣還冷,直直落在她身上:「怎麼算好好說話?發簡訊算嗎?」
南嫣被堵得無話可說,因為當初分手,她確實沒有好好說。
直接一條簡訊就宣告了倆人關係的終結。
後面還刪光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連一個挽回的機會都沒給。
像心口被針戳了一下,南嫣低頭沉默,許久后,盯著糾纏的指尖說:「當時確實是我太任性,不成熟,對不起。你要不想看到我的話,下了車之後,我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
「不必。」沈硯之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我明天就會離開,之後章教授會過來。」
南嫣愣了一下,沒說,自己今天殺青,也是明天離開……
*
傍晚的時候,雪越下越大,在地上鋪了不算厚重的一層。
倒是給劇組省下了造雪的費用。
南嫣的殺青戲,是她求愛不得、家庭破敗后,在雪中自刎的一場戲,可謂惡人有惡報。
卻也是,可恨之人,多了點可憐之處。
晚上六點,正是夜色開始籠罩的時刻,殺青戲正式開拍。
南嫣飾演的女二一襲紅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四周破敗,草木枯生,雪花落下,白茫茫一片將所有過往掩埋。
柔順及腰的黑髮上沾染上白雪,彷彿一夜白頭。
她眼眶泛紅,拿著酒杯,仰頭一飲而下。
隨著這個動作,眼角有淚珠落下,凄美得像是一幅畫。
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像個瘋子一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最後瘋癲的情緒漸漸趨於平靜,一切到了盡頭。
她掏出刀,向腹部捅去。
獻血湧出,她趴在冰冷的石桌上,閉上眼睛,含著一抹釋然的笑意睡去。
當導演一聲「OK」落下,這一場戲完結落幕,也代表著南嫣結束了在《畫中情》劇組的所有拍攝工作。
「太棒了!」導演起身向她迎來,還帶來了工作人員準備給她的花束,慶祝她殺青。
「謝謝導演!」南嫣接過花后,和導演及工作人員一一道謝,眼眶還是紅的。
因為寒冷,雙頰泛紅,倒真像是多了幾分醉意。
穿過人群和飄揚的小雪,南嫣隱約看到了站在監控器旁的沈硯之。
他看著這個方向,卻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這一幕,和五年前的最後一面太像了。
那是在分手大半年後的寒冬。
沈硯之放寒假回了輔川,當時還是閨蜜的孫漫漫聽說晚上有初雪,拉著她去了中央廣場。
孫漫漫說,初雪的時候,會遇到喜歡的人。
南嫣笑她迷信,卻礙不住她的熱情,還是被拉去了。
倆人打扮得特別精緻,南嫣裡面穿了弔帶紅裙,外面是一件毛呢風衣,烈焰紅唇,看著活脫脫一個妖精。
那天初雪確實來了。
南嫣被搭訕的男生吵得有點不耐煩,轉頭時,卻見沈硯之正從商場大門出來,旁邊還站著一對中年夫妻。
一個儒雅,一個溫柔。
南嫣猜測,那應該是他的父母。
倆人隔著大概十米的距離對上視線,但她周遭人很多,南嫣不確定,沈硯之看的是否是她。
反而,他母親像是看了她一眼,而後皺了眉頭,南嫣想起自己的穿著打扮,心裡湧起猜測。
他們這種所謂的書香門第,大概不會喜歡妖艷的妖精。
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轉身和搭訕的男生說話,過了一會兒再次回頭時,大門口早已沒有沈硯之的身影。
但五年後的今天,卻是南嫣先一步離開了。
她回到休息區,披上羽絨服,提醒元元:「高鐵票買了嗎?」
影視城距離輔川的距離有些尷尬,開車需要三四個小時,下雪天路況又不好,而坐飛機更是要繞遠路。
所以南嫣來去都選擇了坐高鐵,把路上時間壓縮到了一個半小時。
元元把手裡的保溫杯遞給她,保證道:「還沒,嫣嫣姐,你先喝點茶,我等會兒就買,還沒到春運,票不難買。」
南嫣點頭,茶水入喉的瞬間,寒冷彷彿消失殆盡。
不多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南嫣順勢望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劇組開進來一輛咖啡車,車上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甜品、蛋糕、咖啡,車上還拉了橫幅:【南嫣殺青大吉!】
南嫣:「……」
「哇塞!當眾告白嗎?!」
「陸先生也太浪漫了吧,我要是也有一個如此有錢又有心的男朋友就好了。」
「咱可以有夢想,但別痴心妄想可以嗎?」
……
陸放就在眾人的歡呼和注目下,抱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朝她走了過來。
南嫣眉頭緊皺,放下了手裡的保溫杯。
她一直很討厭這種大陣仗,可陸放卻總很喜歡當眾表達對她的喜歡,她曾經拒絕過很多次,可他依舊樂此不疲。
南嫣覺得有點累了。
再多的恩情,也經不起如此消耗,還一次又一次踩在她忍耐的底線上。
她覺得自己是時候和陸放徹底說清楚了。
莫名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南嫣側頭,看到了不遠處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沈硯之。
沈硯之靠在椅背上,兩條大長腿交疊著,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看著陸放一步步向她走近。
而後終於在陸放把花放進她懷裡的那瞬間,沈硯之起身離開了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