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行香子「33」
圍場狩獵完畢之後,衛溫或許是因表妹回來,又或許是傅蘊玉難得出宮一趟,他便令左右先行回宮,留著身邊小女子一行人逛起來東涼城市集。
走到在一處茶棧,眾人才落腳歇息。
傅蘊玉打量著眼前之人,只見她栗發藍眸,鼻樑高挺,與衛溫之容貌十分相似。
而她頭戴黑布方楞帽,身穿團花紅地花鳥紋錦翻領長襖,腰系一根金花鈿鏤帶,而那雙足蹬一雙六合靴,手中拿著短刀神采奕奕,好不威風凜凜一女郎。
傅蘊玉此時想起,鮮卑人長相不同,而衛溫的母親耶律氏據聞有白鮮卑血統,白鮮卑人膚若白雪,眼眶深邃深而有金髮碧眸栗發藍眸長相,衛溫和這耶律秀寧明顯白鮮卑特徵更多。
因為這耶律秀寧身長,看也七尺有餘。
而這耶律秀寧,也在打量對面人的樣貌,她笑吟吟地看著傅蘊玉,目光炯炯有神,開口道,「原來燕朝人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與我們這些人差不離嘛,不過你們這一雙雙的丹鳳眼,真真是好看。」
「啊?」傅蘊玉一頓,耶律秀寧又繼續說,「我在北境戍守,每日張望著柑月山,從沒見過燕朝女子,偶爾個誤闖入界之獵民,還都是臭老爺們,一點也不賞心悅目。」
旁邊的靈雨聽這一口流利的漢話,又聽著內容,到底掩起半張臉,偷偷忍俊不禁。
耶律秀寧歪起頭來,思量了半晌,又直來直去說,「不過,新嫂子這是來到洵國,晒黑了吧,我記得人家都說你白皙如雪,可秀寧如今所見,新嫂子你和那些獵民膚色相差無幾啊。」
「疼,疼,疼——」這時衛溫伸手捏住耶律秀寧一側肩膀,惹得她頓時花容失色。
衛溫看著她這表妹,又瞧了瞧滿臉困惑的傅蘊玉,才開口說,「她沒甚壞心眼,自幼一直這麼說話,你不必多想。」
傅蘊玉與衛溫相對而坐在桌子對面,她聽衛溫所言抿唇一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眼神有些無奈似地,說,「我知道,你亦是經常如此說話,故而你們是表兄妹呀。」
衛溫聽話,揚起手中摺扇,看了眼耶律秀寧,輕笑了一下。
「新嫂子,可是怎麼有人要射箭殺死你呀?」耶律秀寧左顧右盼,雙手托腮撐在桌邊,看著坐於她右側的表嫂,忽然低聲問道。
聽到耶律秀寧突然如此說,傅蘊玉和衛溫忽然正色,二人也東張西望了一番,方才同耶律秀寧一般垂眸低首看著桌面,都在醞釀如何開口。
傅蘊玉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漢字,眼神里卻惶恐之色,她呢喃道,「我把黃金十兩讓給你,有些事情,小孩莫問。」
聽到此言,耶律秀寧卻已經警覺,明白這新嫂子背後有事,但她向來好奇心重,又喜歡探索未知,所以她聽著話,卻是搖了搖頭。
「聽人說你年芳不過十五,可我已十九,論年紀大小,新嫂子才是小孩。」耶律秀寧看著桌上那水跡,乃是一個「不」字,撇撇嘴,又小聲嘟囔著表示拒絕。
「你要想知道可以,明天起你領手下麻魁十人,到東宮就職。」衛溫見傅蘊玉面色轉為驚詫,他也小聲解釋,「我知道阿奴你在北境不舒坦,若是讓你護衛你嫂子,你看此事如何。」
「好哇好哇,我在北境那真是度日如年,也就天天早起操練,隨後便無所事事,偶爾領兵巡山,山上連個鬼影子都沒,那胭脂水粉全讓我沒事化了卸,卸了化,都沒——」
衛溫刷地收起摺扇,一把堵住了耶律秀寧的嘴。
衛溫說,「我告訴你,該正經的時候,別給我裝傻充愣,誰不知道你們這些麻魁,表面像個菩薩,背地裡卻能把驪國騎兵掀個人仰馬翻,巾幗不讓鬚眉,可是舉世聞名,何必如此掩飾。」
洵國因為地廣人稀,衛俊臣不得不徵募國內女子為兵,將其整合成軍,分散於三軍各處,人們將這些女卒統稱為麻魁。這些麻魁有些擔任騎兵,跨馬橫戟,往來如飛;有的擔任斥候,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那你們得把實情告訴我,不然我在東宮,也不知怎麼護衛。」耶律秀寧登時雙手環胸,她又翹起二郎腿,看著左右兩人,饒有興趣。然而她不明白,自己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傅蘊玉卻是皺眉,她沒想把事態擴大,撓了撓頸脖,遂看著衛溫擠眉弄眼,有些話難以啟齒。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三人一抬頭,便瞧見曲禮身著便服騎馬接近,正向茶棧奔來。
曲禮翻身跳下馬,小步向三人這桌跑過來。衛溫看著曲禮面紅耳赤,當即招手示意他坐在靈雨旁邊。
看了一眼耶律秀寧,曲禮又瞧了瞧自家太子,太子一臉無所謂,他才放心。
曲禮坐定,喝了一口靈雨遞來的茶水,方對太子和太子妃放低聲音,說道,「我問出來了,根據王後宮那天收信的宮女描述長相,那急腳子我已經探出來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衛溫目光一亮,問道,「叫什麼?他在何處。」
衛溫一出此言,傅蘊玉等人又俯身低頭,聽曲禮說道,「叫火靈,是個栗特人,在東涼河沿岸的火氏村住。」
聽到曲禮這麼說,衛溫當即站起身來,他垂眸望向對面小姑娘,摺扇拍了拍桌角,所有人見狀,立刻跟著站起身來。
「我們又要去東涼河了。」衛溫瞥了一眼傅蘊玉,又轉臉對耶律秀寧道,「東宮之事,只能你知我們知,否則不甚引起滔天大浪,後果那便不可想象了。」
耶律秀寧一聽,知道秘密不小,但是她比較開心表兄信任她,也很開心結交傅蘊玉,所以她拱手一拳,心領神會。
待來到東涼河,此事天色已晚,衛溫買了一戶人家的燈籠,才往那火氏村莊里去。而東涼河沿岸兩側全是氈房,牛羊成群,傅蘊玉跟著衛溫走在草叢裡,看著黑漆漆的遠處,神情也緊張起來。
「請問,這裡可有一個叫火靈的急腳子?他家在何處?」曲禮抓住一個正在趕羊的老翁,手裡亮出一串銅錢。
那老翁瞧見眼前這一串銅錢,登時雙眼放光,忙的便伸出手去接,他忙不迭地說,「有,就在村頭那裡,進村第二戶氈房,圍欄外拴著一匹馬的便是火靈家。」
說罷,曲禮真將這一串銅錢給了老翁,隨後他翻身上馬和太子等人騎著馬,為不擾民,小心翼翼的走進了火氏村。
踏進火氏村,傅蘊玉站在泥濘的路口,望了望四周,黑燈瞎火,顯然,牧民們已經熄燈歇息。
衛溫見狀,伸出雙手分別抓住傅蘊玉和耶律秀寧的雙臂,隨後才往那老翁所指氈房處走去;曲禮也帶著靈雨和李易清緊隨其後,五人小心翼翼的走著,不敢驚動其他牧民。
「馬在這拴著,想來這便是了。」曲禮上前探了探,又發現圍欄沒有關門,氈房還亮著昏暗的燭光,遂對太子道,「看來火靈沒睡下,容卑職先進去瞧瞧。」
「嗯。」衛溫應道,便領著其他人在門口等候。
說著,曲禮推開才到腰間的木門,便徑直走了過去。
結果曲禮進去以後,便發現氣氛異樣,他警惕地靠近氈房,發現地上走著潮濕,借著月光仔細一看,發現竟有一滴滴血跡附著於草叢裡。
他再進氈房一看,一名男子正趴在地上不動。
「火靈?」曲禮上前一看,這男子背後被砍傷,再將他翻過身來細看,喉部也被割破,血流不止。
曲禮見此情此景,當即轉身奔出氈房,跑到太子面前,皺眉說,「太子殿下,那火靈死了。」
「什麼!」衛溫和傅蘊玉當即異口同聲。
隨後,眾人跟著曲禮走進了那氈房裡。
一進氈房,傅蘊玉便發現這房中凌亂不堪,桌子被劈開,周遭的木櫃抽屜也全部被打開,衣裳鞋襪散落了一地;而再一看氈房四周布牆,一片片腥紅的血跡橫濺在上面,十分駭人。
「殿下,房中糧缸里的糧食沒了,那急腳子所用文兜袋空無一物,這火靈腰間錢囊里也是空空如也。」曲禮查看四周,又看了看那具屍體,發現這家裡一點財物也沒有,似乎被洗劫一空。
「難道他遭強盜入室了?」曲禮滿臉疑惑。
衛溫和傅蘊玉及耶律秀寧也瞧了瞧周遭,看起來確實是一副被洗劫的模樣。
耶律秀寧觀察四周,窺見這拙劣的障眼法,她對錶兄說道,「不,看這裂開之桌子,和這坐墊落在地上姿勢,是刻意擺放為之,這些抽屜被打開,也是障眼法。」
衛溫聽言,也點點頭,他也發現了這並非強盜入室。
「阿奴這幾年,長本事了。」
說著,衛溫隻身一人走到那屍體左側兩步遠的柜子前,又彎腰蹲下來,俯身側頭像柜子下面瞧了瞧,從柜子下面掏出一個物什來。
「呦,蓮瓣金錠子。」衛溫看著掌中物,又轉身拿起柜子上的蠟燭,照著這枚金錠子,細細端詳了一番。
「這連瓣金錠不是王宮才有,姑父打賞所用。」
耶律秀寧上前一看,發現確實是蓮瓣金錠,只有洵國王宮和貴族大臣才有可可能擁有之物。而衛溫將這金錠翻身來看,底座印記竟然沒了。
「被人熔過呀。」
衛溫看到這隻金錠,又看看周圍,臉色逐漸嚴肅。他原來以為刺殺傅蘊玉,是李成敏暗察了細作在洵國,可如今這隻遺落在這火靈家中金錠,讓他覺得,也許並非他事先所猜想的那麼簡單。
可是,洵國也有人想殺傅蘊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