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行香子「21」
提及傅蘊玉誤殺真野貴霜之事,洵國眾人與燕朝官員一愁一喜,而那隨貴霜入洵的真野人,更是坐立不安。
洵國發愁這殺人者傅蘊玉不僅是洵國太子妃亦是燕朝這上國公主,不管出於兩國任何一方立場,按理都應當維護傅蘊玉。
可是這被害者卻是洵國不可告人的盟友,多年來洵國以假意誘騙真野反王結盟來暗中扶持貴霜,欲圖不軌之事,是以衛俊臣不敢將實情公諸於眾。
而這些管理燕洵兩國榷場的眾燕官得知自家公主居然能夠手刃反燕賊子,於是都跟著喜形於色,不停對公主殿下嘖嘖稱讚。
可亦有人為此憂慮,入洵國燕朝太醫吳用便早早隨公主入了洵國王宮,被授官洵國醫坊總醫丞,他跟隨眾燕官得到洵國官員告昨日之事後,心裡便覺得甚覺不當。
吳用便愁眉苦臉對其他入洵王宮的燕官,皺眉道,「貴霜之死固然大快人心,可這倘若傳揚,似乎有損玉環公主及燕朝清譽,所得不償失吶。」
眾人聽言,紛紛於心中思量前因後果以後都贊同吳用所言,於是決意蘇請求洵國能夠覲見玉環公主,望其對昨日之事從長計議妥善解決後果。
旭日初升,巴彥多達宮的廂廡游廊上站了一排身著藍長袍、披鎖子甲、穿長靴,戴兜鍪的執矛女卒。
而石塊堆砌而成的長階兩側也站著戎裝女卒,看起來各個英姿颯爽,威風凜凜不輸男兒。
「嗯…這是…」
傅蘊玉隨同衛溫跟著眾宮女女官來到巴彥多達宮前廂廡游廊里,見狀停下步伐驚了一驚,她瞥著衛溫一臉詫異。
衛溫聞言,瞬間回過頭來目光對上傅蘊玉的雙眸,順勢靠在牆面上,似是笑了笑,淡然道,「哦,我們這裡地廣人希,自前朝起便是全民皆兵了。而這宮中男子眾多多有不便,所以徵調了女卒,我們稱為麻魁。並且在你左右侍奉的宮女和女官,亦都出自境內各部貴族女眷。」
衛溫面不改色,微微歪頭目視小女子,目光里里透露著淡漠與疏遠,而小女子也與其目光交疊,良久后唇角也跟著溢出一點莫名的笑容。
「原來如此,不過我們中原也有巾幗不讓鬚眉,像平陽公主與安國夫人,就為人世世稱頌。」
「你也是。」
突然,衛溫冷笑了笑,壓低了嗓音旁若無人地說道。
傅蘊玉聽衛溫所言不禁有些愕然,但少傾便恢復神色,閃開了目光。
「你—」
驀地,傅蘊玉蹙眉微微頷首,笑容隨著衛溫轉過身子的同時消失,她抬眼看了看左右女眷們,目光冰冷地悄悄歪過頭來白了眼衛溫,方才跟著衛溫的背影走進巴彥多達宮裡。
一踏入巴彥多達宮的前殿里,傅蘊玉便望見服色各異的老少爺們分隊站在殿里兩側,而其中幾名身穿圓領紫布袍戴青年男子正鷹瞵鶚視地盯著她。
這紫袍乃長治元年燕朝賜予真野官服其一,故傅蘊玉一眼便知來者不善。
氣氛凝固許久,其中一紫袍男子健步出列,瞪大雙眸看向傅蘊玉,指手以對開口說,「你個賤人,同你父母一般專擅殺人。」
「你們的玉環公主奪了我貴霜大將軍之命,你們燕朝必須為此事負責,給我王一個交代。」
說罷,這紫袍男子又立刻將手指向殿內另一側的綠袍男子們。
侍立殿中的吳用聽言,卻是露出笑顏了看旁邊沒好眼色的公主,坦然說道,「我們公主殿下長在深閨,知書識禮怎會傷人性命,倒是您在此張口閉口無理取鬧,本官還要您給個交代呢。」
「哼!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反了王,如今竟敢反口來污衊起我們大燕公主殿下,本官亦奉勸諸位及早金盆洗手,現在懸崖勒馬也為時不晚。」
燕朝榷場互市使一語作罷,其他燕朝官跟著紛紛哄轟堂大笑起來。作為東道主的衛俊臣見這些燕朝官員唇槍舌戰貌似佔盡上峰,亦突然有心將此事交由燕朝來處理。
傅蘊玉跟衛溫站在人群里半晌半句話也沒說,看著這些維護她名譽的燕官,她冥想許久出人意料地邁出了步伐,橫眉冷對著對面這些貴霜侍從,眼神里充滿了譏諷,以及些許不屑。
「諸位,貴霜之死的確是我所為,但這又怎樣呢,他叛變時便成了亡命之徒,如今也是罪有應得。」
說罷,傅蘊玉回眸看了衛溫,伸手挽其臂彎,突然莞爾一笑。
「你們這些人與貴霜反叛真野王,而真野汗王乃衷心燕朝的附屬,如此是否可軟你們反叛燕朝?本公主謹代我燕朝帝后表示,燕朝早晚會替阿振業之亂出兵平叛,撥亂反正。」
其他人聽言面面相覷,而傅蘊玉卻抬眸望著面無表情的衛溫,兀自又放出狠話威懾道,「太子如今也是官封燕朝駙馬都尉,授勛四品上輕車都尉,為大燕出征,乃情理之中吧。」
聽這一席話,衛溫感到頓時怔住,少傾才緩過神來,但仍舊滿心疑惑與震驚,他垂眸看著一雙清澈的眸子,啞然笑了笑,臉龐很是僵硬。
遲疑片刻,衛溫將傅蘊玉方才所說前言后語都在心中琢磨了一番,方才揣度到這背後的暗示。
「嗯,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君上聘重禮為我娶這燕朝玉環公主為太子妃,便向世人表明了將與燕朝共進退,在真野國大局上,更應該如此。」
這話衛溫隨即又用胡語向父親與旁邊文武白官強調了他與傅蘊玉所說意思,他忽然明白如今在這風口浪尖之上,似乎不得不聽從燕朝處置。
而衛俊臣其他人亦沒想到,這燕朝玉環公主傅蘊玉會給洵國撂下台階來,本以為她會為了自身名譽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成想這小女子心思如此深,見識與膽量亦是驚人。
「貴霜蓄意冒犯本公主而死,這是神靈對他的種種罪行之懲罰,而諸位助紂為虐不知悔改,怕是將來會落入地獄里永世不得超生。」
這些真野反臣都身穿圓領官袍、腳著方頭布履、腰間系著革帶,全身上下每一處均是燕朝賜物;這原歸心於燕朝的忠貞之士,聽到燕朝玉環公主所言紛紛呆若木雞。
其他燕官以及蕃官們聽到通譯所言,也都流露出遲滯之色,而吳用則是一臉意味深長。
一抹笑,自吳用唇邊掠過。
「本公主看你們之前所言是想落井下石,陷洵國於不義,真是可恥至極。」雙眸再次露出譏笑之意,傅蘊玉又道,「說起來,本公主也貴為洵太子妃,當然不能坐視不管,你們挑起種種事端來,不給個明白交代,本公主便會向燕朝修書一封,請求朝廷審時度勢擇機出兵平亂。」
聽到傅蘊玉抬出燕朝出兵平亂的話,衛溫目光也為之一亮,一手拍了拍這白皙的手背,眼裡笑意柔和十分。
「這樣,作為燕朝駙馬及上輕車都尉,我也理所應當去入伍燕軍。」
傅蘊玉勉強也柔和地回應衛溫笑了笑,而旁邊人見狀,忽然之間對這一雙夫唱婦隨的璧人,莫名心底感到一陣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