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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行香子「20」

  貴霜橫死當晚,衛溫便暗地裡令人草草收了屍掩人耳目,他與傅蘊玉兩人配合默契,並未驚擾王宮婚宴來客。

  處理妥當后,衛溫又去父親衛俊臣面前稟報了實情,由於傅蘊玉如今雖是洵國王妃,但身上還背負著燕朝玉環公主之名號,所以其地位舉足輕重,衛俊臣亦要禮讓她三分,衛溫必須通報父親發生這種事情。

  衛俊臣聽完兒子所言,他當即濃眉緊皺,愣了良久才理清思緒,開口說,「她即便再有理,但貴霜已落入阿鼻地獄,來個去無對證,洵國又如何為她開脫,況且貴霜可是」

  「阿爸,可這麻煩,燕朝恐怕還要指責我國庇佑不當,這是進退兩難之地,風雲難測吶。」

  衛溫立王宮達瓦殿里,他看著躺在床上的阿爸臉色鐵青,便也有些莫奈何。

  「主君,各位酋長宗親已至殿外。」

  這時,一名女官走近來向國王稟報各部酋長及王室宗親已受命前來,眾人正在外等候君上召見。

  兩列裝束迥異的人群緩緩步入內殿來,衛俊臣當即端正身姿,旋即又從床上下來親自相迎眾人,神情之中亦頗顯窘迫。

  「見過主君,太子。」眾人衣衫靚麗地躬身行了禮,聲音都很平淡。

  衛俊臣微微抬手,坐回了床邊,一手揪著被角沉聲道,「免禮。」

  阿史那部酋長阿史那涉歸見兩位主上神情嚴肅,不由得眉頭緊鎖,暗自揣測起君心來。

  他不知突發何事,何以讓兩位主上滿臉憂愁之色,直到腦海里想起今夜亥時初,他瞧見太子妃殿下神色匆匆離開宴席,才有點思路。

  涉歸將蠟黃的臉龐抬起,聲色暗啞道,「臣斗膽,敢問是太子妃殿下出了差錯嗎?」

  阿史那涉歸原本是苒朝貴族子嗣,奈何私生子登不了大雅之堂被養在民間,而成年後返家卻被嫡母除去族籍,賜名涉歸併強加罪名流放他來侮辱他,本是一位苦命之人。

  然而,他在流放途中乘夜將押解他之卒役反殺跑到了烏洛蘭部之領地,從此成了烏洛蘭.那羅延,也就是今日的洵國君主衛俊臣部下。

  衛俊臣苦笑一番,抬手令站在一旁的兒子給自己斟了茶遞,面部有些僵硬。

  吃了兩口茶,衛俊臣才披著被褥抬頭,看著眾臣下,嘆氣道,「唉,阿史那酋長當真有一顆洞察隱蔽的心思。」

  彼時,一旁的衛溫不動聲色的看了幾眼涉歸,又拍了拍雙手示意在遠處的值夜女官將事先準備好之物,抬進寢宮來。

  殿內眾酋長宗室貴人看著兩名小宮女抬著一隻白疊布袋扔在地上均是滿臉疑惑,直到他們瞧見這兩個小宮女打開袋子后,神色霎時大變,目瞪口呆。

  眾人驚愕,袋中所藏竟是貴霜屍首。

  衛溫順勢昂首挺胸看向眾人,沒由來地滲出一點笑意在唇角轉瞬即逝,而心中的算盤亦悄然無聲地打了起來。

  「貴霜不端且為人輕佻夜中時分冒犯太子妃殿下,卻因太子妃殿下出手不凡反被誅殺,事已至此,諸位有何見解。」

  說罷,衛溫後退一步,他面色平靜地回頭看了看背後的阿爸。

  「此事究其原委,太子妃殿下固然無錯。

  」衛俊臣又深呼一口氣,神色陡然凝重,道,「若是個無名小卒倒也罷了,大喜之日見紅喜上加喜,可這殺的是貴霜,是洵國的盟友。」

  洵國表面上扶持真野反王但其實早與貴霜珠胎暗結,來日真野反王入主真野都城之日,便是洵國扶持貴霜登上真野汗王之時。

  按照洵國設想,到那時真野汗國雖表面上仍是燕朝藩屬之國,但實際上卻已成為洵國囊中之物,若是侵吞,就如探囊取物一般隨時可得。

  真野之境水土肥沃耕田有民數十萬,正好解決洵國糧草匱乏。

  但如今,卻因為傅蘊玉失手,惹得洵國苦心經營許久的詭計將付之東流,衛俊臣一時想不出正當理由再去干涉真野內亂。

  且真野反王並不知貴霜暗中叛變,定會為大將之死聲討洵國,而衛俊臣也不好去將貴霜勾結他之事公諸於眾,再引起戰禍,真野反王也可能會斷交。

  若是泄了出去讓天下嘩然,且迫使洵國鋒芒早露,這會讓衛俊臣日後及未來衛溫上位後行事不便,舉步維艱。

  「主君說太子妃殿下是洵國太子妃妃,可她也是燕朝的玉環公主,是燕朝頂禮膜拜的天之驕女,君上何必獨自替太子妃殿下攬這躺渾水。主君不如告知燕朝,他們的公主在大婚之夜殺了人,而漢人能者眾多,一定會出謀劃策平息此事。」

  這時,涉歸見主上衛俊臣臉色焦躁,情急之下上前一步,彎腰行了禮,一張臉卻是深色安然之態。

  衛俊臣聽言,抬眼只見涉歸臨事穩重,心裡跟著思忖自身也跟著漸漸安心,瞧著兒子,平常聲說,「阿史那酋長所言確實讓人恍然大悟,便如此吧,但衛溫你以為呢。」

  「回阿爸,通知燕朝當然可以平息,真野是其藩屬,早年是因著真野眾王子相爭內亂,燕朝名義上是為宗主國,但卻不好干涉家事。可是,如今太子妃雖然是失手,但卻間接給予了燕朝插手真野的正當理由,他們可能會乘機出兵真野一舉平亂。到時,燕朝可以一掃柑月山之辱,重揚天朝上國之威武。而我們洵國,便再無法覬覦真野,只有坐視其勝而無法管之。」

  衛溫用力捏著身旁紅木桌角,目光里毫不掩飾著怒意,當然,洵國所有人都會為此生氣。

  「可倘使不轉達燕朝,我洵國又對此無能為力,便這樣吧。阿爸與諸位有話說,便不打擾了,衛溫告退。」

  不等衛俊臣反應,衛溫卻已甩袖舉步離開殿中,未帶走一點風塵,卻留了一團酒氣在殿里,眾人從著酒氣里嗅到了太子心中的一片野心。

  「啟稟君上,臣看太子殿下的性子,怕是迫不及待想舞刀弄棒,也殺真野去。」涉歸望著太子所經之處,空蕩蕩的黑暗中,忽然挑眉笑了笑,感慨似地說。

  然而涉歸這隨便兩句話,卻讓衛俊臣心裡生了憂慮。

  翌日一早,東涼城貴族之間便傳了點閑言碎語出來,宮裡眾女官對此心知肚明,知道多半是有些人管不住內子們,叫這些人變作了長舌婦子亂嚼舌根。

  陽光掃進夏瓊殿,多名身著小袖左衽長袍的女官帶著戎裝宮女們推開朱門,在殿里各行其事,幾名宮女將一扇扇窗戶都撐了開來,另幾名宮女則是輕悄悄得走到後殿,各自打開了寢房與書房的摺疊門。

  當兩邊摺疊門打開這一瞬間,眾人卻是呆住了。兩邊宮女們各往寢房與書房裡走,步入寢房這邊的宮女只見太子殿下已經起身正在兀自更衣;而書房這邊宮女卻發現本該在寢房之中的太子妃,此刻正在書房裡蓬頭垢面地坐在羅漢床邊,睡眼惺忪的樣子彷彿困意十足。

  「這…」不只是哪個宮女,見此怔住了。

  靈雨有些尷尬,李易清從人群里走了進來,朝著女官們欠身一禮,解釋說,「太子妃殿下昨日身子不適,故未能同太子殿下共寢。各位貴人可稟報王后,二位殿下來日方長,擇日共寢不遲。」

  這時候,衛溫從寢房裡只穿了中衣走出來瞧了眼靈雨與李易清,轉眼又對那些面色滯納的女官抬了抬手,他隨手將長袍披在肩部走到書房這裡來。

  「你們把我與太子妃的衣帽送進來,太子妃殿下身子不適,心情也跟著不爽,見不得這多人在她眼前轉悠,就靈雨和易清伺候便好。」

  見到太子雙眉靠攏微蹙起來,其他人感覺這太子殿下似乎也是有些心情不爽便紛紛退開,又將衣履氈帽給了旁邊的李易清與靈雨。

  傅蘊玉聽見衛溫說話,緩緩抬頭側眸看了過來,她反覆打量著衛溫上下,愣了良久。

  衛溫見狀,立在原地隔著約五六步遠的距離也看了過來,兩人神情淡然地對視了許久,他才緩了緩心情,轉頭看著李易清與靈雨。

  他不動聲色的開了口,對二人交心的說道,「等下太子妃殿下換的衣裳,你們背著其他人去找個僻靜之處給燒成灰燼,切莫讓第三人瞧見。」

  聽到衛溫一番話,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傅蘊玉自己動手隨手理了理被褥后,仍舊提防著也不敢輕舉妄動。

  少傾,她望了望書房外面的其他人,坐回了床邊,抿著唇瓣默默不語,也沒注意李易清替她梳起來洵國辮髮。

  「呵——」傅蘊玉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看見傅蘊玉這樣,衛溫的注意力便被轉移,他看著傅蘊玉欲說還休,鬼使神差地將靈雨與李易清趕了出去。

  「這樣,便沒人知道你染了血跡了。」房門緊閉,外面人也不知房中事。

  傅蘊玉微微蹙眉,猛然抬起頭來,卻是小聲道,「怎麼,你不想讓我承認殺人?」

  「我只是不想讓人知道洵國的太子妃被玷污了。」衛溫說著不假思索,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側頭看著傅蘊玉忽覺所言有誤,又解釋說,「我們洵國人殺人,向來不會將血濺到自己身上來,太子妃殿下也不會。」

  舌尖舔了舔下唇,傅蘊玉明白了。

  衛溫又遲疑了半晌,才起身拿起放在書桌上的衣裳自己穿著。稍後又把一旁女款衣裳絲履扔給了傅蘊玉,示意她該更衣了。

  「唉,想不到你穿絲綢袍衫也挺好看,不知情的良家女怕會以為是個正人君子。」

  衛溫穿著正紅底左衽交領絲綢直裾袍,裡面襯左衽著淺紅衫子配白底中衣,頭上戴著方笠絨邊渾脫帽,這打扮讓衛溫看起來氣質絕佳,頗有男子氣概。

  然而衛溫順口一說,「等會與其他人也能如此巧言善變,你日後便不需要顧忌了。」

  抬起眸子看過來,見傅蘊玉在他面前臉不紅心不跳,衛溫莫名想打趣回去,然而三思以後消了心中念頭。

  傅蘊玉想了想,瞥了眼衛溫又迅速移開目光,認真說,「縱是我火中取栗,不會給你們徒添憂慮,你只管寬心便是。」

  說罷,傅蘊玉又叫了靈雨進書房裡來為她整理衣妝,過了良久才停下完畢。

  摺疊門打開,衛溫同傅蘊玉先後走出書房,在眾人想入非非的神情中一齊走向了外殿。

  眾人後知后覺依照位份順序尾隨二位殿下,走向了夏瓊殿外的廂廡游廊;斑駁的陽光灑在年輕夫婦的身上,卻彷彿散發出光芒來。

  「走吧。」

  衛溫率先一步向台階下走去,傅蘊玉跟著並肩而行。

  傅蘊玉知道自己的事情,一定已經驚動了洵國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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