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舉目望月,不見長安> 第一卷:行香子「15」

第一卷:行香子「15」

  一支全副武裝的洵國軍隊擁護著兩輛鞍車在廣袤無垠的平原上行進著,亦由於道路崎嶇,隊伍走的很慢。

  月光普照在鞍車頂上,餘光透過帘子進入了車內,方圓百里也沒有人家,儘是草原十分寂靜,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讓人奇怪。

  傅蘊玉趴在窗邊,悄然掀起帘子,暗中觀察著。

  以前燕朝未立時,兩三歲的傅蘊玉曾經因為躲避戰亂而隨母親化名隱瞞身份到一鄉鎮客居,那裡白天人聲鼎沸,晚上雖各回各家,卻也是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圍爐夜話,很有煙火氣息。

  這是傅蘊玉記事起的第一段記憶,讓她不能忘卻,以至於她成為燕朝公主后對宮廷生活久而久之感到了厭倦,她之所以想嫁去李家,也有一點私心是為了離開宮廷。

  而她如今迫於無可奈何與家國大義卻嫁來了白國,看起來連煙火氣息都沒有的國度。

  靈雨在旁邊坐著看茶爐上正快煮沸的香茶,過了一會才發現公主從被褥里出來坐在車窗邊,身上只披著麻布襖子。

  側目看過去,靈雨忽然聽見公主說話,「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靈雨聽著亦有些念家,跟著公主這句詞句忍不住流了淚。

  聽見公主長吁了一口氣,靈雨旋即從茶爐上取過青瓷茶盞跪行到期身側,伸手奉了茶去,「公主殿下飲了這盞香茶吧,這裡有故國的味道。」

  恍然間,傅蘊玉的身子變得有些倦怠,她以為是自己愁眉苦臉愁出來的,結果她正要接過茶盞時,頭也跟著出現炸裂之感,並且喘不上氣來。

  一個無意,傅蘊玉想接過茶盞卻打翻了茶盞,她大口喘著粗氣,神態極其痛苦。

  靈雨只見她一頓一頓地說,「傳…傳燕朝隨嫁醫官,我…我頭疼全身…身沒勁…」

  知道情況不妙,靈雨飛快的轉身向鞍車門帘處跑去,掀著簾便縱身跳下了車,緊張的在隊伍中左顧右盼。

  這時候靈雨背後突然閃出來一個男子,輕輕拍起她的肩膀,疑惑道,「天冷不在車上,大姐你怎麼在這,做甚呢。」

  嚇得一激靈,結果靈雨回過頭來發現是曲禮。

  「我家公主殿下抱恙,你快將醫官傳來。」顧不得男女有別,靈雨兀的一手拉住曲禮,兩人並肩走著。

  「外面冷,你先上車去罷,我去將醫官叫來。」

  看著靈雨的臉龐,思量少傾向身後的鞍車望了去,愣了一愣便甩了靈雨的手拔腿轉身跑開,看靈雨的言行他揣測這新討的太子妃病得不輕。

  傅蘊玉感到全身無力,趴在矮腳方几邊上汗流不止地乾嘔著,額頭也跟著陣陣作痛讓她覺得生不如死。靈雨不知怎麼應對,她也沒見過此番情形,只有一手拿著痰盂一手撫著公主的背部,以綿薄之力安慰公主,她也沒有其他法子。

  半晌后,鞍車外傳出來一個男音,「臣在此恭候公主請脈。」

  一手撐起身子后,傅蘊玉仍舊不停歇地張口呼吸著,緩了好久才讓靈雨扶她回疊席上蓋好被褥墊著枕頭準備迎接醫官診病。

  「進來吧。」靈雨走到門帘處,半蹲著掀了帘子望向鞍車邊上曲禮與醫官,招手將醫官帶上了鞍車裡來。

  然而踏進鞍車內這一瞬間,瞧見公主的模樣卻皺了眉,他疑惑公主怎麼自打先帝駕崩后就如此弱不禁風了。

  傅蘊玉急促地喘息著,看著跪在疊席邊診脈的醫官,聲音極其微弱道,「吳用,我這是怎的了?」

  醫官原本以為玉環公主是長途跋涉舟車勞頓一時得了眩暈,結果她還頭疼不止胸悶氣短,這便讓他迷惑了。或許是閱歷少,總之他沒見過這樣的病情。

  「臣見識短,竟也不知公主怎的了,公主殿下贖罪。」

  看到醫官垂頭喪氣的模樣,傅蘊玉當即又是一陣身子不爽,手裡拿了個袖爐往醫官身邊砸了過去,棕眸里瀰漫著冰冷的寒氣。

  傅蘊玉一臉嫌棄,又費力揚了揚手,示意醫官下車去,「吳用啊你…是…怎…怎麼在太醫署當上醫…醫官的,病…病都診不出所以然來。」

  「臣知罪了。」吳用悻悻然地伏底一拜,轉臉便下了車去,又叮囑道,「但是,公主殿下容稟,您可能是疲勞所致眩暈,我會請求洵國太子停車歇息一晚天明再趕路,故請您寬心歇息。」

  就在吳用跳下車那時間,跟著又跨進一個洵國裝束的男子,一手撐向車頂,靠邊彎著身正向里看來。

  這男子雙辮垂肩,頭頂的紅色渾脫帽極其顯眼,而健壯的身姿穿著左衽白狐裘長袍,這與中原人天差地別的穿著裝束使傅蘊玉及靈雨大開眼界,同時感到陌生與奇怪。

  兩人定睛一看是衛溫,他又說話,「你這是水土不服,也沒藥你撐兩天吧,倘若撐不過去你便駕鶴西去了。」

  說罷衛溫隨地一坐,伸手卷了卷衣擺,又品味起那茶爐上的香茶,看著傅蘊玉臉上情緒多變,又說,「這水土不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之前驪國人曾來洵國,十人里死了六人。」

  「你這廝…好生討厭,長安的神仙道長…說我乃…花神轉世,我…如…絕不會如此早凳仙境,你莫來…嚇唬我。」

  看著衛溫一臉平淡,這話又說得莫名其妙,傅蘊玉心裡更是氣,白了一眼,滿心滿眼都是嫌棄與鄙視。

  聽到傅蘊玉大言不慚,衛溫在心裡琢磨了一番,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卻旋即又消失了。

  須臾,衛溫忽然揮手叫靈雨下車,而靈雨卻聽自家公主的話,她望了望車裡的兩人,不明所以。

  「你家公主殿下非我意中人,你可放心我絕不非禮於她。」衛溫看破了靈雨腦子裡在想什麼,傅蘊玉卻插口,又是一臉嫌棄地看了會衛溫,卻強忍著痛楚對靈雨擠出笑容,急促著說,「你…你去去外面待會吧,把這袖爐拿上,莫再凍了手。」

  驀地,鞍車裡忽然只剩下衛溫與傅蘊玉,兩人隔著兩步遠的距離對坐著也不說話,氣氛跟著凝固起來。

  衛溫淡淡開口,「嗯沒錯,我對你無意,你也與我無意,故而入東涼城王宮后,我不會動你半分毫毛,你也休想對我圖謀不軌。」

  聽著衛溫的話,傅蘊玉心裡跟著冷笑了下,這個卑鄙小人當真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她卻沒有發作,因為現在病著,當然也看夠了這臉。

  垂下雙眸,傅蘊玉因身體抱恙,語氣艱澀道,「你來…就說這嗎?那可真…是自…以為是。既如此,你也…休想對我圖謀…不軌。」

  天徹底亮了,陽光灑在被雪覆蓋的草原上,衛溫習慣性地爬到窗邊,伸手挑著臉欣賞起風景來,冷漠的臉龐回了一點氣色。

  「等抵達東涼城,你要入鄉隨俗安分守己,束辮易服,摒棄中原舊習,儘力改頭換面做一個洵國人。」

  衛溫頭也不回語氣很是隨意,他清楚背後的傅蘊玉是怎樣的反應。

  望著背影,傅蘊玉激動地喊叫起來,「不可能,我是漢人不是…不是你們洵國蠻子,你不要信口…口…雌黃。」

  「還有,在東涼城,我阿爸雖是一國之君,但在內庭阿媽王后仁央才是一家之主。你可與我無意,但要讓阿媽有意,這樣你才有立足之地,也不會敗壞我賢子名聲。」

  傅蘊玉抬眸,撇開目光說道,「來東涼城途中,我聽了些閑言…碎語,說…說你以前有過一位…太子妃,是驪國西平公主拓跋…跋臨仙,她怎麼不…在了?」

  雙手扯起被褥,「再說…西域…三十幾國前來求親,你們…你們怎偏盯上了我這中原公主。如今我無法適應此地,你看還沒踏進東涼城,就因水土不服半截身子埋了土…陷入…陷入生死攸關之際。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否莫再逼我了?再者我能到這裡來,已是犧牲很大,你們洵國蠻子忒…忒壞了吧?」

  原本傅蘊玉臉色便不好看,聽到衛溫一連串的話更難堪了,並且如夢初醒,認清自己並非做夢,是真的走進了他的國。

  「從洵國規矩到文字還有騎射之道,且融會貫通,這些是作為洵國婦人缺一不可的生存之道,若有意外我不會護著你,故而必須你都要學好,這才能明哲保身。」

  可衛溫卻佯裝聽不見傅蘊玉的不滿之言,兀自繼續說話,這磁性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傅蘊玉本身便胸悶氣短,這一下被衛溫激得臉色黑沉更說不出話來,但雙眸里流露出鄙夷之色以表不滿。

  片刻后,衛溫又打破寂靜,「你能舉大義達成兩國之好,此乃上天眷顧你,亦不是逼你。此境已是洵國,你應當入鄉隨俗客,否則兩國不睦,你便是千古罪人。以及,以後莫再提及我昔日之事,與你無關。」

  看著行走中的景色,衛溫發現傅蘊玉沒了聲音,突然下意識地回頭向疊席看去,只見傅蘊玉歪著頭靠在軟枕上雙眸緊閉著。

  彎腰徑直走近來,衛溫只見她身上只蓋了半個被褥,一手耷拉在了木地板上。白皙乾淨的臉上沒有半點脂粉,汗水浸濕了散落在鬢角的青絲,忽然有一點異樣的美。

  「你若是個男子,我早便揍你了,哪有公主如你這般。」衛溫喝著冰涼的香茶,轉回身子吐了一口白氣。

  陽光透過白色紗簾射進鞍車裡,衛溫的坐姿背影被這抹光從地板拉倒方几一側,英俊異常的臉龐對著眼前的睡美人,卻是依舊冷若冰霜。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