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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行香子「14」

  李懷珠脫下褙子掛在衣架上,細膩溫潤的臉上布滿了心事,他立在衣架前一動不動,又彷彿被氤氳纏身。

  過了半晌,他突然拔腿從房裡跑出去,在巷子與走廊之間穿梭著,朝著向西面院落一路奔跑,心情亦十分複雜。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李懷珠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了李府里最大的院落中,他仰頭看著眼前的房屋,心裡又猶豫起來。

  終於,他還是提著膽量向放屋鎮定走去,一進屋便看到父親李成敏正與母親低語交談著什麼,他只好靜靜站在屋裡等著父母說完話再開口。

  李成敏抬頭,忽然發現次子李懷珠在遠處站著,摸了摸鬍鬚,他起身走來,「你來找為父有事?」

  「阿爹,為何…為何公主聯姻這種大事您卻對兒子隱…隱瞞…隱瞞不說?」

  李懷珠對著父母深深作了一長揖禮,面色有些蒼白垂下頭,哽咽著又說,「您應當有辦法與洵國人周旋,另謀邦交策略,何辜要同意公主去聯姻?且兒子於此莫非是玩物嗎,您是準備公主殿下到了洵國后再來坦言?我是一場笑話?」

  心中悲憤交加,李懷珠逐漸情難自控,語氣也無意衝撞了父親。

  李成敏臉色也跟著難堪起來,拳頭緊緊握起,想把這個不肖子揍一頓,在旁的李母看破,卻是率先揚了巴掌過來,一道紅手印印在了李懷珠臉頰上,令其又疼又麻。

  李母一臉莫奈何,代替李成敏教訓起來,思索片刻,當即抬眸正色說,「即便你大哥性情頑劣,可未曾衝撞過大人,然你倒是吃了虎膽,在這兒喋喋不休地冒犯父上,這便是書生意氣?」

  面對突如其來的巴掌,李懷珠又驚又懵,他緩緩抬手摸了摸臉,眼裡的淚水頓時傾瀉而下,旋即又撐不住身子跪伏在了地板上,一手抹著嘩嘩而落的淚水,心如刀絞。

  「這意料之外的事,怎能輕易讓你得知。」

  李成敏濃眉緊蹙著轉身坐回羅漢榻上,他又嘆了一口氣,理著袖子冷漠道,「公主殿下若能一人頂千軍萬馬結成兩國之歡,那你與她這點兒女私情又算得了什麼,一場兒戲罷了。」

  屋裡只點了兩盞燈,李懷珠抬起頭眯著眼睛也看不清父親的英容還在哭泣,一股寒氣亦正無情似地對他散發著。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看你現在成何體統。且莫非沒了公主,你便不活了嗎?這天下的女子多了去,偏非公主殿下不可?」李母也順勢坐到胡床一邊,臉色逐漸鐵青。

  李母隨夫君一樣的神情,語氣也是同樣淡漠,一點喜怒也沒有表現出來,彷彿她面對的是別人家的事情,她在背地裡無情調侃一般。

  少傾,李成敏目光一凝,神情之間狠戾起來。

  一手揉了揉太陽穴,李成敏開口說,「我跟你母親方才經過商量,定了你和盛茵表姐的婚事,你跟公主殿下就此了結吧。」

  「什麼…」李懷珠一臉悲憫,呆若木雞似地攤在了地上。

  夜幕降臨,長安的晚上比白天更加陰冷,冰雪也放滿了融化的步伐,那被冰塊包住的櫻木樹枝,變得更加堅不可摧。宮人們裹著棉服進出宮門之間,莫不瑟瑟發抖。

  韋薏坐在殿上太后寶座,看著殿下左右首席的男女,面色十分凝重。

  她清楚這一場聯姻不過是政治交易,洵國人並不想兩事態放大,即便燕軍衰退,但他們並不能與燕朝舉國之力對抗,所以退一步改為聯姻,兩全其美。

  而燕朝也不過才立國十年,如今表面太平盛世但其實也有諸多隱患,不好輕易與其他勢力大動干戈,韋薏明白極有可能牽一髮而動全身,引起燕朝本土不穩。

  正所謂宋朝宰相趙普進言宋太宗曾說:「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內。」

  傅定武說燕朝不拿女子作為籌碼,可是如今卻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地步。

  坐在右側席首,衛溫坐姿隨意地拿起酒盞反覆往唇邊送去,喉結不停滑動著,他覺得中原的酒如水,臉色便也跟著平淡無味。

  衛溫不清楚韋太后怎想,但他覺得不僅是燕軍戰事不濟,更是又抓住了她與李國舅的把柄,所以才能順利達成和談締結聯姻。

  須臾,衛溫耳邊飄來韋太后的聲音,鄭重其事的語氣說,「阿玉比你小五歲,正值涉世不久人事不知的年紀,日後我不在她身邊,就先請太子殿下多多擔待,請太子殿下指引她人事,有勞了。」

  甘露殿里立在大殿兩側席位後邊的十九花樹連枝燈通通燃燒著白燭,照亮了整個內殿。

  傅蘊玉對母親的話不以為然,眉頭緊緊蹙起來,她不知道母親何故這樣對衛溫好聲好氣。

  而此刻,對面的衛溫卻是一抹笑容藏在眼底,切了塊炙兔肉吃掉后,他順手把刀立在了桌案上,刀尖嵌進了案面里,悄然掃了一眼對面的傅蘊玉,喜怒不形於色地轉臉看向了其母燕朝韋太后。

  「太后不必擔心,我會視公主為親妹一般。」

  說著,衛溫亦將一盞酒飲盡,他垂眸繼續拔刀切起炙兔肉,再道了一句,「洵國某些地方雖然稍遜中原,但總是不會虧待公主殿下的,至少確保公主殿下衣食無憂,欲求皆有。是故,太后可以放心將公主遠嫁。」

  韋薏心中略略安心,可傅蘊玉跳出來一臉不屑,眺望著衛溫,說道,「你我兩情不相悅,看都看不順眼,還委屈我同你做你兄妹你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跟著吃了口茶,傅蘊玉又是個白眼扔給衛溫,全然忘了還有阿娘在上圍觀。

  韋薏卻是一臉茫然,怎麼稱兄道妹起來了。

  且她這女兒倒是依舊不懂規矩,大言不慚還翻白眼,這哪有公主的樣子。放在外面,指不定坊間人怎麼說她,少教而無女子儀態。

  「阿玉,不要無禮。」轉頭又看向洵國太子,韋薏笑容可掬,說道,「讓太子殿下見笑了,我會最後再好好教導她規矩的。」

  聽到這語氣有些嗔怪,傅蘊玉才緩過勁來知道還有阿娘在場,頓時收了聲音,專心地用起晚膳。

  「我與公主殿下見了兩三次了吧,公主殿下這樣倒也是她秉性直爽,這與鄙國民風有一些相似,無傷大雅。」衛溫又喝了一盞酒,嘴中還殘留著的炙兔肉味頃刻間便被淹沒消失。

  這時傅蘊玉卻又情緒激動,拿了酒盞便向對面的木案拋去,酒盞劃出一道弧線勻速飛向木案,然而卻被衛溫穩穩接住。

  「你這番話,是說我與你一樣,是個蠻子嗎?」

  抬眸望著衛溫深邃的眼眸,傅蘊玉滿臉的不悅。

  她現在心裡清楚,這個衛溫是聰明人,他拐彎抹角的話比燕朝人說的都要嫻熟,尤其是對她拐彎抹角,意境深刻。

  這時,韋薏從旁再次開口,聲色俱厲道,「玉兒,食不語,太沒規矩了你。」

  傅蘊玉全身發顫,衛溫卻巧妙的從中解圍,一臉笑容意味深長。

  「規矩這個事書面是無法改動,但人心卻是活的,規矩應該因時而變。」

  轉而他卻又是話鋒一轉,斂容側頭抬眸看著韋太后,目光冰冷地說,「燕朝有不少規矩需要安守,但卻並非制度鐵律,守不守亦無所謂吧。」

  韋薏看的出來衛溫話裡有話,為此心裡掀起一陣風浪,她自忖猜到衛溫在暗示何事,但她臉上卻浮現笑容,拿起酒盞向衛溫敬去。

  「太子殿下見多識廣,阿玉嫁到洵國,我也不怕她受了欺負了。」韋薏心裡掀起一陣風浪,但卻想起正事,便神色一變,忽然看向女兒認真道,「李懷珠已和太原盛家千金定了婚事,你與他之間風流雲散,緣分一乾二淨,便不要留戀了,安心在洵國固守本分,別給為娘丟臉。」

  「唔…」

  傅蘊玉一臉驚詫,她於心底快速整理著思緒事態竟然會演變成這樣。李懷珠居然轉角便與另外一個人結了親,真是不可思議,讓她一絲妒忌與不滿。

  埋頭吃肉的衛溫聽著韋太后的話,漠然冷清的臉龐依舊如故,唇角悄然勾起一點幅度,他覺得傅蘊玉和李懷珠這兩個黃口小兒十分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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