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初雪
她突然笑了，做了個預備跑的動作，然後自己在心裡頭喊了一二三，之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撞進了徐先生的懷抱。
他被她的飛撲弄得措手不及，險些站不住，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但還是滿滿地將她抱在了懷裡。
陸先琴勾住他的脖子，像個八爪魚一樣整個人都掛在了他的身上，抬起頭就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大的：「喜歡喜歡！超喜歡！超級超級喜歡！喜歡的不得了！」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個喜歡，只覺得無論說多少個都是不夠的。
他眼底里有笑意，又輕聲問道：「那我呢？」
她滯了一下，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良久后才低垂著眸子回答他：「對你不是喜歡，是愛。」
徐廷舟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將頭湊近了她一些，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你喜歡就好。」
在這裡，沒有世俗和塵囂，也沒有遍地的聖誕樹和彩燈裝飾，只有綻放殆盡的煙火，和他們兩個人。
之後回市區的路上，陸先琴還一個勁的回味著剛剛。
「徐先生，你怎麼會想到帶我看煙花啊？」
陸先琴好奇的問道。
徐廷舟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報答。」
「報答，什麼報答？」
報答有個姑娘，在三年前的某一天，手上拿著兩根仙女棒，臉上戴著鬍子面具，火光細微閃爍，卻照亮了他的心。
徐廷舟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語氣溫存，一點兒也沒惱：「徐太太記性太差了，你給我送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煙花。」
有時他也會覺得不甚公平，眼前的姑娘粗枝大葉到了一個極點，往往他記在心裡一直不能忘懷的事情，可是到了她那卻變成了轉瞬既忘的日常，像是她十五歲那年和他的初遇，只有他一個人記得，並且永不會忘記。
心中不是沒有過小小的埋怨，可是下一秒她又總是帶來驚喜，讓他沒有辦法責備。
他就會嘆息，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記得，就夠了。
那是三年前的5月19日，父母和朋友同學給他發了祝福簡訊，祝他生日快樂。
他那時才想起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徐廷舟猶豫了許久，沒坐得住辦公室，去員工樓層溜達了一圈。
她正埋頭整理資料，表情很是認真，讓人不敢上前打擾。
此時辦公室里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實際意圖，默契的沒有出聲打擾埋頭苦幹的小姑娘。
她工作很認真，每次開會的時候，總是聚精會神的盯著屏幕，拿著本子一邊聽一邊記錄，工作績效也很強，剛進來第一年就拿了優秀員工的稱號，連前任董事都忍不住誇她，說當時面試的時候，果然沒看錯這個小姑娘。
這個姑娘，用著百分之百的努力對待自己的工作，她像是塊璞玉，逐漸被打磨出原本該有的光澤。
徐廷舟心中隱隱有些驕傲。
這是他喜歡的姑娘啊，如此優秀。
辦公室這會鴉雀無聲，陸先琴抬起頭覺得有些奇怪，就看到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專註地看著她。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來，叫了他一句，徐先生。
徐廷舟點了點頭，輕聲命令她，出來一下。
兩個人站在辦公室門口，徐廷舟用眼神嚇退了八卦的員工們，等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徐廷舟那一下卻有些膽怯了。
該怎麼開口，才不會嚇到她？
陸先琴局促的把玩著制服，衣擺那裡都被她玩皺了，見他一直不開口，自己也乾脆低著頭當啞巴。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他突然唐突的問了出來。
陸先琴茫然的抬起頭，什麼日子啊？
徐廷舟心中有氣，陳敘的破酒店都什麼企業文化，員工連老闆的生日都不知道的。
他沉著臉又說了句，你仔細想想。
陸先琴猶豫著開口，中，中國旅遊日？
他沒說話，陸先琴知道自己肯定說錯了。
絞盡腦汁又想了一會，再次開口，巴，巴黎和會中國代表不承認合約？
徐廷舟皮笑肉不笑，你歷史學的不錯。
她嘿嘿一笑，徐先生過獎了，其實我也就只記得這個。
他霎時被噎住，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出不來。
我沒誇你。
陸先琴哦了一聲，想不到什麼了，只能沮喪的低下了頭，徐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心裡也明白，她不可能知道的。
原本就是他固執的單戀，小姑娘沒把他當變態躲著他就已經很不錯了。
今天是我生日。
寂靜的走廊上，他的這句話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卻夾雜著一絲失落和緊張。
陸先琴睜大了眼看著他，愣了好久，才幹巴巴的說出了一句，徐先生，祝你生日快樂。
他眉頭稍稍皺起，沒表示嗎？
她張著嘴，像個傻瓜一樣看著他，徐廷舟快被她氣死，伸出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算了，沒指望你。
之後到了晚上，他的老闆陳敘象徵性的請他去宴會廳吃了頓長壽飯，也算是犒勞他這幾天加班加的太累，還特地帶上了珍藏的紅酒和他分享，結果喝了兩杯陳敘就被老婆一個電話叫走了，留下他孤家寡人在那捧著酒杯喝酒。
很想見見小姑娘，她這時應該已經下班回家了。
陳敘有老婆有什麼了不起的，等以後，小姑娘也會夜裡給他打電話，用嬌嬌柔柔的聲音問他，什麼時候回家。
一旁的侍應生見他越喝越多，有些擔心的上前詢問他。
我回辦公室了，你也下班吧。
他起身就準備走，腳步虛晃了兩下，侍應生連忙扶住他。
徐總，您回家嗎？
要不我幫您叫個車吧。
他擺擺手，我回辦公室，還有點事兒要處理。
大學時過生日還會和室友一起吃個飯，後來學業越來越忙，漸漸地生日也變得不那麼重要，到現在工作了，就更加沒空去想生日這種沒什麼意義的事，父母朋友一條祝福的簡訊，就足夠讓他覺得溫暖了。
坐著電梯到了辦公樓層，此時樓層靜悄悄的，只有燈還亮著。
他緩緩的移動步伐，按著太陽穴摸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打開門，燈是關著的，裡面一片漆黑。
他下意識就摸上了牆壁上的開關。
砰……
剛打開燈，就聽見巨大的響炮聲，他瞳孔緊縮，然後頭上和肩上就落滿了彩帶。
happy birthday！
這時他的辦公桌下，沙發下都鑽出來人，腦袋上帶著圓錐形狀的帽子，那個沖他放響炮的員工伸手又把燈給關上了。
辦公室被燭光照亮，小姑娘捧著小小的蛋糕，和其他人唱著生日歌，朝他走了過來。
她也跟著唱，嗓音甜甜的，像浸著蜜糖。
待生日歌唱完，小姑娘催促他，快閉眼許願，吹蠟燭。
他順從的閉上了眼睛，卻沒有許願。
還用許什麼願？
他想的，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了。
員工們都在祝福他生日快樂，說如果不是陸先琴和他們說了，他們都不知道，於是就自作主張給他準備了一份驚喜。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一貫清冷的徐廷舟此時笑容很是真誠，謝謝大家。
他一笑，像是融冰一般，眼睛里有一層柔柔的光，看得人忍不住呼吸一滯。
蛋糕很小，只夠徐廷舟一個人吃，辦公室的那幾個員工相繼說了些祝福的話，就都離開了。
陸先琴也要跟著出去，下一秒就被他拽了回來，關上門，按在門上，一氣呵成。
背後是冰涼的門，身前是滾燙的徐先生。
就想走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語氣似有不滿。
他身上有股好聞的酒香味，讓她有些心跳加速，陸先琴低頭不語。
你的禮物呢？
他得寸進尺，難道的霸道不講理。
她指了指桌上的小蛋糕，就那個啊，雖然小了點，但是大的要等很久，來不及……
一個蛋糕就打發我了？
這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他耳根通紅，呼吸急促。
陸先琴啊了一聲，低頭在自己的包里找什麼。
徐廷舟放開她，想著她能找出什麼來敷衍他。
結果她拿出了一個鬍子面具，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見她把那面具戴在了自己臉上，然後才真正掏出禮物。
是一包仙女棒。
市區不準放煙花，只能買這個了，不過這個也很漂亮的！
陸先琴問他，有打火機嗎？
他不抽煙，但是別人會送限量的打火機作為禮物，指了指辦公桌，她一溜煙就跑了過去。
找到他的打火機，然後讓他再關燈。
燈一關上，她就點燃了手中的仙女棒，滋的一聲，耀眼的光芒瞬間就綻放出來，那火花像是墜落的流星一樣，在她手中跳動著。
細長的煙火，頂端就像是星星，雖然小，但卻足夠照亮這間辦公室。
她的臉也被照亮，雖然有一張面具擋著，可是他從她的目光中能感覺到，那張臉，正掛著著甜甜的笑容，比這煙花還美。
仙女棒消耗的很快，沒幾分鐘就玩完了，陸先琴就像是自己過生日一樣那麼開心，還意猶未盡的，直到見徐廷舟一直不出聲，才小心翼翼的試探他，怕他不喜歡。
我這個月工資都交房租了，貴重的買不起。
徐廷舟挑了挑眉，我原本想要的是更加貴重的。
她沮喪的啊了一聲，那我更買不起了。
他輕輕笑了，須臾間像是雪融后的春天。
你不用買。
他突然湊近她，離她咫尺之間，陸先琴緊張的抿起了嘴，驀然的緊張，徐廷舟輕輕握住她的手，是一種親昵，也是一種桎梏。
她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他覆上自己的唇。
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他就離開了，和她鼻尖對著鼻尖，聲音輕柔，帶著蠱惑。
是初吻嗎？
她獃獃的點了點頭。
徐廷舟又碰了碰她的唇，柔軟的唇瓣像是蜂蜜一樣，一碰就容易上癮。
他心中告誡自己，不能嚇著她，掙扎了一下還是沒有再繼續下去了。
陸先琴臉紅的像個紅富士，後退了兩步，看著剛剛那個親她的男人，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憋出一句話。
上司，上司不能啵下屬的嘴！
他從喉間溢出笑聲，那男朋友能不能啵女朋友的嘴？
她點了點頭。
那好，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目光深沉，語氣認真，可是眼底里那抹藏不住的緊張，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
陸先琴有些委屈，你親了才問啊。
他笑的差點咳出來，此時此刻只覺得，她想要什麼他都會依著她。
那陸小姐，你答不答應？
她想了很久，眼神遊移，都親了，總要負責吧。
他那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可卻落在了一池岩漿里，滾燙，熱烈，灼得讓人快要窒息一般，他按住躁動的心跳，心口處那裡盛滿著的滿滿戀慕，像是被搖晃了好幾下的可樂，砰地一聲，傾斜而出。
往後的每一年的這一天，她總能給自己帶來無上的驚喜。
令他開始期待，每一年的生日。
突然間車窗外開始飄雪，是今年的初雪，在這個溫馨的聖誕夜裡。
看著她沉睡的側臉，徐廷舟忽然笑了。
往年從不覺得下雪是這樣美好。
或許有她，才這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