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4章 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丞相求見,御書房內坐著的,又是相府嫡女。
皇甫權蹙了蹙眉,道:「傳。」
一起來的不止是杜恆,杜釧和杜錫都來了。
當然,皇甫權也心清目明,知曉這肯定是杜若早在求見自己之前,就做好了安排。
但這種事,也怨不得杜若。
人都想為自己爭取更好的局面,無可厚非。
皇甫權本來也沒想對杜家下手,對於杜若這點小動作,還是能容忍的。
三人進來后拜見皇帝,又向大皇子妃問安。
杜若先是以皇家兒媳的身份,接受了父兄的拜見,再站起來以女兒的身份施了一禮:「父親、二位兄長!」
三人自不能受她的禮,杜恆趕緊相扶。
以杜若的身份,不好為皇甫賀求情。
但杜恆就不一樣了,一開口便是:「臣斗膽前來求見聖上,自然是為了太……大皇子的事。」
說著,又跪了下去。
父親跪了,杜釧與杜錫自然也跟著跪下。
杜恆說道:「聖上明鑒,大皇子有罪、甚至罪孽深重是事實,但他是受奸人所害。大皇子要被繩之以法,那害他的賊人,又如何能逍遙法外!」
他不直接為皇甫賀求情,卻是要求處置謀害了皇甫賀之人。
那就是苗玲瓏無疑了!
說白了,也是在側面求情:這件事是皇甫賀有錯,但也情有可原不是嗎?
倘若不是娶了個有問題的側妃,又怎麼會落到如此結局?
而這個側妃,是安國公嫡女!
安國公,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嗎?
杜若也道:「稟聖上,殿下離開帝京去蜀河之前,臣媳已經發覺有問題了。在他離去之後,將整個東宮翻了個底朝天,查出來不少證物,指向側妃苗玲瓏所為!」
「苗側妃自從嫁入東宮之後,未得夫婿歡心。美人計不成,便對殿下用藥下毒。」
「……」
她撐著身子,將先前查到的一系列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最後:「此事,敦愚王妃可以作證!東宮這些毒物,也是經過敦愚王妃辨認過的。」
「並且,當時清洗東宮之時,臣媳曾稟報過蕭妃娘娘。蕭妃娘娘與眾多宮人,亦都是知曉的!」
本是東宮的事,但鳳印在蕭妃手中,要對東宮進行大清洗,代表著要打殺不少人,自然少不得要在蕭妃那邊走個過場。
這也是當時杜若就思量過、準備好的人證,目的就是為了等皇甫賀回來,將苗玲瓏直接弄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等皇甫賀回來,他竟然變成了那個樣子。反倒是苗玲瓏,至今尚未得見。
事到如今,那些證據才能拿出來派上用場。
既然有證據,當然是要上呈的。
杜恆趁熱打鐵,道:「臣斗膽認為,苗家有叛國之心,才會縱容苗氏女對儲君下毒。以控制儲君,來促使大蜀與南吳之亂!」
這件事,皇甫權心裡自然也是有數的。
但他不能明說。
此時杜恆提出來,他正好趁著這個機會,道:「杜相說苗家有叛國之心,可是要拿出切實的證據來。不然,若是冤枉了苗家,朕豈非是個昏君?」
場面話,說得漂亮。
自己侍奉的帝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在場的幾人沒有任何一個比杜恆更了解。
但杜恆自然不會愚蠢到去戳穿皇甫權的虛偽,他謹慎地道:「臣會傾力搜集苗家叛國的證據,不為其他,只盼著大皇子妃與她腹中皇孫安好!」
沒提皇甫賀,因為,那件事不能提!
如果說了,就是要挾皇帝了,杜恆說話極有分寸。
文臣話術精妙,可見一斑。
他身為老父親,盼著自己的女兒與外孫安好,在情在理,誰也說不得他不對。
皇甫權能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懂的!
大皇子妃、與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何能安好?
寡婦、遺腹子,自然是不能好的!
「現今是五月份,朕允你們兩個月時間查出個所以然來。」
「首先,捉拿前太子側妃苗氏。若抗旨不從,殺無赦!」
「大皇子那邊,朕會命人儘力為其診病。但……他所犯下的錯,自不能不當一回事。」
「念在大皇子是受人所害,著將大皇子貶為庶人,查清楚苗家叛國一事之前,斷不可離開帝京!」
「倘若並非苗家叛國所致,便是大皇子自己的問題,朕會賞他一個乾脆!」
「如此,杜相可有異議?」
兩個月時間,要抓獲苗玲瓏。
這還不算難事,畢竟要的不是活人,死人也可以!
他們也都知道,苗玲瓏在敦愚王手裡。
但,搜集出來苗家叛國證據,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至於皇甫賀,被貶為庶人。
倘使沒有查清楚苗家的案子,還是會追究他,會處死!
杜恆能有什麼異議?
如此已經是寬限兩個月!
杜若安排父兄進宮的目的,也算是達成。
一行人退出了御書房,走在宮道上。
「多謝父親與二位兄長專門進宮,為殿下說情。」杜若乘著轎子,雖然隔著帘子,其他人見不到她的眉目。
但是,無形的悲傷似乎擁有實質,從轎子里傳出來。
其實她也清楚,很多女兒進宮后,遇上了可能會滅族的災禍,娘家是不會管的。
但她的娘家還是來了,讓她心裡十分感動。
大哥為人嚴肅,妹妹一般都跟二哥相對要親昵一些。
杜錫雖然年歲比杜若要大很多,說話卻也比杜釧親近很多:「大皇子妃莫要想太多,能活著就有希望。雖說我們走這一趟,並沒有得到更好的解決,但有兩個月的時間……」
他頓了頓,道:「別說苗家真有叛國之心,聖上也是心知肚明的。就算他們沒有,製造也能製造出來!」
這話倒是不假。
杜若並不怕這件事做不好,曲映蓉薨逝后,曲家也沒有靠得上的人。
她只能靠自己的娘家,或者……
厚著臉皮去找皇甫令堯幫忙!
而現在,她的父兄的態度還是很明顯的:他們願意幫她渡過這個難關,讓她心裡安定了一些。
但她還是不放心:「我所擔心的並非這件事。而是……殿下的狀況不好,我怕他自己撐不過去!」
「祁老有沒有說,殿下什麼時候能夠清醒?」杜恆問道。
杜若搖頭,道:「祁老的意思是,他也不能確定。」
杜恆蹙眉,思忖片刻,才道:「倘若殿下能夠清醒,咱們就再與聖上求情,允他出宮調養。如今是貶為庶人了,只要他不離開帝京,應該是可行的!」
「嗯。」杜若衷心地道:「謝謝父親,二位兄長。」
其實,皇甫賀被貶為庶人,她也不是什麼皇子妃了!
她已經無力幫杜家鞏固權勢,倘若在曲家、苗家,說不定就已經成為一枚棄子。
如同柳拭眉,嫁不成太子、嫁了個傻二王爺,柳賦昀轉頭就棄了她!
杜恆與兩個兒子都沒有放棄杜若的想法,這已經是非常好。
「無論如何,你肚子里還有個皇孫!」杜恆說道:「只要為父堅定不移地護著你,就算大皇子被貶為了庶人,皇甫家也不會當真將你們棄之不顧的。」
這點確實是事實。
換句話說,只要皇甫家不棄,皇甫賀與杜若夫妻倆,連同他們將來的孩子,也還是皇甫家的人。
榮華是享受不到了,但日子也不至於太差。
「我只擔心,殿下過不去。」杜若又重申了這一點。
他們如今做的努力,都是為了讓皇甫賀活著。
但如果他自己活不下去了,那他們的努力也就全然白費!
杜錫安撫道:「你也不用想那麼多,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且好生養著個胎,皇孫才是你安身立命之本!」
這番話是人間真實!
杜若後半輩子的富貴,是指望不上了。
但只要她生下皇孫,哪怕是生下皇甫家的女兒,這個孩子也能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明白。」杜若語意疲倦,道:「我很注意自己的身子,一日三餐不敢落下,一日兩頓葯也不敢不喝。」
她很明白要把自己的身子養好才有未來可言,但心情陰鬱,這一點是努力也改變不了的了。
與父兄告別之後,杜若本該回東宮。
但轉了個折,她又道:「去天牢。」
如玉一聽,臉色一變,道:「皇子妃,可不能去啊!」
誰都知道皇甫賀現在的狀況,杜若是最心疼他的那個人,若是瞧見皇甫賀可怕的樣子,難道不會傷心過度嗎?
杜若苦笑,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轎子中,她用手支著額頭,道:「那一日他是什麼模樣,我已經瞧見了。我想,他現在肯定比那時候還要糟糕一些。我有心理準備,不用擔心。」
頓了頓,過了一會兒,她才補了一句:「倘若他的生機果真沒了,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如玉眼圈又紅了!
杜若很清醒,清醒得可怕!
她不會盲目地去做夢,去設想皇甫賀一定會好起來。
她已經做了……
最壞的準備!
如玉沒有辦法,便去問前方的護衛。
說是護衛,其實是皇甫權目前安排看住杜若的人手而已。
他們不敢做主,但領隊的禁軍副統領不是個傻子,他深知天家的事猶如風雲,變幻莫測。
清晨還是晴天,下晌可能就暴雨傾盆了。
故而,副統領也沒得罪杜若,而是幫忙去御書房請示。
得到了批准,杜若得以進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