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騎虎之勢
明晟回到東宮,歇足不及一炷香,宣他入宮的旨意就到了。
宣旨太監出於奉承巴結,竟是大膽一誇:「不管什麼時候,太子爺都穩如磐石,最是壓得住。不像淳王、榮王,還有那些個大臣,聽到風聲一個個急猴急猴入了宮,惹得陛下怒上添怒。」
明晟被廉衡臨別一番話,正攪得五心煩悶,聞他逾矩啰唣,一改平素溫態出聲低斥:「謹守本分即可,親王朝臣,豈容你一宮奴置評。」
太監駝低身子,慌忙跪首認錯。
明晟始覺態度激越了,這便又平復語調:「起來吧。記著,在宮裡生存,需得當一個啞巴當一個聾子,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別問。」小太監是是是的感念著,明晟心裡卻也還是因他幾句多嘴,正暗暗慶幸,慶幸他先去見了廉衡而非清早直奔皇宮,亦不無佩服其處處之聰睿。去早了,明皇正值暴怒,確實只有連坐挨訓之份,更顯得他消息過於靈通。
廉衡之長處,就是聰睿已極,並愈發會站在局外去操盤全局,他能感覺到,好多事少年根本就不會親自動手,他把很多人用起來調起來,起著軸轉作用。自己則處在局外製高點,擺布著所有人,包括明胤,甚至是明皇。
明晟是個聰明人,廉衡想利用他打破私礦,他十分清楚,而少年對此也未加掩飾。但,正如他此刻翻覆纏想的,即便他不打破,廉衡也會打破。雖說勢必得罪一波人失掉幾擁躉,但同時卻能收歸礦脈,并行著豐盈國帑這一奇功,所以他很難否決掉少年建議。這是太子爺五心煩悶一大主因。
武英殿落針可聞。
明皇被近一千萬兩白銀晃眼晃到喀啦氣炸過去,又悠悠氣醒過來。
康王打早被帶入殿中,明皇跳起來當胸卯勁踹他三腳后,直接背過氣去,再等轉醒,直接令狄武將康王押赴皇親監獄,不想多瞧他一眼,多聽他哀嚎一聲「父王兒臣冤枉吶。」
相里為甫尾隨褚心慮和寧王進殿,明皇氣頂喉頭,挨著逼問三人如何處理此事。
褚心慮慣來柔和,擅打親情牌,明皇甫一詢問,張口便建議「大事化無」,明晟這張牌雖說徹底廢了,但他可不想因深入徹查而損失掉永夜盟多那幾處私礦。他溫言慢語,仁慈無雙,無形間將極盡貪婪的慫包明昊說成了個「一時糊塗」的傻孩子,直說得明皇怒氣散開一條口子。
明皇氣血平涌下來這便轉問寧王,寧王本想說此事坊間已有喧騰之勢,橫加掩蓋只怕……話剛脫口,來自傍側一旁的、刺骨穿心的餘光,令老王爺連咽唾沫,急忙收轉話鋒,不咸不淡說了句「上天有好生之德」而草草收音。
明皇這便又望向相里為甫。右相爺正暗自佩服著褚心慮好心態,一千萬兩白銀被朝廷一鍋端走,還能如此藏怒,實屬大隱。
明皇:「右相,你如何看?」
相里為甫見明皇態度有鬆軟之勢,也欲暗蓋此事,一改平素溫態,躬身力諫:「陛下,微臣以為,此事因被兵馬司和都督府幾百兵弁撞個正著,掩蓋幾無可能,恐怕坊間已經開始大肆傳播了,強行壓藏,怕遭百姓怨懟,畢竟這白銀數目實在巨大。康王貴為皇子,可以薄懲,但那一千萬兩白銀,卻不可不究。國帑如此缺銀,陛下如此缺銀,康王為何獨富?這些銀子哪來的?他是被人利用了還是什麼?必須得查個水落石出!不管是為陛下還是為國家,都不能縱容此事在背後繼續潛滋暗長。」
相爺一改往日稀泥氣質,令在場人物皆怔了怔。別看他這不計較那不計較,三年前褚心慮威脅唐卧仙,發動十大索命要他命時,右相爺可就把他褚心慮給牢牢記住。
褚心慮望向老稀泥,老稀泥卻看都不看他一眼。
明晟進來時,明皇靠榻上臉色難看似樹皮。褚心慮和寧王站御階之下,其後是嚴太師,再就是相里為甫幾個一品大員,另一側則是淳王和榮王。
褚心慮和相里為甫早明晟一步進來,因而不算「急猴」,真正的幾隻急猴已被遷罵的灰頭土臉,垂站一側大氣不出。明晟將二人瞧了幾瞧,心覺,榮王明昰天生腿疾,飽遭明昊欺辱,故急來落井下石情有可原,但淳王明炅慣來淹淹悶悶幾無存在感,這一打早,跑來作何?
要說榮王,卻來湊趣。至於淳王,只是被榮王強拽於此罷了。
明皇見太子進來,坐正一些,冷聲道:「太子,昨夜之事,聽說了么?」
明晟恭答:「兒臣方才,剛剛聽說。」
明皇面容肅削,臉色極差,此差,除了差在該事上,更差在一些「大補丹」上。他瞧望著明晟,心知他和明胤之能耐見地,遠超另外幾兒子,甚至有時要超過自己。他二人自幼受業崇門,經大儒一路引導培植直至及冠,性品確實極佳。若說多年前,明皇明確表陳過自己羨慕傅硯石之處,那隻能是傅自幼開蒙於崇門這點了。畢竟王呢,年至十五才從蠻府歸京,受業崇門坐下,培植時間僅僅四年之短。王時常想,倘若他也,也是經此一路點撥成長,能力不見得蓋不住傅硯石。
明皇回神之後,道:「你和明胤,是朕現今最仰仗的人了,朕現在身體不好,有些政務本來就交給了你們,而今這『家務』,你們也該分擔一點。」
明晟恭道:「父皇春秋鼎盛,兒臣……」
明皇咳喘幾聲,攔斷他:「這些虛言不必再說。」
明晟垂頭:「是。」
「明胤去了雲南,這京里就只剩你了,好多事都得你一個人擔著。」明皇歇喘一句,再道,「他們,朕都不想問了,朕現在就只問你,該如何處理,才算妥當?」
明皇聲調雖說乏力,但其中韻味已道得明明白白,明晟也不再虛言。他將廉衡的話在腦間過了一遍又一遍,下意識看眼身側,不見明胤,心知,所有的雷都得他獨自頂了,倘若明胤在,兩人本可一塊頂,可偏偏他去了南境,沒個一年半載幾難回來。正如廉衡所說,他要麼踏入風暴正中心,要麼完全遠離,他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因他一旦拒絕,他在明皇心上的位置,必然一落千丈。
一番糾結,太子爺終出聲道:「兒臣以為,查明這一千萬兩白銀出處來源,為國帑追止損失,為父皇樹立天威,乃是重中之重。」
明皇:「說具體點。」
明晟認真道:「一千萬兩,不是一千兩,這足抵兩年甚至三年的舉國稅收,不管他是偷是搶,還是經商所得,總得有個出處,弄明白來源,才能知道,一國上下究竟有多少流動白銀是不為朝廷所知的。查明它們,收攏它們,才能逐漸豐沛國帑,打造強國。」
明皇復往正坐了坐,道:「那他,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明晟:「父王自有聖裁,豈容兒臣僭越。」
明皇:「朕既問你,你說就是了。」
明晟沉默一刻,廉衡那句「陛下要做千古賢君」在他耳邊不住迴響,末了他道:「他若坦白,必然從寬,銀子追繳回來,漏洞得以糾正,從輕發落就是,但若抗拒死守不予配合,待查明真相,該定什麼罪,自然有國家律法可循,父皇慈聖,不忍嚴懲,那就由兒臣,代父遵法。」
明皇沉悶片刻,方長嘆口氣,先對著狄武道:「將這些銀子給朕抬到太倉庫去,朕不想看到它們。」
狄武領命而退,不消一刻,上百箱精銀便被抬出武英殿。
明皇看向明晟,這便又道:「這事,就由你全權負責了,右相協理即可。」言訖他頓了頓,「記著,不要弄得動靜太大,朕丟不起這人。」
明晟:「兒臣領命。」
相里為甫:「老臣領命,定當配合太子辦妥此事。」言畢,右相爺這才微微望向褚心慮,兩人目光撞了撞,一般的溫和,卻不一般的刺骨。
褚心慮心頭一怔。難怪這灘老稀泥想深扒此事,原來如此。菊九之漏,令明胤確定了他身份,而相里為甫方才之眼神,明確知會了他,他知道他是誰。這讓淮王爺郁怒之下,竟是突然想笑,原來,相里為甫跟明胤是一路人。
有時想想,相爺稀泥之下,卻有超常心智,他精明洞悉著所有人事,純靠一己智慧和過人觀察力。若說明胤洞悉比他多,那是有無盡資源可藉助。比對之下,還是相里為甫棋高一招。 ——
感覺寫不動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鬼東西,真是『事不經歷不知難』,還以為自己能寫出什麼水花來著,如今看來可笑之極。這章水水的三千字,花了近乎四天時間去寫,因為下不去手,敲下去刪了,敲下去刪了,俺想俺不僅陷入了撲街作家的第二階段『自我懷疑』之階段,更陷入一種難以形容的煎逼里。
明明是一個略有二貨體質的秀逗,寫傻呵呵笑嘻嘻的十七八九二十歲,應該是可以寫的,卻偏要挑一幫嚴肅認真的老頭老中青來寫,不僅論政論謀還要論民生……說話還要時刻保持著羅里吧嗦的官腔官調,保持著那看似高大的裝B造型。
真是十分厭惡了。
甚至開始厭惡自己辛辛苦苦碼出來的字,這可真是要不得的玻璃心。
所謂「愛是恨的來處」,可能我對它剛開始太「愛」。起點在我發表兩章就願A簽的情況,造就了我盲目自信。而結果,它沒能帶給我想要的那種,那種回報感或者哪怕是一絲溫熱。所以難過了,恨了,並企圖用「付出就該有回報」來美化自己的狹隘。
hi,這位同志,不是說只出於愛好,發展一下興趣而已嘛?到頭來,終究是沒勘破名,還是沒堪破利呢?呵呵!送自己五萬噸重的冷嘲。
啊,爹啊娘啊,兒我已寫滿五十萬字了……
但,收藏尚未過百,簡直是撲gai里的撲gai,比黑芝麻糊,還黑還糊……
心態開始崩了……很崩……
卻又不敢崩……
想草草結文另開歡脫風新坑,可終究逃不過自我折磨。說好聽,是厚重的責任感儀式感不允許俺將此文,就這般草草結了;說難聽,不過是浪費不起寫文前,耗時一月翻看研究的上百篇寫明史、論明朝經濟的論文和書目(老實說,這點前期投入簡直不堪一提);說更難聽點,就是不想給自己留下個「太監」的污名,哪怕精簡劇情虎頭蛇尾,也要留個「全屍」,畢竟咱也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刁民。
哎,爹啊娘啊,兒我多希望一覺醒來,它已經百萬字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