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緊敲慢打
—— 咳咳,這一卷,可能都是些一地雞毛的日常或鋪墊,跟升級打怪沒多大關係,劇情亦不過是些世子爺對廉難管的超級養成記——就是將嘴炮小灰狼養成冷靜大灰狼的平淡劇情,或是廉難管勾三搭四的無聊欺人史。但,不寫也是不行滴,換裝備也是需要過程滴,要經過長達三年的成長出落啊,廉難管是要變成那種『冷靜、傲嬌、上檔次、高逼格』的人物啊,不然劇情就太突兀了……此外,原諒俺渣作水平,架構故事的能力正慢慢學習取經,只求慢慢進步啦-——
冬三月,閉藏之季,讀書之日。
在武英殿響起噼里啪啦的算盤仙樂時、在將秋雨攪得又冷又冰、將旁人攪得心緒不寧時,廉某人終得安生,棲息弘文館堪堪一隻啞犬:人冷話不多,三更燈火猶未滅,五更昏早書又醒。其心之堅、其功之深、其志之韌,其三月不知肉味的專註,其坐講壇邊迎朝霞送晚嵐的靜定,令滿院生員洗眼相看肅然起敬。所謂神童,不過是在用堅持不懈的勤奮去推翻「小時了了大未必然」的預判。
碧空如洗天幕底,崇門厚慧的音韻貫穿寰宇。
秋風蕭蕭落葉里,樹梢頂的施步正齁聲如雷。
敖頃、青蟬居右坐。遠觀一對璧人。這二位湊一起,無疑是書院最雅正的一幅景。一個溫而不寒,一個溫而有冷,一個眼裡藏山川,一個眸里有風物,一個唱白臉,一個勢必唱紅臉……堪堪弘文館雙璧,堪堪你爹和你娘。
廉衡、蠻鵲居左坐。蠻鵲的存在,所起到的奇妙作用很難一言陳盡,單就鐘鳴鼎食和簞食瓢飲開始無差別的緊湊於院內,書院新風,便可見一斑。他叫陳應時,除了廉衡和施步正膩歪地喊他阿蠻或蠻鵲外,無人敢再調戲他半聲春林班「麻雀兒」。且不說有崇門庇佑,單就小半年前廉衡以「弘文館院霸」之身重新立了立弘文館規矩,雷霆萬鈞地譴責了那些瞧不起「出處卑賤」的蠻鵲的「大雅君子」為「耳聽小士,穴見小儒,不知五五之開方……汝等鼠輩,沐猴而冠,窮極齷齪之能事……」后,誰還敢再,拿小綿羊開涮。活膩了不是。
秋陽杲杲,萬物尚未蕭條。但提早冬眠、幾欲凍死的廉怕冷,老早就裡三層外三層地裹著棉袍,胖成一球,但即便如此,他仍舊是縮作一團,搓手哈氣擻僵腿,窮盡騷動之能事。葯鬼給的藥方,目前治標不治本,所以即便他千般忍,嚴重受寒而造成的全身性肌筋膜炎,令他臉色真是十分的一般。
毫不知情的崇門,將騷動異常的「不肖徒孫」看了一眼又一眼,末了忍不住:「本性能耐寒,風霜其奈何?」
廉畏冷縮了縮脖,也未吭聲。
敖頃略知他病根,便低聲側問:「師公,不若給他,再抱床棉被來。」
崇門看眼滿院門徒,思忖幾許,念其近日乖靜用功,只好點頭答允。
以是遠遠看去,講壇上團著老大一坨的不明物種。裹緊棉被的廉某人四肢回溫,膚色稍霽,才見活氣。他將敖頃塞他手心的手爐緊裹胸前,軟糯糯一笑,依舊是人「冷」話不多。直待夕陽薄暮,經講結束那一瞬,他才掀翻棉被扔掉手爐跑講壇中央,高聲一呼:「且住且住,諸位且住。」
百忙之中抽空蒞臨的兩位殿下,剛剛撩袍起身,竟又不約而同坐了回去。
生員們盡皆望向冷如寒蟬的少年,一時不明所以,但因崇門、太子及世子等人尚坐原地,便又紛紛坐回去。
廉衡形容恭謹,不疾不徐:「太子殿下不日將及冠,此番,是他最後一次蒞臨弘文館聽學,草民謹代弘文館,謝過『京城四子』八年來,對書院堅持不懈的厚愛和深情相對。」
唐敬德磨牙:「臭小子,又打什麼算盤呢?」
相里康含笑:「最後一個逢三日,以他性格,豈能空放。」
明晟不明所以望向他。
獨洞察幽微的世子殿下微不可查搖搖頭,心說孺子難調教啊,便是關他弘文館,洞照打墳照刨啊。
廉衡肅容再道:「諸位庠儒,皆在滿一紀之齡之後,才開始入館聽學。而事實上,諸位呢也確實大多在一十五歲以上甚至更長。不難看出,吾等忽視了一十二歲以下或一十五歲以上但基礎較弱的學子。因而,師公決定,在書院東側,另闢幾座小講壇出來,由青蟬、敖頃及諸位仁兄中學識較為廣博的庠儒,輪番來當授課先生,互促互進,擴大受教學子範圍。」
人群啞靜幾分,忽然爆發出:「好!」「早該這樣了。」「舍弟正愁沒學習的地方呢。」
亦響起幾聲乳臭未乾的奶音:「好噯好噯!」「再不用鑽洞咧!」「有座位咯有座位咯。」「有先生了有專門先生了!」
廉衡看著人群中忽鑽出頭的三五毛孩,微然一笑:「好不好呢,都要修。叫諸位留,是想著人心齊泰山移。十四年前陛下修這座書院,供天下士子垂讀,吾等十分感念,但如今因擴建此等小事,委實不該再去叨擾陛下,以是,小子就瞞著師公擅自想出了個主意,也就是小子現今,站在這台上目的。」廉衡說時回頭,「阿蠻,去把那幾個大筐子搬來。」爾後轉眸,望向漸漸明白過來的人群,洪亮道,「大家有多少捐多少,一文不嫌少百兩不嫌多,長命鎖金手鐲銀鏈子……祖傳玉佩友贈珍玩……什麼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大家的心意……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亦會看到大家的心意……」
要說這擴建始末,不過是廉某人興趣之下跑到他曾鑽過的狗洞前蹲守毛孩們想出的。而此有教無類、讀書從娃娃抓起的思想本就根植於儒父心中多年,因而當他甫一在崇門耳邊叨叨,老先生看眼敖頃和青蟬,只道了句「你二人看好他,莫出亂子,善始善終」,雙璧頷首答允,爾後三人圍坐一團,細細密密商討一番,便有了今日這出。
唐敬德逍遙一坐,聽著其號召調調,笑罵:「真乃一劫富濟貧高手啊。」
相里康亦笑:「緊敲慢打,終歸是一鬼精。」
明晟自然也是輕聲失笑,擺了擺袍子便吩咐鄺玉,將隨侍及護衛身上的所有銀鈔,及他黃蓋車裡的那把瑤琴盡數取來。鄺玉想說什麼終歸沒說,待他領著侍衛將瑤琴、玉壺玉盅等其他七零八落的金銀珠寶鈔票子呈送廉衡腳邊的大筐里時,小鬼沖錦帳底的太子爺深深一躬,亢聲道:「小生謹代所有向學兒童,致敬太子殿下大仁大義慷慨捐贈。」
世子府無需多說,儘管明胤那廝靜水流深聲不出氣,但已然大徹大悟的秋廩,兀自領著追影追月,將主子近日忽裝載於車內的銀壺玉盞,大包小盒地端出來送筐里。爾後又踱近他主子身邊,接過世子爺從自己身上一一解下來的、素日從不佩戴的玉佩玉珏玉牌,再次捧送到筐里。
廉衡眼瞼一垂低眉一笑,心說牢牢跟著他的暗衛,雖對他生活起居造成了諸多不便,搞得他出個恭都膽戰心驚怕露陷,但不可否認亦極有好處——即不管他意欲何為,世子爺都在無聲無息替他把著關——這份信任和支撐,堪稱珍貴,不啻金玉。
輪到唐敬德那活寶時,其人大步跑講壇上,不僅連綰髻的玉簪子都拔下來,甚至將他花花綠綠的「外皮」都剝到筐里……在唏噓聲里對自個真是窮盡剝削之能事。
相里康、敖頃、青蟬、蠻鵲……甚至周鼐,魚貫而上的表演表率,讓滿院子的簪纓貴胄,無一不得爭相效仿。
廢話。太子世子都褪盡了身上的珠寶玉飾,你們還能幹看著?你們的爹是不想當官了?還是你們不想出仕了?就這樣,廉畏冷趕在戶部二十個計吏核算出達貴們偷逃稅之前,趕在達貴們失血過多而捂緊口袋前,成功搞了場猝不及防的捐贈和來不及細思的扶貧,速戰速決地將這場小敲大詐在一個時辰內圓滿告終。廉某人看著八大筐的雜七雜八,哈哈哈笑地下巴都差點脫臼。薄暮之中,明胤明晟相視一笑,攜唐敬德和相里康望闔廬去,向儒父敬茶。
自此,這一帶有政治意味的、不那般純粹的「逢三日」宣告終結。弘文館,真正成為一群又一波的向學人士的風水寶地。
明胤臨別前,將忙裡忙外數金數銀點鈔票小鬼,單獨辟在一邊,照常先扔他一坨神秘莫測的沉默。小鬼撓撓腔子,心知好久未見的大人物鐵定又準備了一筐一簸箕的「育孫經「念給他,表情油然凄苦,敞開心扉正等著迎面刮來波類似於「無組織無紀律」「志小易足,易足無由進」「明鏡止水以澄心,泰山喬嶽以立身」等爺爺式的育孫經,孰料,大人物竟從袖兜內掏出個懷爐(暖手爐)。
廉衡赧了赧容,儘管敖頃已買於他兩個,足夠過冬,但他並未推拒也未想推拒,沉默接過。懷爐尚有其體熱。
明胤:「葯鬼開的方子,無用?」
廉衡聳聳肩:「老毛病了。」
明胤蹙眉:「你才幾齡。」
廉衡瀰瀰一笑,將那銅胎掐絲琺琅蓮紋海棠式手爐,輕輕貼在他冰透了的小臉上,岔話:「這懷爐花里胡哨的,殿下審美一貫,如何突然學了花師兄。」
明胤難得輕笑:「我讓施步正,明日拿一貂皮大氅,給你。」
廉衡攔手:「可別,那玩意太貴氣,我怕閃瞎我眼。」
明胤並非什麼有商有量的人,當然,他也不是來同小鬼商量的。為其量身製作的禦寒貂皮大氅,即便藥鬼不提醒,他也會主動給他。原本準備好在入冬之後拿給他,但也,不能眼限看他被凍死,成日裹著被子窮盡騷動之能事,丟人現眼。
可賞就賞吧,不管是懷爐還是大氅,托施步正拿予他便是。然世子爺親自出面,辟他一邊,無非是因敖頃,這位對小鬼關懷備至、看去十一分地「包藏禍心」的雅緻公子,令世子爺十二分不適。而世子殿下對這份不適的解釋,乃是,容不得世子府幕僚攪進男色緋聞中。這極其損傷世子府雅正肅穆之風氣。
明胤沉默一陣,似誡非誡甩他句:「君子守矩,離敖頃遠點。」
便大步離去。
廉衡臉抽了抽,抱緊懷爐,秋風灌耳的走掉。
明胤此時很想告他,述說弘文館擴建,他父親其實有一更宏偉藍圖,龐大計劃。可他無法吐露片語,小鬼本就心猿意馬野性難訓,若告訴他弘文館真相,他不得立時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