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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日理萬機

  趙氏叔侄甫一離開,被趙英一刀斷掉職業生涯的「十拿九穩」的盜俠便揣著抱月樓真正的賬本子花名冊現身了境閣。托萬事空征借的十個茶僮已如數就位,廉衡說他需兩個時辰的時間琢磨這些賬本子,爾後需盜俠再神鬼不知地還回去。盜俠爽口答應。

  廉算盤:「哥們仗義啊。」

  已被世子府教化地服服帖帖的盜俠:「慚愧慚愧。」說時瞟眼閑人止步的二樓邃閣,一晃閃退。

  廉衡追著他目光瞅了瞅寂寥無聲的高閣深閨,油然壓低聲音道:「萬園主坐鎮樓上,吾等說話能低不高。」

  茶僮恭謹頷首。他們自不會坦誠,紆尊樓上的不是萬園主而是世子爺。

  未幾,樓下就此起彼伏響起了算盤聲,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交融在淅淅瀝瀝雨聲里宛如一場聲勢浩蕩的沖堤洪水。施步正兔起鶻落飛臨瘦竹園后,立時察覺到他主子的存在,然他目無真主、聽命於小鬼擅自奔波於東宮和康王府的一系列惡行,令他大虛之下,只剩了幅垂頭塌翅的謹慎樣兒。

  「二哥,您老這算盤珠子能撥快點否?!」廉算盤瞅著喘歇未定便被他再次徵用案前的草莽草大俠,顫顫悠悠、蝸行牛步、緩不濟急的手速和算盤珠,再看眼滿屋子跪坐書案前、在他稍加點撥就靈台澄明、手速如飛的十個青衫茶僮,不禁吸溜口氣,慨嘆,「梅須遜雪三分白。」

  「俺只會舞刀弄槍,沒萬銀那麼會算賬不賴我,再說,俺這不正慢慢學著呢么。豆苗你耐心點哈。」施步正再是草莽,再是文化程度低,跟廉衡嘶磨久了,話音兒終歸能聽明白了。

  廉衡無聲失笑,將未竟之言補全道:「雪卻輸梅一段香。」

  草莽嘿嘿一笑:「麻鵲兒若在,肯定不如俺。」

  迷之自信。

  廉算盤嘴角抽了抽,爾後拉近他道:「我今兒才知,這茶園子背後金主是殿下。老實說,你不覺這幾個茶僮賦性靈慧一點即通么?你看看那一雙雙小手,蔥指若飛快到要殘影,節奏齊整猶太常雅樂,跟受過特訓似得。哎呦,俺咋老覺得,一言一行都被人盯著梢。」

  施步正心說「豈止是盯梢。」但他垂頭不語,顧自龜速撥拉著算盤珠。

  廉衡鄙視他兩眼:「廢物點心。」利落奪走他手底算盤,「行了,我倆也不互相折磨了。去,同他仨抄賬本去。」

  施步正:「抄寫不費腦,我抄。俺保證我抄得,字字光圓體大。」

  大約一個時辰后,廉算盤就夥同眾人將抱月樓賬本子、花名冊中的各式貓膩摸清了。花套子假把式,根本不值他祥究,最大問題不過是「沒人查」和「不敢查」。真査,那埋地底的數以萬計的銀子都得給刨出來。好在他現在並不想動任何人,意欲看齊明胤的韜隱不露。待得明皇被步步擁逼,飽嘗「飢荒」后,這位天下之主的底線也就到了,眼裡盈滿至高無上的王愾時,任何「阻臣」都是那眼中釘肉中刺。眼中釘肉中刺,管你是帝王擁躉還是政局執纛者,非拔不可。

  正所謂「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廉衡方將抱月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消息寫滿一頁紙,傳給茶僮謄抄,萬事空萬大先生就步履磐磐地領著天命賭坊和群芳園那倆「活賬本」邁進來。簡明扼要一句話將倆蒙眼鬼介紹盡,便在廉衡瞠目結舌的愣怔中,上樓下樓爾後姍姍退出了境閣。當然,在他臨退出之際,那轉身目光——欲將日理萬機的廉某人看穿的、霧鎖煙迷卻始終不惡而嚴的目光——令小鬼不由得併攏雙腿坐端整。

  廉衡將抱月樓賬本子花名冊收整好交付「一刀斷」后,盜俠瞥眼邃閣便直接飛遁。

  茶僮規默守靜,坐閣前抄寫著真假交錯的紙片,廉某人則佇站倆活賬本面前,磨粗聲音道:「您二位,可想瞅瞅俺長個啥模樣?」

  倆賬本忙忙搖頭,盡皆捂緊眼布。

  廉算盤轉身抄起畫桌上那一副小算盤,「颯颯颯」在二人耳邊搖了幾搖,再噼里啪啦撥幾下,鏗然道:「這『二下五去一』,還真是『一個不留』。」

  一個活賬本忙道:「貴人饒命。」

  另一活賬本忙道:「這位爺爺,我只是個小賭坊一管賬本的,不殺人沒放火,不知哪裡冒犯了爺爺吶,求爺爺饒恕呢。」

  一個活賬本道:「小的亦只是一小戲園子管賬本的,千錯萬錯,求貴人明指。」

  廉衡:「俗話說『聽話聽音聽鼓聽聲』,你倆能管得了天命賭坊和群芳園背後的小賬本,本應該是極有耳性的人,而今裝蔥賣蒜,不識時務,看來二位即使五十啷噹歲仍是那『算盤的命——不怕打咯』。」他將「打」字咬得又正又圓又洪亮,聽得尺丈開外的茶僮盡皆面面相覷。

  一個活賬本道:「小爺饒命饒命吶,小的們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啊。」

  另一活賬本道:「貴人慾讓我們從命,可也總得有個明示啊。」

  廉衡:「主事主管二東家小園主的,爺沒請他們來坐坐,獨獨請了你倆,你們說說,爺想聽什麼?!」

  兩人手心忽緊,齊聲道:「小的們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廉衡再近一步,面沉似水,冷冷道:「爺的耐心也就到此了。這算盤珠原本要算你們主家的運,再裝,小爺就改算你倆的命。」言訖,他坐回畫幾前,將巴掌大算盤冷沉沉敲在桌面上,訇咚一聲。

  倆人聞聲一顫。

  尺丈開外的茶僮油然發怵,筆鋒盡皆劈叉。

  二樓邃閣內,秋豪亦跟著驚了驚顫了顫,末了回緩面子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世子爺卻依舊面如平湖顧自讀書。

  樓下,一個活賬本道:「我說我說,爺爺想知道什麼,小的知無不言。」

  另一活賬本跟道:「草民亦是,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廉衡鋪開宣紙,援筆直問:「賭坊里每日騙脅的賭銀,几几開入賬?」

  天命賭坊的活賬本手心捏汗,支支吾吾幾經猶豫,廉衡適時殺氣騰騰一聲「嗯?!」嚇得他忙道:「兩分入外賬,八分入內賬。」

  廉算盤扇睫一抬,敏銳地問:「那十分入了誰的賬?」

  活賬本:「入……入……入了,杜坊主的賬。」

  「這位杜坊主,是敖家的狗么?!」

  「是……是是。」

  「三本賬,厲害啊!其他幾家,知道么?」

  「不不知道。」

  群芳園的活賬本,聞言嘴角抽了抽。

  廉算盤手底簌簌寫著什麼,嘴底再問:「群芳園這位先生,你們的三套賬,是几几入啊?」

  活賬本:「草民只見過兩套賬。」

  「賬能亂記」,廉算盤緩緩放下筆墨,右手嘀一下嗒一下地敲著桌面,涼幽幽再道,「話可不能亂說!」

  「一分入外賬五分入內賬,十分入霍園主的賬。」辨識大局的群芳園賬本子,終歸放棄了掙扎。

  天命賭坊的活賬本,聞言嘴角扯了扯。

  廉衡:「一分、五分、十分。戶部尚書不愧為戶部尚書,到底是腰裡掛著副算盤的小眼老賊。厲害,厲害啊。」他眼波一轉,忽試探道,「十分入霍園主的賬,那幾分入紀公子賬啊?」

  活賬本忙忙叩首:「草民不知,草民當真不知。」

  廉衡失口一笑:「你連偷漏國稅國賦的賬本子都敢揭,卻不敢揭這區區內部的分贓矛盾?怎麼,這第四本賬,霍連山霍仕傑分了你一成?!」

  活賬本誠惶誠懼道:「草民哪還敢分成,這要樣讓紀公子知道了,小民一家子都不得好死啊。是霍公子逼著我私設的第四套賬,小民當真是一分沒亂拿一分沒敢拿。」

  廉衡重新拾起筆楮,邊寫邊道:「一人一炷香時間。將近十年的賬目簡述於我。記住,簡明,但需扼要。」他頓了頓再補充句,「有一句假,汝等闔家,休想見著明日太陽!」

  二人連揩冷汗,是是應承,輪次簡述,滔滔唾沫淹埋於茶僮們翻箋抄寫的聲浪中。待二人唾沫盡,廉衡示意施步正為二人分別斟盅茶,二人「被握盅」一瞬,神色登時煞白,廉衡慢慢抿口茶,道:「沒毒,喝吧。」

  二人只能仰面而盡。

  廉算盤抿口茶,再道:「汝等尚有一天時間,攜家眷離開帝京。又或者,依舊貪戀這京畿榮華,那小爺不妨直說,我家貴妃娘娘,明人不做暗事,今夜相談,你們亦大可秉明家主,明白?」

  兩賬二人怔了怔,爾後稽首齊道:「明白!」

  施步正:貴妃娘娘?

  秋豪追月:好一個栽贓嫁禍挑撥離間煽風點火!

  倆賬本被領出去,由暗衛攜送歸家。廉算盤這才揉了揉肩胛,瞥眼茶僮們抄好的幾大摞紙箋,長長短短呼口氣,瞧見銅壺滴漏眼見四更,忙道:「今夜到此為止,諸位先去休息。辛苦。」

  未幾,茶僮們就紛紛恭退。廉衡將施步正叫自己畫幾邊,開口前,用書卷將跪坐對側的聳如泰山的英雄,活活打壓成一坨與自己四目平視的小山包,問:「知道俺想幹嘛么?」

  施步正剌剌道:「『要飯的借算盤,窮有窮打算。』我就是啥都不知道,你不也一樣,指使俺做這做那的。」

  「嗨喲……這點評,覺悟到位的很嘛。」

  「話是秋豪說的,他還說你是個『算進不算出』的鐵算盤。」

  「俺可從未算過他。」廉算盤鄙薄一聲,又問,「箭術如何?」

  「比秋豪好。」

  「明日多找些豬尿包,將控訴春林班和秦淮河畔教坊司、以及抱月樓的這些紙片片兒屯其內,待得午後,大明門外有儒生圍聚了,於暗中,將這些虛虛實實的紙墨,飄他們手上。」

  草莽:「幹嘛用豬尿包,味多騷的。」

  廉衡抬書給他一腦門:「用竹簍,砸下來砸到人怎麼辦。」

  草莽:「哦,也對。」

  廉衡:「後日,還將揭秘春林班、抱月樓的紙箋,多撒幾包。」

  草莽:「沒問題。」

  廉衡:「若至大後日,儒生和民眾盡皆鬧騰起來,你自個組織茶僮抄這幾份書箋,散播造勢。」小鬼說時將他新編纂的、叮咬敖黨的天命賭坊、群芳園、金鳳樓等各大名樓別館的一小沓箋紙折好遞予草莽,補充道,「抄多抄少你自己看量,並看著往大明門、正陽門、永定門散花。」

  草莽:「包在俺身上。」

  廉衡:「第四天或第五天頭上,狸叔若告訴你馬黨出動了,你就將這幾張控訴馬黨銀樓、錢莊等產業的紙箋,以及這份列著出入抱月樓的、所有被造冊登記的官員名單,再看量抄撒於各大城門外。」

  草莽:「好咧。」

  廉衡:「切記安全,別被逮到。」

  施步正鏗然點頭:「俺武功好,保證他們連我的影兒都看不到。」草莽反應一刻,這才忽道:「哎,咋都俺看著辦,你呢?」

  廉衡撅撅嘴,雙手后撐仰面長嘆:「我再不呆弘文館當個安靜秀美的俊儒童,『咔吧』一聲祖父就打斷我左腿,再『咔吧』一聲你主子就打斷我右腿。」說時他啌咚倒向地面,恓惶不堪道,「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啊。」

  施步正:「啊?為啥?」

  廉衡:「你以為方才那倆活賬本,是誰讓悄悄擄來的?」他搓摩著手底算盤上那顆尤為大個的不合群柴木珠,墨眸茫茫,苦笑道,「算來算去,終歸是,算不出他手心。」

  草莽瞟眼二樓,悻悻然問:「哦……那……那你和蠻鵲要呆多久,才會再來世子府找俺啊?」

  廉衡捂面假哭:「緣慳一面,估計得個十年八年了。」

  「啥?這麼久?」

  「嘻嘻嘻……傻!放心啦放心啦,哥哥我一年兩載,就會出來為禍人間噠。」

  「誰是誰哥哥么?!」

  「您是二哥,您是二佬,您是太歲,您是一切,成不?!」

  「為啥俺是二哥?葉昶追影一直好奇來著,俺也一直好奇?」

  「難道您不二么!」

  「那誰是大哥?」

  「俺就是我自己的大哥,不行啊?!」

  施步正雖有不滿卻無以反駁,勾頭顧自言語:「現在不挺好么?主子也真是的,非逼你們待弘文館幹嘛么!書么,讀一讀就行了,夠用即成,讀多了反而能把好人給讀傻了。你看書院里有多少搖頭晃腦酸里酸氣的文人冠,手無縛雞之力還一身君子病,整日裡子曰孟曰的也沒見曰出什麼名堂來,什麼『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到頭來還不是既不敢『殺身以成仁』又不敢『捨生而取義』。要俺說有話直說有屁快放多好的,你們這些讀書人嘴裡明明說著『一寸光陰一寸金』,嘴底卻老是先『子曰』『孟曰』個沒完,半天才切入正題,有這費口舌功夫,飯都吃完兩碗了……」

  廉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施步正臨去休息時,粗中有細地為他抱來床棉被:「你也早點休息。唐公子有句話很對,你到底是長身體年紀呢。熬油費火,當心真長不高。蠻鵲眼瞅著比你冒高兩寸,你再折騰,小心成侏儒。」草莽說時比比自己前胸腔,示意他只有這點高。

  廉衡揉團廢紙打過去:「俺哪裡像俳優侏儒了?我可比明旻公主高出一寸呢!」

  草莽嘁道:「她是娘們,你又不是。」

  廉衡:「……出去。」

  施步正拉上閣門甫一轉身,就被立於眼前的、從二樓側門悄無聲息退出來的秋豪嚇得直倒退半步。細頭髮默不作聲,只深深長長將草莽看了一眼又一眼,直看得草莽腿發軟。

  一更人,二更鑼,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

  一更天時,小鬼茶宴了趙氏叔侄這對熱心人,南來北往的對話令他突然幡悟明胤和相里為甫的豹隱是為何,亦讓他洞徹明皇的底線,以是他加重了謠言砝碼和殺傷力,並將衝擊重心由名樓別館轉為明皇的腔膛,腔膛內那一根不得旁人撥弄的日漸緊繃的心弦;二更天時,了境閣內撥響了緊鑼密鼓的劈里啪啦劈里啪啦算盤聲,八音迭奏宛如仙樂,不過餘音卻似洪嘯,在這咆哮聲里,小鬼讓仨茶僮將抱月樓最真實的十來本賬本子,原模原樣謄抄給了自己,備將來用;三更天時,面色瘮白的被「貴妃娘娘」遣送回家的倆活賬本,一個心燎意急要錢不要命地迭忙奔赴天命賭坊,鬼三鬼四告知了杜九書諸多事情,以是都火燒眉毛了,小鬼竟還成功地因三套賬四套賬引發了場山呼海嘯的內訌,另一個則蝦忙蟹亂要命不要錢地收拾了細軟連夜帶家人逃匿;四更天時,盜俠一刀斷再次秋毫無犯地潛回肖彌意房間,將一包袱的賬本子花名冊物歸給原主,看似太平如舊。五更雞鳴。包著棉被枕著一厚沓賬本子的廉某人,終昏沉沉累睡過去。

  被他耗得亦一夜未眠的樓上人,這才悄然無息踱下來。

  踱近他,佇站無言。天長地久的凝視,天長地久的靖默,末了款款落座他對面,將半壓在他手心下邊的算盤,緩緩抽出,鬱郁沉沉長長短短嘆口氣,搓摩著那顆尤為大個的不合群柴木珠,溫沉沉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高者抑之,下者舉之,如此才是平衡,聰慧過頭,天道便會無情,你可懂?」

  「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你又明白?」

  「你分明,比誰都懂。」

  天色將將放晴放明時,睡著不足一個時辰的廉算盤,便呲牙咧嘴揉頸子搓胳膊啊啊啊哦哦哦的、酥酥麻麻的醒過來,他半眯著眼,瞅著靜站閣前的靈氣小茶僮,環眼四周,揉牙問:「二哥呢?」

  茶僮:「施領刀在恭默閣,正監陪他們,抄寫呢。」

  廉衡:「怎不在這裡寫?叫醒我即可。」

  茶僮猶豫片刻,方道:「若無特許,任何人不得擅入此閣。」

  廉衡啞然:「喔……那我昨夜鬧哄哄招徠一屋人,豈不犯了大罪?」

  茶僮並未接茬,而是恭道:「先生若想再眠,可到樓上邃閣。若欲盥洗出園,也請到樓上邃閣。」

  廉衡甩脫棉被,撩袍起身,轉足那瞬忽銳眼瞄見,置於畫桌頂角的、蔥翠欲滴的、同他不見的那副榆木算盤一般大的、一副巴掌大的沉香木『鳳首和田玉算盤』。小鬼惺忪的靈台登時澄明,剪水秋眸遽然睜圓,彎腰利索將其撈手心,顛來倒去揣摩十幾眼,一時無言。重新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了方才並未留心的兩尊碳盆。

  許久,他才低低平平地明知故問:「有誰來了么?」

  茶僮頷首未答。廉衡不再追問,將算盤揣袖內,顧自上樓洗漱。臨別前,再次叮嚀番施步正注意安全,以及莫要混淆了每日應飄灑的內容,便匆匆流向弘文館。

  早起的麻鵲兒老早就候在館外杏林里,一邊背書一邊等人,徘徊蹀躞傷腿微瘸。日理萬機的廉算盤老遠瞅見疊翠流金的秋幕底,他家勤勤懇懇的背書少年,油然彎眸,闊嗓子喊:「鵲兒,哥哥來咯!看這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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