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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我在之後順利地加入了第九軍,成為了指揮官皮特.彼得森的一名副手。他認定我忠於歌倫度南,並不介意我沒能拿出身份證件,讓我以“使刀的魔法士”肖.卡爾之名留了下來。


  不知此前他是否曾對他的下屬說明過什麽,那些目睹過懸葉城戰役的士兵對這一安排並未顯得頗有微詞。零星幾個不滿的聲音,在我們共同經曆的幾場戰役過後,也都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第九軍並不是先鋒二十五軍裏比較出名的一支。它由兩千三百人組成,其中包括五百名刀者、二十人醫療小隊、數個魔法士顧問,以及其他卓越的普通騎步兵。它的長官皮特.彼得森也正是這些普通人中的一位,但我在行軍中逐漸意識到,他確實是指揮官的不二人選;他脾氣直率卻不火爆,他的武力、謀略與經驗,使得他對第九軍的調遣如臂使指。


  浦國——印沙——亞特蘭大聯盟也正是自懸葉城一戰起初露其爪牙。歌倫度南內部戰場自此分為南北兩線,戰場重心由浦國寄於北線,開展迅猛的破防戰;南線稍弱,但人數依舊眾多,打起了運巧的消磨戰。北線曾在最初被打得措手不及,竟一口氣丟掉八城十二鎮——幸而歌倫度南一方很快出台對策,兩名老將披掛上馬,外加一些新晉優秀軍官、國王親請的幾位大魔導師與刀鋒,硬是抵擋住了勢如破竹的浦國軍。歌倫度南的頹勢自此逐漸得以挽回,開展起謹慎的防守反擊戰。


  彼得森帶領的第九軍一直遊蕩於南線,領命內容便是替各大戰場救火。第九軍以機動性見長,偶爾碰上幾場正麵戰,則會采取各種以少打多的策略,往往能以極小的代價取得勝利。


  我之所以評價第九軍“不甚有名”,是由於我從前很少看它因卓著戰功見報。然而當我真正成為其中的一員後,我才意識到,個中緣由並不是它的士兵或將領不夠出色。彼得森的戰術總有所拘謹,也從不張揚戰果,仿佛每一場都是恰巧克製在“小勝”的範圍以內;我沒猜到他這麽做的理由,但細看下來,他竟沒出過一次敗績,實在令人心驚。


  我時常想,以這個中年男人的才能,帶著第九軍做掃尾工作實在浪費。他卻總是一副對未來成竹在胸的樣子,從未對他的待遇表現不虞,反而顯得一直有意栽培我,不時與我探討戰略要領。天長日久,我從這過程裏學到了很多東西,都是我從學院與書本裏無法得來的。


  他甚至有一次問我是否向往指揮官一職——這對於一名毫無根基的士兵而言簡直是一步登天的妄想了。


  我對他說:“我隻希望繼續當一名衝鋒手,長官。”


  他或許是認定我在這方麵具備天賦,仍不放棄對我的誘導。


  “衝鋒手和指揮官之職不矛盾,卡爾。”他說,“我並不是那一類習慣走在第一線的指揮官,但這完全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


  他這話似乎在暗示著什麽。直到來年四月,我才摸到這暗示的真正內容。


  859年3月19日,先鋒軍原默默無聞的第十五軍共一萬餘人,對浦國軍的侵略開展了態勢凶猛的反撲,以前所未有的積極態度打了敵方一個措手不及。3月23日鑄鐵城收複,3月25日裏藍鎮收複,3月28日拾鬆城收複,第十五軍奪回戰略要塞之一,在律城與第三軍成功聚首,稍作休整。


  這一戰令歌倫度南士氣大振,被稱之為“鑄鐵——拾鬆大反攻”。


  此前國內的民眾一直頗為躁動;人們對不知如何流入歌國的某個消息:“浦國已掌握能令普通人獲得魔力的方法”持懷疑態度。大多數人擔憂起歌國的軍隊,少數人心中一動,開始打探消息的來源。人權協會在戰爭的紛亂中開始更多地遊行,“為普通人爭取平等”、“替普通人拿回權益”的口號出現在了全國發行的大小報紙上。即位兩年有餘的國王杜靈.金仿佛已然淪為隱形的掌權者,在魔法會脫控的某一部分的煽動下,王權似乎正與這個國度的走向割裂開來。


  然而正在859年4月1日,國王杜靈.金一改從前的韜光晦跡,首次顯出了強硬態度,使用了屬於君主的特別參議權。在他的極力推動下,含《新平等法案》在內三項新法案順利通過並立法。他冒著風險,在護衛團的隨行下連夜悄悄赴往人口中心斯托克城,於4月2日發表了一場當眾演說。


  “自此以後,‘一個普通的飽學之士比不上一個庸庸碌碌的魔法士’的說法將從這個國家抹去。”在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群前,杜靈站在高台上說,“我是一個魔法士,或者說,一個身為魔法士的國王;但我從不認為我生下來便優於其他人一等。我從前聽人說刀者殘暴,因為他們的刀除了伐木就隻能殺戮;我從前聽人說魔法士隻為精英團體的利益而活,因為他們與魔法相關的深刻研究永遠無法被普通人真正觸碰;我從前聽人說普通人是底層的庸常勞工,因為他們什麽也不會,手腳孱弱,他們跨不過的鴻溝,那些具備魔力者輕輕易易地就能抬腳跨過。


  “但事實真的如以上定式嗎?我們的刀者,他們正使著用於殺戮的刀,保衛我們腳下的方寸土地;我們的魔法士,他們的研究成果正悄無聲息地遍及千家萬戶;我們的普通人——他們中間更是閃現出了無數時代的精粹,他們是優秀的戰士、醫者、科研家、學者,每個領域都必將有他們的一席之地。誠然,居於高位者擁有更多的權力,它就好比一部分人與生俱來的天賦,但這並不代表著一部分要奪走另一部分,一部分要削去另一部分。一個人的高貴與否取決於他納於靈魂深處的品性、先天啟蒙而後天育成的能力,取決於他的自知、內省與奮鬥。


  “我知道有的職業是需求魔力的,可更多的不是。我也明悉絕大多數機構會在條件等同的情況下會更優先錄取有魔力者,哪怕魔力在這個職位上有無可無。這一條規則從未被明令規定,當你細細鑽研歌倫度南的每一條律法,你絕不會尋到它一絲一毫的蹤跡。然而它亙久以來就成為了一句默認的共識,成為了那些細小字體下共存的影子,成為了某種傾斜的衡量尺度。


  “所以我的《新平等法案》將確保一點:但凡是非魔力必需職業,必將把應聘者的能力水平作為錄取的唯一標準。魔法醫院的治療成效不及普通醫院,普通醫院就會得到再度重視;一個普通人的魔法理論做得比一個魔法士還要好,他就會先一步得到相應的職位。


  “我將隨後清肅魔法會中的腐敗現象。我代表王室承諾,它將始終擔負好它肩負的責任——‘鑄鐵——拾鬆’大反攻中第十五軍的新銳將領,正是親王柯爾曼.金。


  “這是一次遲來的問候,來自於你們的國王,也來自於有幸能將歌倫度南引向一個未來的杜靈。”


  杜靈也在這次發言中首次代表官方承認了浦國流言的真實性,但同時攻破了這種轉變普通人的技術“效果完美”的假說。他指出它已被浦國小批量試行在南線盟軍中,但“死亡率極高、後續穩定性差,被改造者極易因魔力動蕩而休克”——以上現象已在行軍中得到切實觀測。


  我不清楚浦國是如何在沒有“密碼串”的情況下,是如何另辟蹊徑地弄出這類速成卻有害的方法;也無意去想,它是如何對它的盟友宣揚這項技術,並征得準許,將其施行在他國士兵身上;或許隻是印沙、亞特蘭大的地域人口都很有限,以致於它們對於強盛兵力的需求過於迫切。令我驚訝的僅是,杜靈似乎沒有遮掩這技術存在的意圖。在這一點上,他和老國王托斯卡亞的選擇有所不同。


  這場演說替沉默的王室一洗舊名,人們對於王室的期盼也在逐漸回歸。我所關注到切實的兩點是:普通醫院代替魔法醫院開始興建、除了魔法會會長鷺絲之外,常見報的魔法會十來位重要人物的名字逐漸被更替。


  有關歌倫度南這台巨大機器,我曾感到它有一處地方已然走了死胡同,連著零件在內逐步生鏽;現在卻重新感到了另一股力量,在將它漸漸地扳回正軌。


  皮特.彼得森正是在杜靈雷厲風行的四月政改以後被調職的。他的軍銜升為二級軍官,被調動到先鋒軍第三軍擔任指揮,從此可以在北線戰場上大展身手。他向上層舉薦了我來繼任,以致於我也升了軍官銜,接收了第九軍的指揮工作。


  我能看出來,彼得森對這次政改很是欣慰,似乎也對其中內情有所預知與了解。我真正上任時還處於雲裏霧裏的狀態,但彼得森在告別時給了我極大的鼓勵。


  “我知道你能帶好這支軍隊。”他說,“實際上我一直在物色這樣一個人選——你很合適它。現在的魔法會終於有了變動,你不必像我從前那樣時時謹慎,可以展開手腳作戰了。”


  我在他離開之後才真正發覺他從前有意引導的另一部分:我與那些士兵同行時,幾乎感覺不到我位置的變動與他的缺席。我還是像以往那樣,作戰時衝在前麵,在敵人方陣中破開豁口,提前下達指令——隻不過此後都是我全權製定的策略了。


  彼得森說得沒錯,這一支軍隊的風格確實與我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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