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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她回房間待上片刻,將一張精心封存的紙頁遞到了我手上。原本她意圖將它送我,但我想到我在未來也許不能妥善安放她的珍藏,便隻要求在當場看上一看。她頷首同意了,又去為我去煮上新茶。我在這時展開了那張紙,仔細地從第一行看起;那上麵內容不多,但字跡略為淩亂,我讀得很慢。


  “陳.楊——840年2月28日


  明天就是我們組得以檢驗成果的一刻了。通往答案的鑰匙有那麽多,而真正的‘密碼串’卻隻有其中一個。我認為我們的選擇是成功率最高的那一個。


  (後麵的字跡被人以單線草率劃去)

  那些被父母甘願送來的孩子們對此怎麽想?我以前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擁有魔法枝的孩子比起普通孩子是個更好的實驗切入點——隻要在這一步確定下來正確的密碼串,下一步就可以更換實驗對象,試著施行從無到有的建立。那是個偉大的目標啊。‘種植計劃’將會改變多少平凡人的命運,所以個體犧牲……


  ……


  是的。我之所以仍在平穩地寫下這數行字,是因為犧牲的並不是我。”


  最後那一行被人用筆描了許多回,又被以更加混亂的方式劃得亂七八糟。末尾的“我”字寫得最重;我一想到那個“我”所指的替代者,便忍不住心如刀絞。


  我發覺自己已經舉著那張紙站了起來。它裏麵那些文字被寫下的形式、其間積蘊的那種力道都讓我無法移開目光。我將那些字跡從頭掃到尾,一遍又一遍。


  我終於明白我過去走進了怎樣的一個誤區。我最初看到的那本書的標題極大程度上誤導了我。萊恩教授之所以會表明“融合”是一個假說,正是因為多方關注的那個計劃的重點並非落在此處——也許從來就不是“融合”,不是“並行”,而是“種植”。不是為了惠及魔法士或者刀者抱有憾恨的心願而采取的試驗,而是能造福最大比重的普通人、為他們帶來天賦的前奏。


  陳.楊他們的那次實驗顯然是代價慘烈地成功了,卡拉揚的存在就是一個證明——他們在研發的眾多“鑰匙”中選用了唯一的“密碼串”,完成了另一根魔法枝的種植。


  “黃金時代!它將帶來又一個黃金時代。煥然一新、翻天覆地……”如果托斯卡亞的信裏的“它”便是代指了這意義重大的密碼串,他的說辭便無疑是極具說服力的。它確實值得人前仆後繼。因為天賦所限,普通人在就職機會方麵遠遜與擁有魔力的同齡人;倘若它能稍稍增加普通人轉變的成功率,有無數的領域將會被它帶動:國力、民力、整體、個體……


  “隻是,”我想道,“我也被卡拉揚親手種植了魔法枝——難道說他其實了解密碼串的內容?他在實驗成功以後又經曆了什麽,才在十二歲被送往歌倫度南……”


  我怔怔地站了很久。當我回過神來,我恰好對上了老人平和的雙眼。


  “什麽都不必對我說。”她說著,接過我的紙頁。“我早已經脫離這一切了。”


  我的目光還遲遲停留在那紙張上。老人的右手正細致地捋過它,中指與無名指上的單薄戒指摩挲過它表麵。那兩隻銀戒落在我眼底,登時令我感到了某種突兀的眼熟——我回想起來,發覺它們的式樣同我那枚“靈魂的假麵”極為類似。先鋒軍測試時的一個細節在我腦海裏閃過,使得我靈光一現。


  “夫人,”我開口道,“冒昧地問一下,我帶來的石頭是不是變作了一枚銀戒指?”


  “是這樣的。”她目中微露驚訝,“不過……”


  “我有一枚類似的指環,”我解釋道,“我曾親自將它由銀色的石頭變成戒指。”


  “你這麽大的年輕人不該擁有戒指。”她有些困惑地說,“你的戒指外刻字是什麽?”


  “沒有外刻字。”我說。“似乎是空白的。”


  “這有些非比尋常,”她注目著她的右手,忽然改為審視起我,“變化後通常都是名字。”


  “但它的內側有刻字,”我說,“是‘靈魂的假麵’,我偶然得到的它。”


  她聽了這話,竟也像我一般地站立起來,上前握住我的手,流露出十足的激動。


  “真沒想到是在今天。”她低聲道,“我以為我要辜負他的囑托了——你居然就站在我麵前!”


  隨後她輕輕地收回了手,平複了說話的語調。她讓我等候在原地,半晌後額外交給我一張羊皮紙地圖。我打開看了看,發覺那上麵畫的似乎是整片大陸的輪廓,涵蓋東、西以及最南邊的地域。地形圖上另分布著十來個圓點,點的附近用小字各寫了地名,有的地方還用星號二次標注。


  我不明所以,望向了她。


  “這些指環不是尋常的戒指。”老人對我說,“它曾經是為每個高級實驗員量身打造、等同於‘門禁卡’功效的身份證物,每一枚戒指所具備的權限不同。”


  “權限?”我問道。


  我驟然想起了我在二十九街的房子裏,莫名打開主教桌下櫃子的那段經曆。


  “開啟門的權限。可以是建築的大門,也可以是封鎖物品的內門,一切由製造者限定。”她說。“陳在二十歲時曾有幸與實驗室的創辦者,即當時的‘智者’共事過。智者給他傳遞了一條消息:他的占卜結果顯示了一個噩耗。浦國在科研方麵的發展速度遠超同儕,很可能就要迎來物極必反的一個冬天。到那時我們的研究將陷入低穀,甚至會出現倒退的景況,人們將在掙紮過一次的問題上再次止步不前。”


  “比如796年的戰爭?”


  “是的。戰爭發生在他們的對話後。陳告訴我,原本的實驗室已臨近研發出一批便民用品、新藥、魔法工具,打算後續投入幾大製造廠,但它們中的大多數未能真正出世,便被突如其來的戰火摧毀了;此外還要加上一撥人才的損失。那是實驗室景況最慘淡的時候。840年的那場爆炸也算——我不清楚有關那個計劃的資料是否全部儲藏在那棟樓裏,但我能肯定的是,他們遺失了通往真正成功的一個關鍵點。”


  密碼串,我想道。


  “那的確是非常強大的占卜。”我說。


  “那是智者與生俱來的能力。他對陳說,他的占卜並不盡善盡美,他也不是神——可惜大陸上永遠隻有一位智者。”她歎息著說,“他不忍看到這種情況在未來發生,於是提前預設了一種挽救的方法:他把自己的權限戒指製成了一種魔法工具,在戒指內刻上‘靈魂的假麵’字樣。他會以自己的方法,讓它跟從‘命運’,在最後落到另一個人手裏。他讓陳記住這些,並且托他轉達——如果他在多年後發現誰擁有那個戒指,就告訴那人:‘他將是一個終結者。’ ”


  “這個人是我?”我聽得目瞪口呆,“我是一個什麽方麵的……終結者?”


  “智者沒有泄露更多。”老人說,“他為你留下了一份地圖,裏麵是他儲藏文獻、筆錄以及整理前人珍貴資料的地點,還有一筆一定數目的財富;這些地方隻能被他的戒指開啟。作為一個相應的請求,他希望你幫忙代為傳播那些知識記載,讓整片大陸的科研領域都能獲取一些進程。”


  我是極為希望答應這個請求的;然而戒指早已從我手上走脫。我不知道它現在處在魔法會的哪一處,又是否會被發現其中隱藏的秘密。我衡量片刻,還是決定不將那戒指遺失的消息說給老人——我打定主意要找回它。


  “我答應他。”我說,“等到戰爭結束。”


  “謝謝你,維森特。”老人微笑著說,望向窗外;那玻璃隔著一層蒙蒙的霧氣,“隻是不知道這次的戰爭又要持續多久了。”


  她對我說,據她讀的報紙所寫,歌倫度南的西北方三個城已被攻陷,浦國軍隊正在下行,與某一個大城的守備進入膠著狀態,也許不日就要出現結果。國境線的出入排查仍舊很嚴——即便真的能夠獲得出境許可,手續也要辦上一月左右。


  “永夜之地呢?”我問道,“這裏的邊緣有守衛,據說也可以人們穿過它來到歌倫度南——我有不得不過去的理由。”


  “要謹慎考慮這個辦法。”她說,“它名字的來源正是它的可怖之處。”


  話雖如此,她卻在我執意詢問後告知了我一些相關的細節:如果永夜之地的沼澤都變成平地的話,穿行者最短也要在其間走上三天三夜。最初是死水潭、吸血蟲,然後是鳥爪樹、食人藤,從這裏開始便不能憑靠空中飛行。最後是毒瘴林,隻有每日的某個時候空氣才能短暫恢複正常,供人一口氣衝過去。


  “我隻知道這麽多,”她在門口塞給我一個指北針,摸了摸我的頭發,神態疲倦而安詳,“祝你好運,維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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