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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沃德是個位於西大陸的小國,一年裏有十個月都在下雪。據說這個國家財力雄厚,但在政治交際上一直保留著與世無爭的態度。正如我所提到過的,奧德戈出身於一個安靜的文學世家。他是家中唯一的小輩,這在家族們著力於發展後裔的當下並不多見。


  我在他居住的古堡裏受到了禮數周全的款待。那地方很空曠,除了偶有前來的仆役以外,我們很少撞見其他的人——他的家人如大多數的沃德人一般深居簡出。我居住在他們替我收拾出來的一間臥房裏,與奧德隻有一牆之隔。


  我和他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圖書室裏。他家的圖書室簡直龐大,抵得上又一個獨立房屋,是我唯一覺得稱得上其“裝飾奢華”的地方:書架貼著牆壁,呈螺旋狀一直延伸到金色的穹頂,裏麵填滿了你所能發揮想象的各類書目。從古典文學、舊童話到新興作者的文集,從魔法教科課本到家用常識工具手冊。牆壁上嵌有隨書架上行的螺旋階梯,也有可以上下彈動滑行的玻璃直梯,方便閱書者快速到達他們想要的位置。最頂層還有垂落的一圈水晶吊燈;據奧德說燈繩是有彈性的,隻要躍到半空抓住它,它就可以順順利利地下墜數十米,把人和書送到底層。當然,基於我對奧德做出的各類惡作劇,我目前還沒有做出這個危險的嚐試。


  一切起源於奧德一句:“如果我們不能削減魔法陣的繁複程度,為什麽不試驗一下增加施術者的數量呢?”


  於是我們在無數次簡化無果之後,開始向他所說的方向邁進。


  除了漫長的研究與偶爾溜進後廚偷製甜點之外,我在斯坦利家的生活蔚為平淡。我向他借用了一片閑置的跑馬場,在那裏獨自練習刀法和釋放刀魂。控製花形刀魂的燃燒很難,我隻能一片片地增加釋放的數量,然後在感到它們在接觸到實物的時候對它們進行精細的魔力壓製。


  在刀法的精進同時,我還收獲了一個意外之喜:我似乎在有關火焰的法術上得到了進一步的提高。


  也許刀和魔法確實是有一定聯通點的。我想起在我擁有火的刀魂之前,我施放火焰魔法往往過度順利,甚至在隻念出了幾個氣音的情況下,就用控火咒燒著了萊恩教授的袖子。


  我將這平淡而閑適的生活以及我新的心得化作了三言兩語,寫在了我的蝴蝶之上,讓它飛向了卡拉揚所在的地方。不知道過長的旅途是否會使這次蝶書傳輸失敗,但我所能真正確定的是,我的蝴蝶在外形上確實發生了變化。


  這就證明那個儀式不是一個臨時的障眼法,而是真正改變了我身體內裏的一部分。


  然而在等到卡拉揚的蝴蝶之前,我卻先收到了另一封短訊。


  它是由鴿子銜在信封裏帶來的。那天我跟奧德戈坐在窗邊,聽見窗外的風鈴篤篤地響了兩下,繼而撲騰進來一隻雪白的胖鴿子,脖子上掛著霍夫塔司的紋章和兩封信。飛往城堡頂的過程令它累得直喘氣,討了煮熟的甜粟才肯扇扇翅膀繼續上路。


  我跟奧德戈的信都是一樣的,隻有開頭的姓名稱謂不同。我看了看我那封,上麵寫著:

  親愛的維森特先生:


  秉承霍夫塔司三年級生升入四年級的試煉傳統,我們將於九月初在霍夫塔司城左近的“乘風小鎮”發起一次實踐對抗戰,懷桑魔法學院、波衛武學院的同年生也將應邀加入。


  如果你由於特殊原因不得不錯過這次活動,請盡快告知我們。


  [align=right]霍夫塔司學院

  855年7月4日[/align]

  “看來這次的試煉會比較溫和。”奧德在讀了信之後說,“ ‘乘風小鎮’這個試煉場限製很多,場地也不廣,僅能提供高級遊樂場的功效。”


  每一屆的四年級新生都會有一場這樣的試煉,每次內容也都不同。不過根據往屆生口口相傳的經驗,選擇的場地還是相對能代表試煉的難易程度的。


  但事實上,真正到了九月初返校的時候,我們卻被告知,試煉的地址由“乘風小鎮”變成了“羽鎮”。


  我們年級八十來人坐在長節校車上;車輪不時從大型沙窩上懸空飛馳而過。我們都將窗戶閉得緊緊的,以免外麵揚起的黃沙會漏進車裏。風沙太大,車的速度又很快,外麵掠過的風景渾濁不清。


  “‘羽鎮’已經有十一年沒開了。”蘭朵在後麵的座位上說。


  “上一次開的時候似乎有傷亡?”她一旁的長馬尾女孩喬安娜說道。


  “是的。”小奧德也加入了進來,“科學家的設計出了紕漏。羽鎮裏的傷亡本該不算數,鎮中人眼裏真正的傷亡,實際作用在身上會被地域裏的特殊魔法抵消。但那年出了岔子,死傷了幾個學員和工作人員,所以一直在關門整修。”


  “羽鎮的設計據傳比乘風鎮的複雜太多了。”


  “這算不算是臨時提升難度?”


  “沒關係,”我把頭往椅背一靠,“人們都愛更高難的挑戰。”


  小花鳥的聲音從隔得很遠的地方傳來:“務必別算上我,謝謝。”


  車大約走了三天的功夫,我們在一座有著深紅色磚牆的古建築前被放了下來。建築門前有個引導員在向我們熱情地招手;我覺得他有些眼熟,細細看了看,發現他是我見過的那個毛手毛腳的圖書管理員。他倒是沒認出我,一路幹勁十足地對我們介紹這個地方。


  “這一棟建築就是‘羽鎮’了?”隊伍裏有人問他。


  “不是,先生小姐們。我們還沒有到。”他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誰都能看出他刻意藏著寫有答案的心事。


  我對身為普通人的他出現在這裏感到十分好奇,於是在大部隊被牆上一處耀眼的星圖吸引時,落到後麵和他攀談。


  “先生。這麽荒僻的地方,終日工作不會很累嗎?”


  他看上去對我這個稱呼有點詫異,繼而露著幾顆牙齒笑道:“你誤會啦。我不是一年到頭都待在這裏。我四處打工,哪裏有錢、哪裏有趣就往哪裏跑。普通人在這裏的待遇還算優厚——總算有些我們做得不差的事。”


  我還想和他繼續談下去,他卻在前方看見了什麽,眼睛一亮,對我說了聲“失陪”,急匆匆地就從撥開隊伍穿到最前方去了。


  他敲了敲天花板垂下來的懸鈴,隊伍裏的學生立刻安靜了下來。


  “先生小姐們,我們到了。”他說。


  我環顧四周;我們大概上上下下地橫穿了大半個城堡,現在應該處於底層的一角,卻並沒有發現可以通往另一棟建築的路徑。


  “難道說‘羽鎮’在我們的腳底下?”有人急衝衝地問道。這人似乎是東院的,還被幾個西院的激進派就禮儀問題噓了一通。


  “不。”引導人垂下頭,拿出他脖子上掛著的小鑰匙,插進他身側一扇不起眼的房門的鎖眼——有許多亮得刺眼的光從鑰匙接觸的地方泄了出來。“羽鎮就在這個房間裏。引導人朱利祝你們好運。”


  我們依次邁進了房間——準確的說,它不像房間,更像是一道傳送門。我感覺我自己一腳踩空,緊接著便落到了實地上。周圍有跟我一樣迷茫的眾人,都站在這個拱形堡壘裏四處張望。


  地麵和牆壁的石頭都是冷灰色,環形的牆上均勻分布著六扇窗,光的來源就是那裏。地磚上另有一方開口,似乎是通向樓下的唯一路徑。沒有擺設;唯獨中央有一處祭壇樣的白色缽形。


  忽然有人高呼一聲:“快看外麵!”我們便一齊向窗口衝去。


  看上去我們正呆在城堡頂端的城樓裏。在圍繞城體的城牆與城門以外,綿密的巨大雲朵堆了一層又一層,令人不能一窺城外的全貌;我猜想,在城外的人眼裏,這座峭立的城應該如同立於雲端一般。


  “看來我們被分到了天穹之城裏。”奧德戈在我身後說。他揚了揚手中一封拆開的信,示意是從祭壇附近拿到的。大家圍到他身邊,聽他讀上麵的內容——是個謎語:

  “廣袤大陸之上,盤踞三座城邦:


  ‘天穹’高高在上,綿綿雲朵封疆;


  ‘大地’居於其間,樹植蔥蔥茂茂;


  ‘深海’沉至最底,洋流渦旋徜徉。


  迷障圍於城外,火種散入迷障。


  君王羽衣垂落,重聚亦需機巧。


  誰手充填燈膽,使其夜夜長明?”


  上麵這幾段焉不詳——幸好下麵還有一些更明確的文字:

  “歡迎來到天穹的城邦。


  以下是有關這場‘羽之役’的規則提示:


  四十五支三色火種被均勻分布在城邦的迷障間。


  當所有城燈都被點亮或摧毀時,羽之役宣告結束,點亮己方顏色火種最多的陣營成為贏家。


  你們的分屬為:紅色火種。


  另:

  最難以尋覓的東西往往有出人意料的作用。


  如果你握不到燈芯,你可以選擇打破燈罩,也可以選擇尋找機竅。”


  我望了一下窗外:“所以說,這裏的城燈指的就是我們外城牆上掛著的五盞燈?”


  柯爾曼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縱身跳出了打開的窗子,全身的重量都掛在攀著窗沿的手指上。我們聽見了一陣叮叮當當聲,又見他翻了回去。


  “五盞空的城燈,沒有明顯的開燈罩的機關。”


  得到了確認之後,大家開始分析信上文字的含義。


  “開始的詩是在簡述三所城邦的概況。下麵幾句也跟規則有聯係——‘迷障圍於城外’這是我們親眼可見的,而‘火種落入迷障’,應當是在暗示火種該在何處找尋。”


  “我們想必需要用紅色火種填燈。”


  “四十五支——所以我們可以假定,在屬於我們的十五支火種裏,有五支是在我們自己的城邦的迷障裏。”


  基本的規則被三言兩語解讀了出來,但新的問題再度出現:

  “羽衣是什麽?”


  我們麵麵相覷。


  “提示裏‘最難以尋覓’且‘有意想不到用處’的東西——既然有了‘最’,那應該不是數量眾多的火種,我們暫先假定它是羽衣。”我思索著說出自己的看法,“按詩裏所說,羽衣跟君王有聯係,甚至有可能是君王身份的象征……那麽第一,它有極大可能獨一無二;第二,它有自己的用處,聯想君王的身份,也許它能夠做出一些類似發號施令的事情。”


  信的背後還有一張簡要的地圖,除了表明了方向之外,我們隻能看清,懷桑所在的深海之城離其餘兩座最遠,而我們與波衛的大地之城距離較近,三座城的位置正好構成了一個一端格外尖長的三角形。


  最後我們達成共識,一半人馬留在這裏,尋找天穹迷障裏的火種與羽衣,盡快將火種填進自家的城燈,同時也是為防衛做準備。另一半人去最遠的深海之城:懷桑離敵城路途遙遠,難以反複折返調兵,所以極可能出動大半人馬來占據攻城的主動性。在他們留守薄弱的前提下,我們的人便可以在數量上占據優勢,搶奪火種或是打破城燈。再另挑出幾個人,到最近的大地之城搜尋火種,為他們尋找和裝填火種帶來幹擾。


  原本柯爾曼、奧德戈、我,還有文學課上坐在蘭朵身邊的黑發姑娘明奈利,因為身手敏捷被定為前往大地之城小隊的一員。但明奈利說她的刀學更適宜守護城池,她的位置便隨後換上了蘭朵。


  在出行的前一刻,我們在祭壇中央的一堆灰燼裏找到了另一個提示。


  那是三張紙片:隻有手掌心那麽大,分別寫著“天空”“大地”“海洋”,其中隻有“天空”的字樣下有一行小字:

  “我在那雲朵燃燒的陰影裏。”


  “看著像是火種位置的提示。”蘭朵托著下巴說道,“隻有天空那張出現了,可能大地那張要等我們到達那裏才會出現提示。”


  我們拿著寫有“大地”的紙片,進了地磚上的開口,順著樓梯一路向下,走出了天穹之城。也許要歸咎於領地所屬的原因,外麵雲朵樣的迷障並未給我們什麽阻礙,我們回憶著地圖指示的方向,在半天過後終於到達了大地之城的迷障外圍,從茂盛的樹網外翻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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