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蜀黍
今天休息，程雨起得挺晚，主要是昨天把他給累壞了。
現在打算下樓去跑個步再順便吃早餐。
他之前找時間開著車在小區周圍轉了轉，勘察了一下地形，知道在小區後門出去100米處有一個挺大的湖，旁邊是兩三米寬的小道圍了一圈，沒什麽人，很適合晨跑。
一開門程雨就看見麵無表情地盯著這邊的小孩兒，撞見他的眼神後迅速移開了視線。
程雨有些吃驚，昨天在樓下碰見隻當是住一棟樓的，沒想到就在隔壁，還挺巧。
一旁抱著一個小女孩兒的男人看見他了，熱情地招呼，“這是昨天新搬來的吧，小夥子挺精神，我姓曹，你可以叫聲曹叔，這是我愛人，姓崔，我們就住這對門兒，有什麽事兒招呼，大家住一層樓也是緣分互相照應著。”
除了羅一，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嗯，曹叔好，崔阿姨好，”程雨點點頭從容地答應著，“我叫程雨，以後多多關照。”
程雨跟在大家後麵走進電梯，看了那小孩兒一眼然後到他旁邊站定了。
羅一這會兒還挺尷尬的，有點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剛剛就無意間隨便瞄那麽一眼，居然那麽巧這男人就出來了……
他會不會覺得覺得自己在偷看？
電梯裏那麽寬的地兒怎麽偏偏挨他旁邊了……故意的麽？
以為他又要發神經地和自己打招呼，羅一思考著要怎麽回應他。
但出乎意料地，這男人隻是筆直地站著，兩眼平視前方，沒有任何要開口的意思。
這時候羅一才注意到他穿著一身灰白色的運動套裝，脖子上還搭了條白色毛巾，目光往下移，白色的運動鞋。
看這架勢……晨跑？
可現在這個點兒，這大太陽，連進行晨練的老頭老太太們都已經回家了吧！
電梯往下走陸續又上了一些人，有些認識的和媽媽他們打著招呼。
羅一被擠得往男人邊上靠了靠，胳膊和他的貼在一起。
挨挺近的，微微偏頭就能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兒。
醫生麽？羅一轉著眼珠猜測。
一撥人下了電梯就分散了，他被擠著往外走，隻來得及看到男人一個挺拔的背影。
一家人在外麵玩了一整天，小溪一直處於興奮狀態，曹叔叔和媽媽也很高興。
至於羅一，擔起了拍照的活，一路走著拍著，腳疼，胳膊也酸。
雖然大家是一起的，但總覺著自己隻是一個幸福家庭的旁觀者。
本來就沒什麽興致，還得一直掛著笑臉，心累。
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經6點多鍾了，曹叔叔進了廚房準備大餐，媽媽、曹心月和小溪興致勃勃地裝飾客廳，用一些氣球，彩燈之類的。
很疲憊，所以羅一就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往床上一趴，他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閉上眼睛緩緩地呼吸，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血液從四肢緩慢倒流的舒適感。
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整個人輕飄飄的。
休息得差不多了，羅一坐起來發了會愣，左右看看然後拿著相機進了書房。
好幾百張照片，他刪刪減減地把拍的不怎麽好看的給刪了。
其中隻有兩三張讓路人幫忙拍的有他自己。
他拿著洗出來的照片往客廳走，都刪了那麽多了打印出來還是有厚厚的一大疊。
小溪興奮地看看照片上的自己，趕快到房間抱著相冊出來，在媽媽的幫助下把照片一張張放進裏麵。
“怎麽這麽多啊，小蘿卜你可真敬業。”坐在一邊的曹心月翻了翻照片拉他坐下，“累著沒有？來，姐給你捶捶肩。”
“啊，不用。”羅一往後退躲開了她。
“開飯啦，開飯啦，”曹叔叔端著菜朝他們喊，“小溪過來洗手手了準備吃飯。”
“爸，你動作夠快的啊。”曹心月推攘著羅一一起過去幫著端菜。
一桌子好吃的，但他並沒什麽胃口。
聽著他們高興地聊天，羅一隻有埋頭默默地扒拉自己碗裏的白飯。
快速地吃完一碗就下桌了。
回到房間，他把自己使勁地砸在床上，用力地錘了下枕頭，心裏的不爽已經憋了一整天。
他想起自己10歲的那個生日，放學回家，看到床上擺著一個小蛋糕，高興壞了，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實的蛋糕。
爸爸看到他的樣子很得意，“兒子，怎麽樣？爸爸給買的，讓我家小寶貝兒吃一回蛋糕！以後每年都有！”
然後他和爸爸做好了飯等媽媽下班。媽媽平常6、7點鍾就回來了，但那天一直到快10點才回來。
羅一等得快要睡著，但是一聽見鑰匙開門的動靜立馬清醒了，端端正正地在小板凳上坐好，開心地盯著門口。
“回來了？今天加班了吧？”他聽見爸爸局促地說。
媽媽進門後掃了他們一眼什麽也沒說，麵無表情地進了房間。
爸爸跟進去了，破了一個洞的門板裏傳出嗡嗡的談話聲。
耐不住心裏的癢癢，羅一輕輕地打開蛋糕盒。
“哇！”奶油的香味躥進鼻腔，他不禁舔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其實蛋糕是最普通的那種，一層麵包上鋪著薄薄的奶油，中間寫著紅色的“生日快樂”。
他拿出蠟燭數了數，一共10根，細細的，五顏六色的很漂亮。
用爸爸的打火機點著了，羅一小心翼翼地把它插在蛋糕邊上。
正在插第二根的時候，屋裏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嚇得他一哆嗦，手碰到了蛋糕，沾上白色的奶油。
然後媽媽從房間裏跑出來，爸爸拉住她……兩個人吵得歇斯底裏，接著爸爸揮手打了媽媽一個耳光，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
其實他們經常吵架，每次都是爸爸低聲下氣地和媽媽道歉，從沒有動過手。
媽媽尖叫著狠狠地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爸爸，撞倒了飯桌，飯菜撒了一地，蛋糕糊在他的腳上。
閃著火光的蠟燭在地麵掙紮了一下，忽地熄了。
羅一退到角落，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媽媽拉開門跑出去前看他的那個眼神，充滿了冷漠、屈辱和仇恨。
已經記不得那天他是怎麽度過那一夜的了，隻有那一幕反複地出現在他腦子裏，夢裏。
千方百計地想要忘掉，但就是忘不了。
每想一次，就痛一次。
回過神來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
繼續趴了會兒，羅一坐起來用力地揉了下臉，發泄出來感覺好多了。
他拿了外套打算上樓頂躲著，不想參加一會兒的切蛋糕活動。
他們住的這一層樓是最高層，樓頂有個天台，屬於整棟樓的公共場所。
但樓下的住戶很少會上來，之前隔壁的李阿姨在上邊兒種了一些蔬菜瓜果，純綠色無汙染，他們家也沾著光吃了不少。
但年前李阿姨搬走了之後上麵就基本上就成了羅一的專屬領地。
“我出去一下。”出了房間，他朝那邊喊了一聲，也沒管他們聽沒聽見就拉開門出去了。
順著樓梯走上去，推開門，羅一第一眼是看見了一個碩大的月亮，照的四周亮晃晃的。
第二眼是看見月亮下一個背對他坐著的人影。
沒等他腦袋轉明白，那人聽到響動已經轉過來看向他了。
額……那個男人。
“嗨。”
又是這句。
“嗯。”作為一個懂禮貌的少年，羅一沒再裝作沒聽到。
他現在隻想一個人待著，沒想到會有人在。所以他回答完了就站在原地思考著要不要離開。
正想著呢，那男人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開口說:“過來坐坐？”
“哦。”反正這麽晚了也沒地兒去，羅一拉上門走過去。
之前唐澤讓程雨搬過來的時候告訴他這房子是在頂樓。他立馬問：“有沒有天台？”
“有啊，還挺大的呢。不過是整棟樓公共的。”
“那你把它順帶買了吧，我在上邊種點東西。”
“What？”唐澤差點把剛喝的水噴他臉上，他知道程雨喜歡鼓搗花草，他家裏的還有幾盆是他送的呢，每一盆都是費盡心思找的精品，生怕入不了這位大爺的眼。
不過，“不是，你有時間照顧麽，朝五晚九的，忙起來一星期不帶回家的，我可不想做你的免費園丁。”
每次一出差就把那些東西扔給他，回來了還嫌照顧得不好。
“這是我的事。”程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麽，有問題？那我去找陸瑾年談談……”
“誒誒誒，我買行了吧！”
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欠他的，免費送房子給他住還得被威脅。
果然做醫生的沒有一個好人。
昨天太忙了程雨都忘了這茬，晚上沒什麽事兒就想著上來看看，沒想到是真的還不錯，視線很好，很寬敞 。
轉了一圈程雨看著頭頂的大月亮，覺得在晴朗的夜晚月亮和美酒更配，於是又下去拿酒。
不過遺憾的是沒有美酒，冰箱裏隻有早上剛買的幾罐啤酒。他拿來的兩瓶葡萄酒在搬來的路上給震碎了，這還讓他心疼了好一會兒。
上了樓剛坐下，屁股還沒捂熱小孩兒就出現了。
羅一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程雨隨手把手裏剛拉開環的啤酒遞給他，“諾、”
羅一一臉糾結的看著他的手，“醫生都這麽不講究麽？”
“嗯？作為一個每天至少在醫院裏麵待10個小時的人，身上少說也攜帶了幾千幾萬個例如大腸埃希菌、綠膿杆菌、鮑曼不動杆菌等等等等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所以……”
程雨並不意外他猜到了自己的職業，換了罐沒開的遞給他，還故意用手指在瓶蓋上摩挲，“講究的話要喝麽？”
“幼稚。”羅一翻了個白眼，接過啤酒。
“哪裏哪裏，論幼稚，不敢和未成年比，”程雨想到昨天他在樓下故意無視自己的樣子，“誒，你是未成年吧？”
“是啊，14歲。”羅一拉開環仰著脖子猛喝了一口。
“14歲上高中，神童啊。”程雨好笑地望著他。
“哪裏哪裏，隻不過多跳了幾級而已。”說謊又不用交稅，羅一麵不改色地繼續編。
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程雨沒忍住大笑起來。
羅一轉頭看他，男人一隻手往後撐著地，頭上仰著，露出修長的脖子和精致的鎖骨，胸口笑得不斷顫動。
雖然昨天就發現了這男人很帥，但這會兒覺得更帥了。
不過僅僅是對長得比自己好看一點點的男人的單純欣賞。
看了一會兒，程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有那麽好笑麽？神經！
雖然心裏這麽想著，但羅一也控製不住地跟著他大笑起來。
好一陣倆人才停下來，程雨收起笑意說：“誒14歲的小孩兒，叫聲叔叔聽聽。”
“程蜀黍。”
羅一立馬轉過來捏著嗓子叫了一聲。
這一聲叫完倆人都沒忍住又開始大笑。
辛虧他們樓和別的樓隔得挺遠的，不然得被投訴擾民了。
羅一捧著肚子都快笑岔氣了，那聲下意識的“蜀黍”叫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心裏的鬱悶倒是一點點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
謔謔，笑笑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