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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輕家水姬

  草木無情,不解風月。 

  飄渺無依的琴聲,由遠及近,如低泣的囚、鳥,如撲火的飛蛾,流淌進心間迴轉哀鳴。白衣少年被琴音中的悲愴所感,尋聲而至。 

  堆砌的假山旁,有一座獨立的亭台。亭間,一個身著羅紗裙鵝黃外衫的女子靜坐著,朱釵上流蘇攀附在她的發間,寒風從光潔的脖頸中灌入。她默默地撥著琴,琴卻似一隻受傷的小獸,在她細長的手指下低吟。太苦。淚,或許咸,或許澀,都不若這琴音來的苦情。少年忍不住打斷。 

  「姑娘,天寒地凍,你竟不知冷。」沙啞如斯,沒有絲毫多餘的疑問。 

  琴聲戛然而止。亭中的她,看著亭下的他一步步走來;可他,卻看到她僵硬的臉上那雙帶著几絲空洞的眸。 

  「不冷。」冷靜冷靜,只有冷,才能靜。 

  少年並沒有接她的話,而是雙手撫過琴聲。弦是好弦,木卻是糙木,一看便知是徒手所制,還是生硬的技藝,但很結實。 

  女子自己接過話茬:「不若此,何以觀世道、安天命。」 

  「你沒有冷眼旁觀,你是身處局中。」 

  女子仰頭看站著的人,眼中漫過愕然。他雖戴著面具,這一刻,他卻聖潔高大到可怕。 

  「那麼有靈氣的雙眸,還是多些情感的好。」 

  「公子,曲子如何?」 

  「曲子甚好,調卻太過壓抑。」 

  「公子也是局中人?」 

  少年突然壓低了身子,湊到她面前,放低了聲音:「我是局中局。那麼,你是誰?」 

  女子雙瞳驟縮。冰涼的面具快要觸到她的鼻尖,她的耳邊,是清脆悅耳的聲音在縈繞。於是,她低下了頭:「公子,不怕么?」 

  少年將身子收回,又回復了啞音:「直覺告訴我,你於我沒有危險性。另外,我確實不怕。所以?」 

  「我是輕相的一個妾。公子,你呢?」 

  「琉璃。」是令他熟悉的回答。偏偏,這麼說的人,一般都不止所說的那麼簡單。 

  「你就是琉璃公子?」女子驚訝地站起身。 

  「你不知道?」琉璃公子有著如此明顯的特徵。 

  「我只聽說過,呃…一點點。」 

  「你是從奚國國都來的。聽說,二公子在相府過得並不好?」 

  女子坐回椅上,頭低得比之前更低,才將外泄的情緒稍稍掩蓋住。 

  「二公子贈的琴。你是二公子的人。」 

  「公子是通透之人。」 

  「據我所知,輕相帶出來的妾只有一個。」 

  「不,有兩個。」 

  「那你是,水姬?」 

  「是。」 

  果然,是明面上的那一個。 

  日頭漸起,水姬與白衣少年告別。不知是光迷了她的眼,還是今日之談離了她的心,她竟忘了她視如珍寶的琴。 

  少年面琴而坐,鬼使神差般,摘去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張白皙無暇的臉。素手一揚,似銀鈴作響、鶯燕起舞。 

  宮。魁梧的壯漢從美夢中醒來,背過竹簍,一步一步踏上山,開拓自己的疆土;呼呼的妖風抖著冗長的紗衣下擺,在山谷里來去,捏著大鼻迴響;操練場上,震天的鼓聲,燃起將士們的熱血,撼動著這方的大地。 

  商。綁著小發包的孩童圍坐在桌前,用筷敲打著碗碟等著開飯,邊晃著小腿自得其樂;寬闊的河岸邊,扎著頭巾的農婦將衣服從水中一遍遍撈起,滌凈剩餘的污垢;叢林深處的土坡上,兩隻幼虎滾成一團,誰也不甘示弱,撲起濃濃的塵土。 

  角。柳梢上,成群的鶯與鵲蹲踞一方,婉轉淺唱,如同展開一幅盛夏最繁華的畫卷;覓食的家貓踩中了埋進落葉里的松果,驚叫著跳上枝椏,弓起貓身對著樹下齜牙咧嘴;六棱雪花飄然墜下,落在積水的土地上,落在墨客的掌心,落在少女的發間;清泉流過石間,撞起水花飛濺,一半灑在石上,一半回擁溪流,不知疲倦。 

  徵。暖意襲人的午後,杏花樹下,少女回眸淺笑,陌上誰家年少,讓她擬把身嫁與;在外的遊子騎馬飛奔,穿越林間小道,驚起一路還巢的鳥兒;雨後微涼的小院,泥土的芬芳混雜在空氣中,和風吹過,大樹一晃腰肢,把葉上殘留的雨滴沙沙抖落;彎月高掛,俯視眾生,目盡一片華燈初上的歌舞昇平。 

  羽。遼遠虛無的山峰之頂,和尚撞鐘,沉沉的三下,在天地間激蕩,沒有濃墨重彩的勾勒,用樸實無華照亮人間;層層浪頭推搡,它來的地方,殘陽如血,彩霞映輝,氣勢磅礴如奔騰的千軍萬馬。 

  浮生果真若夢。一曲終了,餘音不絕。少年輕撥琴弦,一頓一挫間,似在回憶往昔。 

  不遠處的假山後,有一個同樣一身白衣的男子,閑散地靠在石后,沒有顯出自己偉岸的身軀。他閉著雙眼,手握通體瑩白的簫,手指跟著旋律輕輕敲打著簫身,靜謐而淡然,優雅又洒脫。 

  低迷沉重的塤聲響起,伴著時激時昂的琴音。不知何時,撫琴的少年執塤在手,挺直的脊樑倔強不屈。 

  石后的梵音睜開精練的雙眸,光華傾瀉而出,帶著無盡的欣喜與震撼。他從假山後走出,望著亭上的背影,淺淺一笑,毫不猶豫地將蕭放至自己的嘴邊。 

  清亮的簫聲無絲毫磕絆,突然合進琴曲中,令亭中的人身形一頓。 

  前一刻,還是硝煙漫天,戰火十里不散;后一刻,卻在竹林間飲著山泉水煮的新茶。 

  前半曲,還是鑼鼓喧天的鬧市;後半曲,已經坐在江南水榭中看微波蕩漾。 

  曲子激進多變,忽又平和舒緩。 

  梵音感受到從未有過的酣暢淋漓。他的腦中浮現出一張少女的臉,巧笑嫣然,眼中燦若星河。他還未及看清少女是誰,「鏗——」,影像幻滅,所有的一切被強制停止。 

  少年收起拍在琴身上的手,將塤塞回懷中,一拂袖,面具重又戴上。他抱著琴,從亭上走來,走到一個女子面前。那個女子,來了不久,卻一直驚立著。他將琴遞迴給水姬,微微點頭,然後越過她,走向更遠處的梵音。 

  「是你。」是了,聖奚是奚國的聖山,住奚國相佐別院也是理所當然。 

  「琉璃公子。」梵音盯著薄面具,覺得甚是礙眼。 

  少年並沒有打算停留,與梵音擦身間,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胳膊。少年用了力道將手抽出,誰知梵音空閑的另一隻手突的襲上他的面門。少年偏頭,面具掉落的那刻,人已躍出十丈遠。 

  「還真是沒有禮貌。我開始懷疑,你到底是不是那個聖奚的梵音。」少年飛身離開。 

  怔在原地的梵音,看著安靜躺在地上的面具,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掌升起灼熱得嚇人的溫度。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那盈盈可握的臂…… 

  一道白影穩穩落在輕府大門前。他撫著自己的臉,低嘆一聲,離輕府而去。 

  「公子。」 

  才剛走幾步,他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可是,他出門前,特地擦了些東西。而今面具已去,這聲「公子」,叫的應該不是他。不過這聲音,確實像在哪裡聽過。他不理,繼續走。 

  「公子,琉璃公子。」 

  「你叫我?」他疑惑地迴轉身,竟是朝夕樓那日主持拍賣的司儀。 

  「除了您還有誰?」 

  「何事?」 

  「我家主人想見見您。」 

  「何時?」 

  「十日後。」 

  「讓你家主人備好鴛鴦美人扇,本公子自會上門來取。」 

  鴛鴦美人扇,誰人不想一睹美人芳顏。 

  司儀走後,白衣少年對著半空到:「三日,給我查朝夕樓。」 

  平白一道黑影掠過,又隱沒於人群,無聲無息。那是上頭那位硬塞給他的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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