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善惡乃本性
「老余，醫生來了沒有，哎呦，快痛死我了！」
說話的是鬼魂中一個頭上稀稀疏疏掛著幾根頭髮，眼窩深陷，皮包著骨頭的年輕人，如白紙般的臉上，毫無血色的雙唇開合著：
「你旁邊那個是醫生么，怎麼也穿著病服？」
皮包骨青年說話之間，神情猙獰切齒，似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既來之，則安之！
林東周身靈氣運轉，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踏前兩步，在眾鬼魂面前站定，輕咳了下，清了清喉嚨：
「各位……」
聲音在地下室里迴響。
眾鬼卻無一理會他，嘈雜的抱怨聲在鬼魂之中響起：
「老余，醫生了？」
「痛死我了，醫生來了么？怎麼還不來？」
「該死的，這什麼鬼醫院？痛死也沒有醫生護士來管一管么？」
……
隨著眾鬼魂的抱怨，頓時陰風陣陣，鬼哭狼嚎！
整個太平間的溫度頃刻間低了數度。
「小夥子，怎麼辦？」
雖然知道自己和他們一樣，都已經死了，可是看著眼前似群魔亂舞的場景，老余心裡依舊止不住一陣恐懼，有些戰戰兢兢的朝林東說道。
這小夥子主動要下來，應該是有點辦法的。
林東心裡也是一陣發慌，轉過頭，朝身後的老余小聲說道：
「老余，你去門口守著，盡量別讓他們中有人跑出去了。」
「誒，好，小夥子，你當心點。」
老余遲疑了下，隨後後退兩步，站立在太平間門口。
看著老余消瘦佝僂的身軀和眼中的懼意，卻依舊顫顫巍巍擋在門口，林東突然覺得自己做決定下來是很正確的。
有些事遇見了，自己做不到視而不見，
低頭頭看向手中蒼翠欲滴的桃枝，林東輕聲道：
「桃兄，桃兄，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一切還得靠你多擔待些。」
桃枝神異，似有屈妄斬鬼之能，但林東心中還是有些七上八下，只希望桃枝關鍵時刻不要掉鏈子。
就在林東剛念叨完，手中的翠綠桃枝卻從他手握處超出常理的往下一折，似是朝林東鞠躬般，隨後直起來，枝頭一陣輕點。
「沒問題？」
似心靈感應般，林東懂了桃枝的意思。
心中又定了幾分，抬起頭來，朝嘈雜的鬼魂大喝一聲：
「安靜！」
如止水一般。
嘈雜聲頓時停頓下來，隨後眾鬼魂齊齊朝林東望來，些許鬼魂眼中更是隱隱有了不善。
站在門口的老余看著林東有些消瘦的背影，心中嘀咕，等下打起來不曉得自己能替這小夥子攔住幾個。
隨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如枯柴般的手臂，搖了搖頭，老余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高估自己了。
「各位還請仔細看下，看下這裡還是不是在你們的病房裡？」
林東一臉嚴肅，大聲說道。
眾鬼聽了林東的話，滿臉疑惑，朝四周看去。
只見四面空曠，靠牆立著一排排的冰凍櫃，慘白燈光照射下，散著一層瑩瑩冷光。
「這，這是太平間……」
一位滿頭銀髮，老態龍鐘的婆婆突然叫了起來：
「我，我這是已經死了？我壓在床墊下的存摺還沒告訴我小女兒了。」
眾鬼忽的嘩然，臉色漸青，黑霧濺起，大有惡變之勢。
「對，你們都死了！」
看著眼前一眾朝著惡形惡狀轉變的鬼魂，林東語氣淡淡的，盡量裝出一副神秘高深的表情。
只是緊握桃枝手的掌心已沁出一層冷汗，心道：
「桃兄，是騾子是馬該拉出來溜溜了，可別坑我。」
手中桃枝枝頭無風歪了歪，似乎是知道了林東心裡的想法，有些不滿。
……
「死了？」
「我死了？」
林東的話猶如在眾鬼魂之間打翻了一鍋熱油，太平間內頓時陰風陣陣，在這夏天的午夜竟有了幾分刺骨寒意。
燈光也滋滋作響，明暗不定。
「哈哈哈哈……嗬嗬……」
林東循聲看去。
卻只見最開始說話的皮包骨青年喉間發出怪異的笑聲，眼中滿是貪婪之色，大步往門口走來。
「幹什麼去？」
林東正要有所動作，一邊的老余走前幾步攔住了皮包骨青年。
「讓開。」
皮包骨青年厲聲道，神情異常猙獰，眼眶之中，黑色霧氣流轉，如枯柴般的手指上，閃著寒光的鋒利指甲緩緩刺出。
「回去，陰陽有別，你這樣出去會嚇壞多少人。」
老余撐著脖子大聲說道。
「嗬嗬嗬嗬……」
皮包骨臉色猙獰，此時眼睛完全變為黑色：
「死老頭，滾開，活著的時候我沒吸過癮，死了還不讓我快活快活？嗬嗬…」
說完，一雙鬼爪抬起掃向老余，一陣陰風吹過，竟一下把老余掃到在地，滾了幾滾。
後面鬼魂亦跟著如潮般涌過來。
「嘶！」
看著密密麻麻，惡形惡狀，青面獠牙，猙獰恐怖涌過來的鬼魂，一股寒氣從林東尾椎處升起，直奔天靈蓋。
林東趕緊低頭喊道：
「桃兄！」
話音剛落，卻只見翠綠桃枝輕動，一片桃葉從桃枝上升起，飄往空中，懸在眾鬼魂頭頂，隨後如劍般往下輕輕一斬。
「啵，啵，啵……」
如氣泡破碎的聲音接連響起。
頓時，紛涌的鬼魂慢慢褪去青面獠牙之狀，立在原地，神情惘然。
隨後，其中好些個鬼魂慟哭起來，聲音幽咽，陰氣森森，如若金屬刮擦。
林東長吁了口氣，桃枝神異果然沒讓他失望，正想著接下來怎麼安頓這滿室的鬼魂，突然又有聲音傳來。
「讓開！」
循聲看去。
只見皮包骨青年與好幾個神情不善的鬼魂，又滿臉戾氣，惡形惡狀朝門口走來。
一路之上，推翻了不少老弱殘魂。
林東默念口訣，運轉靈氣，眸中金光隱現，往皮包骨這幾個走過來的鬼魂看去。
頓時幾人的生平如電影般湧現於眼前。
吸毒過量致死的癮君子，啃老不孝的爛賭鬼，拋家棄子的老嫖客.……
「唉，」
林東輕嘆了口氣。
自己很久以前曾在一本老書上看過，人有胎中之謎，鬼亦有新死之妄。
新死之魂在陽氣到陰氣的轉換中，會有一個劇痛無比的過程，好似脫胎換骨，且很難認知到自己已經死去。
而在被點醒之後，由於前面承受的劇痛和與新死的迷茫，都會有一個化身惡鬼的迷妄期。
這時候就需要陰差押解回陰司，幫新死之魂點亮性靈，散去迷妄，使其回歸本性。
此時看著已被散去迷妄卻依舊滿臉戾氣朝門口湧來的皮包骨青年幾個鬼魂，林東不由心生感慨：
「果然善惡與生死無關，唯乎本性！」
嘆氣聲中。
手中桃枝左右搖晃，似是在想得到林東的首肯。
林東點了點頭。
一片桃葉飛出，如輕煙般掠過皮包骨與幾個涌過來的鬼魂頭頂，隨後飄然重返而回。
「啵，啵，啵……」
又是如氣泡被戳破的聲音連響。
幾個鬼魂頃刻間於響聲中消散無形。
「嘶！」
已爬起來的老余和剩下的眾鬼魂齊齊吸了口涼氣，凄白鬼臉又白了幾分，看著消散的幾個鬼魂，臉上滿是駭意。
他們看不到桃枝與桃葉，只知道面前這清雋消瘦的白髮青年，點頭之間，幾個鬼魂便憑空消散。
「這手段，怕不會是傳說中的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