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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蓋棺定論

  慈寧宮門,依仗肅穆,劉太妃緊閉雙目,中宮皇后張嫣恭坐於側,裕妃、純妃、良妃身著皇貴妃禮服分列下首。

  自階下,跪滿了東西六宮的各宮妃嬪,婕妤、昭儀、貴人、美人,這是劉氏自執掌後宮以來的首次大議。

  自萬曆皇帝駕鶴西去,她就覺得自己孤單不已,朱由校體面的尊奉,還有眼前的太後印璽,亦不能填補一個女人源自內心深處的空虛。

  她用數載時間信佛、拜佛,遁入空門,脫於塵世,來與這份內心的空虛感博弈對抗。

  但是如今,天啟皇帝一紙詔書,大明將要迎來建國以來的最大變革,張嫣還不足以單獨面對那幫朝廷臣子。

  她知道,是自己該出面的時候了。

  風塵冽冽吹過階下眾妃嬪的面孔,劉太妃滿懷傷感與無奈的發現,大明的山河歲月依舊,這群惱人的臣子依舊。

  除了她容顏漸衰,還有這副日益腐朽的軀體以外,一切都毫無改變。

  忽然間,她睜開眼睛,或許,誠如皇帝發回京中的諭旨所說,這個大明,是時候變一變了。

  先帝在時,用盡全部心力與群臣鬥爭,甚至不惜以不理朝政作為報復的武器,試圖挽回散失於王朝數百年裡天子的尊嚴和威權。

  那時自己陪伴先帝身側,在這場鬥爭中卻沒有起到什麼作用,或許如今,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皇帝在京時,日夜勤於政事,從不敢言勞。皇帝南巡之後,哀家日日燒香拜服,亦不敢放鬆。」

  劉太妃悠悠開了尊口,斟酌說道:

  「不意群臣屢次違抗聖旨,闖宮覲見,震驚聖母之靈,以致朝政敗壞,綱紀不存,民間妄有猜測。」

  「更有些人,於廷外散播謠言,言語惡毒,欲行離間。」

  妃嬪們面面相覷,近來宮裡宮外常有傳聞,實際上,在宮外的民間,整個事情已經發酵到另一個極端。

  群臣也分為兩派,互相攻訐,導致綱紀敗壞。

  由於沒有皇帝坐鎮,加之中宮皇后對此束手無策,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此時的宮裡,急需一個權威高的人站出來為這件事定性。

  張嫣不敢做這個主,重擔便就落到了劉太妃的肩上。

  劉太妃今日召集妃嬪大議,就是要代表宮裡說句話,給這件事蓋棺定論,方才一席話清楚、明白的將這件事定了性。

  群臣闖宮,乃是大逆不道之舉,不遵天啟皇帝聖旨的那部分保守派,都成了抗旨不遵的逆臣。

  至於民間此時的傳聞,皆系不法之徒暗中作祟,欲行離間,挑撥是非關係,唯恐天下不亂!

  妃嬪們啞然時,劉太妃伸手拉住了身側張嫣的胳膊,給她一個足以安心的眼神,緩聲說道:

  「皇后再不必顧慮,著實將今日群臣闖宮情況講明,清源溯本,以安人心。」

  張嫣領會她的神色,即在內心整理說辭,然後向劉太妃行禮,恭順地說道:

  「諸臣皆以『忠君體國』為名,諫陛下此舉如何如何不妥,然諸臣並未眼見陛下南巡期間發生何事,也不知眼下江南之地,是何種境況。」

  「南京部院被裁官員,亦可到它處為官,而其節省之薪俸,亦可緩解財政之危。」

  「陛下何等聖明,太祖定製,後宮不得干政,外廷糾議紛如,合闖宮禁,是何居心?」

  「諸臣萬不可陷我與不孝不義之境地,爾等切好自為之。」

  劉太妃聞言一笑,環視諸人,威嚴說道:

  「皇后所言,皆聽清楚了?」

  妃嬪們內心唏噓不已,自然也知這是太妃、皇後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她們一同行禮,齊聲說道:

  「臣妾等謹領太妃、皇後娘娘教誨——」

  劉太妃又側過身去,示意兩名貴妃上前,她一手領著裕妃,一手領著純妃,仔細地瞧了她們眼中神色。

  這些剛從宮外遴選進來的農家女,目光上從來騙不得人,劉太妃只一眼過去,就能明白地見到她們眼中與皇帝的生疏。

  她扶著椅背,艱難地站起身,眾妃嬪忙前去攙扶,卻被斥退。

  劉太妃來到恭敬坐著的張嫣面前,靜靜看了半晌,在她心中,方才說出的那些話,才是一名皇后真正應該具備的。

  此時劉太妃的眼角堆滿了笑紋,像一名真正的慈母般嘆息:

  「瞧瞧皇帝的小玉兒,都這麼能說了。」

  語落,劉太妃即揮了揮手,在眾妃嬪擔憂的眼神中被裕妃、純妃二女攙入佛堂,繼續為天啟皇帝燒香拜佛去了。 ……

  很快,劉太妃主持後宮大議的消息,傳遍了外廷。

  文臣們各自相會,繼續暢談看法。

  自魏忠賢從乾清宮回來,臉色就差得很,番子們也不明白,當今天下,已經很少有什麼人會把廠公煩成這個樣子了。

  聽見後宮大議的消息后,魏忠賢仔細詢問了劉太妃和張嫣的所有說辭,然後開懷大笑起來。

  他臉上的皺紋堆到一起,撫掌道:

  「還得是劉太妃呀!」

  旋即,魏忠賢臉色一變,冷冷道:

  「傳本督的令,即日起,民間再有妄議聖旨內容的,皆以散播謠言、違法亂政抓到大牢里去!」

  傅應星一旁應道:「舅舅,外廷的那些大官呢…朝廷沒有固定朝會以來,他們的大小聚會可搞得勤快不少。」

  「自聖旨到京,韓爌的門檻都快被踢破了。」

  魏忠賢看他一眼,冷笑:「韓爌敢讓他們進門?」

  「以前不僅敢了,還在他府上開了許多次小會,倒是這回出宮之後,就閉門謝客了,說是得了風寒。」

  傅應星說著也笑了,顯然是不相信。

  魏忠賢手放在桌子上,不斷用指甲敲著一柄帶上不知是誰血跡的鐵鎚,沉聲道:

  「這風寒染得可真是時候,今兒群臣闖宮那會兒,本督就在乾清宮,見他還活蹦亂跳的。」

  「先不去管這些外廷文臣,從民間下手,百姓除非鬧事,不然不抓,專抓那些散播謠言的。」

  「派人也到刑部、大理寺和北鎮撫司走一趟,告訴番子們,這次最好捉條大魚,什麼首輔門生,士林大賢徒弟,這種身份是最好的,本督好順藤摸瓜,先拿下一批。」

  「可惜啊,在京的書院都讓咱們東廠奉旨給關了,要是沒關,眼下那裡可是個好去處。」

  傅應星怪笑幾聲,然後帶著兩名檔頭走開了。

  魏忠賢坐在東廠官署里,轉頭看著身後那幅關公像,眼睛漸漸眯起,忽然又道:

  「來呀——!」

  「給本督準備車馬,本督要到首輔的府上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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