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驚動了劉太妃
話音落地,乾清宮內寂靜如斯。
其實,就連來「逼宮」的群臣之中,都有人覺得這樣做實在太過火,這位,畢竟是大明朝的中宮皇后啊…
何況,她還極受天啟皇帝寵愛。
張嫣已經數次退步,如今就連替群臣面見太妃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可謂已是退無可退。
連這一點面子都不給,要是消息傳到皇帝耳中,他們想都不敢想。
游士任說話時,余的文臣皆是伏地,有人想起楊漣、葉向高等「君子」、「重臣」之死,更是瑟瑟發抖。
游士任不見有人附和,反而大生疑惑,臉上似笑似哭,狀若癲狂:
「怎麼,諸位同僚,值此國難之時,我輩就該為國勸諫,以免那糊塗君王的一個決定,毀了整個天下!」
「游士任,慎言、慎言——!」
身下,內閣首輔韓爌拉著他的衣角,向面色驚惶的張嫣低眉順眼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都察院御史游士任!」
「這裡是乾清宮,我不能容你這般侮辱中宮,請你出去!」
階下,有一名同為東林的臣子,不知因害怕天啟皇帝責罰,還是良心發現,竟然站起身來指著游士任,破口大罵。
這個小御史,真是路走窄了。
魏忠賢望著宮中這戲劇性的一幕,臉色逐漸轉變為正常,忽地,眼睫閃了兩下,冷笑道:
「游御史,南京改革是陛下的旨意,便是我大明國策,這國策正確與否尚且不論,袞袞諸公自有言說。」
「倒是你,年過四旬,額頭上連毛都不剩一根,不做二韃子,反而對不起你這扮相!」
罵起人來,魏忠賢可謂絲毫不講什麼情面,尖酸刻薄,不外如是。
游士任摸了摸光滑出溜的額頭,臉上青紅交接,憤然通紅,反駁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爾等畏懼權閹,這大明朝,就要毀在爾等這群小人的手上!」
「魏忠賢,有本事你就翻案查陶郞先案,反正,翻案不是你這個閹黨頭子的強項嗎?」
真是好一手欲擒故縱!
可惜,在本督面前,你還太嫩!
確實,有東廠在手,掌天下刑案、情報,魏忠賢以輕易翻案弄死眼前這個聒噪不已的臭蟲。
但問題就在,陶郞先一案,牽扯到了如今的登萊巡撫袁可立。
登萊二府的水師策應毛文龍,輸東江軍以糧餉,這離不開袁可立的調度有方,無論聖意還是大局,袁可立都不可輕動。
魏忠賢和東廠夾在中間,好生尷尬。
「參見太妃——」
這時,乾清宮外的宮人們紛紛垂首,一個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的女人邁步走了進來。
魏忠賢拱了拱手,態度有些變化不定,低聲道:
「奴婢見過太妃。」
劉太妃似乎對這太監甚為不滿,和沒聽見一樣,從他身邊走過時,還淡淡冷哼了一聲。
見到來人,張嫣總算鬆了口氣,站起來揖身道:
「太妃,我正要去慈寧宮。」
「不必了。」
劉太妃一擺手,來到群臣面前站定。
她為人十分端莊嚴肅,不苟言笑,很少為這種宮內瑣事出頭,但在大事上,往往能正確判斷,堅定果斷。
這也是為什麼朱由校會尊其為太妃的原因。
萬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朱常洛食紅丸,第二日駕崩,還沒來得及被冊封為皇太子的朱由校倉促登基,是為天啟皇帝。
朱由校登基后,尊萬曆皇帝遺孀劉氏為太妃,掌太後印璽,入住慈寧宮。
算起來,這位劉太妃,該是朱由校的祖奶奶輩了。
「這大明朝,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幫做臣子的,在乾清宮裡頭鬧了?」劉太妃冷哼一聲說道。
「太妃息怒…」
韓爌滿頭大汗,身後內衫也早已濕透,他實則是不想領這個頭的,但是消息傳出,激起的風浪太大。
他這個內閣首輔,亦是文臣之首,總要有些表示。
他現在很後悔,早知會把劉太妃也牽扯進來,這個頭不領也罷,以那位皇帝的心性,聽見此事,怕是這游士任要倒大霉了。
只求不要牽連太多就好…
「息怒?」
韓爌正想著事情可能的走向,上頭劉太妃卻好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她環視諸大臣,陰陽怪氣地道:
「閣老,您可是朝廷的首輔,陛下的肱骨重臣!他們不知道太祖爺定下後宮不得干政的祖制,您還不知道嗎?」
韓爌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只敢認錯。
「太妃教訓的是,臣糊塗了。」
游士任也是愣住,過不多久,他憤恨地看一眼劉太妃,眼裡漸漸蒙上一層怒火。
從商議入宮,面見皇后以來,游士任就自願充當急先鋒,為的就是消息傳出,世人皆知他為民請命的大名。
名留青史,赫赫有聲!
自然,他也是看準了張嫣軟弱的性格,皇帝在時尚好,此時皇帝不在,就可以一欺再欺,以此搏名。
眼見今日就此作罷,回去以後,他游士任的大名,必將響徹朝野上下,卻在此時,殺出了一個劉太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劉太妃既然已經出來,就定然不會坐視不理,她狠狠瞪了群臣一眼,掉頭拉著張嫣就走,還留下句狠話。
「日後誰敢再到乾清宮裡來放肆,便是打定主意和本宮為敵,到那時候,就連皇帝也無法怪本宮把你們挨個發落了!」
「都回去吧,回去以後,自己個兒掂量著!」
群臣都沒料到這事居然會驚動劉太妃,見事情已經超出控制,也便再也不敢多說,倉皇而退。
倒是魏忠賢,經過深思熟慮,決定重啟陶郞先一案。
就算會牽扯到袁可立,那也再所不惜!
陶郞先一案經禮部郎中吳淳夫上疏,很快被再次提起,京師之內,風起雲湧,東廠番子輪番上街,大肆緝拿士子。 ……
當夜後宮接到劉太妃懿旨,命在慈寧宮展宴。
因劉太妃自今年六月以來便時常禮佛,宮中亦常有僧人往來,故此回除禁宴樂外,菜肴一體從簡。
劉太妃落座於北,張嫣位居中宮,自當同列下首。
然此番與往日皇帝家宴略有不同,裕妃童靜兒、純妃段氏、良妃王氏皆可於一旁陪坐,這對她們三人來說,可謂難得的榮寵。
尤其是自冊封為妃以來,從未得到皇帝寵幸的王氏、段氏。
二女雖為三千秀女中遴選入宮,萬千榮寵於一身,但自那以後,朱由校連她們的宮門一步也沒進。
雖然劉太妃一視同仁,並未減少永和、延禧二宮的用度,但這依然導致了她們在宮中的地位,甚至比宮娥出身的童靜兒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