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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城中無歲月

  不知過了多久,柳回春從靈芙兒懷裏悠悠醒來。醒來後的第一眼,便碰撞上了南山關切的目光,她的臉沒來由一陣羞紅。


  靈芙兒幹咳一聲,打破屋內的靜謐,柔聲問柳回春:“姑娘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柳回春這才發現屋內多了一人,茫然許久後,終於答話:“剛才聽皇甫公子講到上古時那個青衣女孩的事,我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通為什麽熟悉。我越往深裏想,便越覺頭痛欲裂,終於一發不可收,以致剛才失態。”


  “姑娘許是在哪本典籍裏看到過這一記載,”皇甫南山心有疑惑,口上卻寬慰道:“我知姑娘救人心切,不願輕放過任何一絲關於魔君的線索,但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姑娘切不可操之過急,慢慢想總能想到的。”


  靈芙兒也用她那甜膩膩的聲音附和道:“姑娘定是因白日操勞過度,導致晚上一想事情就心思疲乏,所以現在格外需要休息。眼下天色已不早了,明日姑娘還有病人要救治,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靈姑娘說的對,”皇甫南山雖有些不舍,但看到柳回春這副憔悴的表情,隻得也附和著點了點頭:“關於那東西的大部分信息,我都已告知姑娘,姑娘若想到了其他問題,今後可隨時來問我。”


  柳回春點頭稱謝,隨後在靈芙兒的攙扶下,下了樓。三人剛推開客棧的正門,迎麵便聽到一個熟悉的童音在嚼舌根子。說來說去一個意思,無非是罵皇甫南山是無恥的“登什麽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師父”(柳回春)自降身份,如何的重色輕徒、恩將仇報雲雲。沉默一刹那後,靈芙兒率先噗嗤笑出聲來,這一笑頓時把柳回春鬧了個大紅臉,皇甫南山則尷尬咳嗽幾聲後不知何言。


  柳回春當即甩開靈芙兒的手,強撐起身子,端出長輩師父的架子,示意門口其他弟子免禮。她揮了揮手,示意無須其他弟子動手,這次她親自上前拎起了那背對著她、尚不知她來、依舊喋喋不休的小丫頭,點住她的啞穴,這才轉身向南山、芙兒兩人拱手道別。


  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皇甫南山冷不防歎了口氣。靈芙兒沒好氣地問:“你歎什麽氣?是在遺憾姐姐的及時出手讓這登徒子沒能得償所願?”不料皇甫南山搖了搖頭:“我是在替那小丫頭歎氣,這次可有罪受嘍——”


  靈芙兒一愣,料是想起那小丫頭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她再次笑了,這次笑得險些背過氣去。當她終於緩過氣來時,卻發現身邊早沒了皇甫南山的蹤影,回頭才看到他那即將消失在樓梯上的背影。


  “南山!”靈芙兒正有話想告訴皇甫南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南山止步轉身,望向門外那個初次這般親昵喚他的少女,麵露疑惑。靈芙兒俏臉緋紅,索性將錯就錯,故作自然地再喚了一聲“南山”,然後繼續道:“你別走,我有話和你說。”


  “什麽話?”皇甫南山扶欄轉身,看著她慢慢地走上了樓。


  靈芙兒紅著臉道:“關於魔君,其實它並不在……”然而她話剛出口,忽又立刻住口,眼珠一轉,繼續道:“我想說的其實是,既然魔君就在這座城裏,那我一定會用仙術幫你找到它,幫你拯救人族的。畢竟我也曾是人族.……”靈芙兒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再次改口:“總之,我會幫你找到並消滅魔君的!”


  皇甫南山心頭一震。靈芙兒那半句話的完整表述定是,她也曾是人族的一員。這其中透露了很多信息,也帶給南山很多疑問:她是如何因緣際會地羽化登仙的?如今她既然不是人族,難道竟是仙族?這世上真的有仙族存在?


  “既如此,那就多謝姑娘了!”皇甫南山已開始信任眼前這名紅衣少女,因此並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南山自知能力低微,在麵對像魔君這樣強大而恐怖的存在時,絕對需要像靈芙兒這樣的強大助力。而且,他並不用像擔心柳回春那樣,擔心連累她陷入險境。他相信以靈芙兒的本事,危難關頭足夠自保。


  “不用謝!”靈芙兒朝南山誇張地擺手,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路過南山,徑自朝樓上客房走去。關門前的一刹那,她忽又探出頭來,“還有,以後就叫我芙兒吧,整天被你姑娘姑娘的叫著煩,也辜負了我本來的這個好聽的名字!你說對不對?”皇甫南山剛想回答,那靈芙兒卻已“碰”地帶上了門。


  此後數日,皇甫南山仿佛又回到從前書閣裏的忙碌日子。白日配合聽杏閣救治魔化人,晚上則與靈芙兒一起潛行於大街小巷,秘密搜索魔君的蹤跡。盡管當清晨第一聲雞鳴響起後他就得立刻整裝出門,黃昏吃完飯未及歇口氣便被靈芙兒急匆匆拉走一直到半夜三更,每天都是席不暇暖的疲憊,但卻充實過以往在書閣裏每一刻。若非時時會目睹那些可憐人喪失理智的悲慘一幕幕,說不定南山真的會很享受這段時光。


  相較與靈芙兒一起尋人時更清閑的夜間,南山更喜歡陪伴柳神醫的白天。她施針時他專心替她護法,她搗藥時他假裝查看周圍環境,暗中卻在偷看她忙碌時安靜優雅的樣子。她衣發飄飄似弱柳扶風,任何角度的一瞥都是那樣的心曠神怡。久而久之,當年那縷不知所起的情絲,在跨越了數年的遙望與暗想之後,最終在此刻發芽茁壯。


  南山第一次生出想接近、了解某個異性的衝動,可巧那個不止一次對他出言不遜的小丫頭,後來他才知道她叫彩月,給了他一個絕好機會。


  彩月作為柳回春的貼身助理,絲毫不珍惜這一讓其他弟子看得眼紅、可以近距離學習醫術的機會,不止偷懶,還時常低聲嘟囔以發泄師父不讓她睡覺的不滿。於是,在這小丫頭某次無精打采地遞藥過程中,南山不動聲色地用石子彈落她手中的草藥,然後行雲流水地在草藥落地前接住,遞到正專心搗藥、頭也不抬的柳回春伸來的白皙掌中。


  見柳回春沒發覺,南山便向小丫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一旁休息。小丫頭冷哼一聲,鼓起了腮幫子,正當南山焦急地以為此事要被揭破時,那小丫頭竟什麽也沒說,昂頭坐到旁邊一張空凳子上,留給他一個後腦勺。原來小丫頭是拉不下臉來受“仇家”恩惠,南山忍俊不禁之餘又長鬆了口氣,朝旁邊幾名女弟子微微一笑,後者則還以微笑。


  幾日相處下來,除那個視他如仇敵的小丫頭外,所有聽杏閣弟子都對南山的印象有所改觀。這自然得益於南山從父皇處學來的褒揚朝臣之術——不失身份、不顯諂媚的甜言蜜語時常不著痕跡地誇一誇那些女弟子,不久她們個個轉怒容為笑臉,而原先那次被視作對閣主大不敬的冒犯,就逐漸變成了一次可被原諒的誤會。


  搗完藥後是配藥,南山按柳回春報出的草藥名稱,極為利索地依次遞上之前搗碎的藥末。許是柳回春太專注了,好幾次她都誤觸到了南山的手,那股難以名狀的柔軟令南山不覺心跳加速。直到所有搗碎的藥末都調到一起,聚成一顆藥丸後烘幹,柳回春這才回過神來,溫言讚了一句:“小月,這次表現極好……”


  然而,當她抬起頭看到一張倜儻的笑臉時,將起的笑容陡然間一僵。她那驟變得無比平淡的目光四處搜尋,最終落到呼呼大睡的小丫頭身上。她不由莞爾一笑,又搖了搖頭。


  柳回春看了眼一旁的首席大弟子海棠,還沒說話,南山便立時猜到她接下來定想讓海棠替下自己,因為除那個據說很聰慧的彩月外,跟得上柳回春行醫用藥思路的就隻有這個海棠了。因而他立刻搶先問海棠:“姑娘昨日忙了一天一定很累,不如今天就由我來替你,如何?”


  海棠妙目流轉,意味深長衝南山狡黠一笑:“公子既主動請纓,又能勝任此事,本姑娘又能有什麽話說,隻願你能好好配合我們閣主!”她故意將配合二字咬的極重,說罷,又是嘻嘻一笑,笑得南山有些臉紅,知被她窺破了心思。


  柳回春一心隻在煉藥上,對這女弟子的言外之意並未領會,聽海棠這般說,於是點點頭,向南山告了聲:“有勞了”。不等柳回春吩咐,南山已拿起竹管,用鐵鉗撐開了魔化人的嘴,將竹管塞入。恰此時,柳回春的丹藥與水均已就緒,順竹管流下。一人,兩人,三人……雖是第一次,但他兩人配合得卻宛如一人,轉眼十三人都已服下了藥。


  灌完藥後,南山立即從桌上的藥箱裏取過紙筆,準備記錄。原來柳回春每次讓病患服完藥,都會記錄症狀,以便後期對藥物成分進行微調。他不止注意到了這件小事,在之前旁觀過程中更記住了不少細節,如柳回春習慣以什麽角度伸手拿藥,什麽時候她處於思考狀態不能打擾,哪些藥物她習慣使用簡稱等。他並沒有刻意去記,而是這些瑣事附驥於她恬淡曼麗的倩影,在不知不覺間深深烙入了他的腦海。


  南山的表現無疑是三人裏最出色的。他與柳回春的配合令這位女神醫事半功倍,一天能多試八九種配方。而當某一日,小秋月嘟著嘴隔在他倆中間,花式找借口想替下南山時,柳神醫的神色中第一次露出截然不同於微笑、平靜的第三種表情——不舍,但這一表情消失之快又讓南山懷疑它是否存在過。


  雖然柳回春最終因溺愛同意了這小丫頭的請求,可小丫頭的“笨手笨腳”——相對於南山而言,很快又讓柳回春找到充足理由將南山換回來。南山心知肚明,柳回春這次是雞蛋裏挑骨頭,不由暗喜自己終於得到心目中的女神認可。


  雖然柳回春暫還談不上對他有多大的好感,但至少從此以後他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她,彼此關係有望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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