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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鼾聲

  「想學啊,我教你啊!」魏頡微微一笑,隨即飛起一記凌厲手刀,劈昏了那個魯州州牧大人陶洸。接下去的半個時辰里,魏頡將「引水訣」的手指掐法,以及自己結合阮蒼龍的「膽氣神通」琢磨出來的心法要旨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賀家第三子賀鯉。

  「成,成了!我練成了!」只見少年賀鯉將本命真氣注入江中,隨後手握銀叉往上一挑,瞬間就帶出了一條約莫碗口粗細的水龍!

  魏頡見其「出師」如此之快,忍不住拍了拍手,欣慰的大聲贊道:「不錯啊你,練得還挺快的嘛!才過半個時辰就學會引水化龍了!」

  天資卓絕的白袍賀鯉嘻嘻一笑,讓水龍重新返回了濤濤滇江之中,快活的說道:「自從以司徒鮫為目標后,我就一直在嘗試著自學引水訣,可惜始終沒能窺入門徑,雖能挑得起一定高度的水柱,卻總也沒辦法化龍化鮫。魏大膽,真是多虧你了啊!多謝你教會我此等上乘功法,你這朋友,我賀鯉認一輩子!」

  「賀兄弟,你可知這水流所化的龐然鮫龍,有『硬度』之說么?」魏頡淡然道,「你體內的真氣越是充沛,功法練得越嫻熟,水龍也就越硬。」

  原名賀禮的賀鯉兩顆眼珠子在眶內提溜轉了一圈,咧嘴笑道:「那我就繼續下苦功夫修鍊,爭取早日讓我的水龍,變得和我下面那話兒一般硬!」

  魏頡在這個白袍小子的肩頭搗了一拳,笑指著他說道:「你呀,凈會說些沒用的騷-話。」

  不到十八歲的少年兀自「嘿嘿」笑了半天,忽道:「魏大膽,你一定是認識司徒鮫的吧,不然怎麼會他的功法?」

  魏頡愣了片刻,心道:「要說我認識司徒鮫吧,他明明想殺我來著;要說我不認識他吧,那個魔頭卻是因我而死……」於是應道:「嗯,勉強算是認識吧。」

  賀鯉又激動了起來,連忙問道:「那你是在哪裡認識他的?你可知司徒鮫如今身在何處?」

  直視著賀鯉那對炯炯有神的明亮眼睛,魏頡心裡嘀咕道:「司徒鮫都已經死掉那麼久了,這小子的消息未免太不靈通了些。」沉默半晌,假意嘆了口氣,如實作答道:「賀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司徒鮫已經死了。」

  賀鯉「啊」了一聲,幾乎氣得快要蹦跳起來,瞪大眼睛叫喊道:「什麼?怎麼可能?!他可是天下第九號魔頭啊,怎可能會……」

  魏頡心下不以為然道:「天下第九號魔頭又怎樣?不照樣還是個人嗎?只要是人,豈有不死之理?」為了不再打擊他,故意扯了個小謊,沉聲說道:「那日我經過濠州外的樹林,意外瞧見了『青白眼人』阮蒼龍與司徒鮫展開的一場大戰,最後阮蒼龍被司徒鮫的水鮫轟殺,而司徒鮫也死在了阮蒼龍發射的致命毒針之下。」

  賀鯉聽了這話,臉色沉痛,低聲感慨了一句:「竟然會有這樣的事!」

  魏頡「嗯」了一下,扯謊道:「司徒鮫身中毒針,命不久矣,臨終前將他畢生最強的功法引水訣交到了我的手裡,如此一來也算是有了傳承。」說到這兒不禁心裡暗啐道:「呸呸呸,我這麼說倒好像自己成了那魔頭的便宜徒弟了。」

  賀鯉默不作聲,在原地呆立半晌,垂首道:「司徒前輩既然已死,那……」少年驀然間抬起了腦袋,臉上的神色極是肅穆鄭重,「那我就接過他的魔道大旗,白袍銀叉遍游江湖,當第二個滄海凶神……不,是第一個汪-洋惡煞!從今往後,我要讓世人都知道,滄海凶神雖然倒了,但世間猶有汪-洋惡煞!」

  魏頡撇了撇嘴,心下暗笑道:「你不顧自身安危,仗義出手,在此處伏擊魯州貪官,魔道之人可不會幹這般造福百姓的好事啊。」遂高高豎了個大拇指,朗聲贊道:「好,有志氣!兄弟,我們接著喝酒去!」

  「走著!」

  白袍、青衫,少年、青年,這對剛認識沒多久便共同歷經了一場「並肩作戰」的朋友,又來到了商船的二樓甲板處對坐痛飲起來。

  龍門險關已過,船逆行於滇南澤上游。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到魯州了。

  兩層商船靠岸后,魏頡牽下了那匹白馬大白,隨便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將尚自昏迷未醒的魯州州牧陶洸放在了那裡。

  辭別萍水相逢的白袍少年賀鯉,青衫魏頡再度踏上了旅程。

  ————

  魯州東南部,拾遺郡。

  此郡範圍不大,人口更是少得可憐,不過區區幾萬戶人家,與王朝內的一些知名雄城相比,人口數目實是有少無多。作為方圓幾百里出了名的窮鄉僻壤,該地當真對得起「拾遺」之名。

  土地貧瘠,風水惡劣,百姓們的日子極不好過!

  若是豐年,那倒也還能揭得開鍋,湊活著過過日子,不至於真的餓死。一旦碰上收成不夠好的飢荒時節,莫說路不拾遺這種古人稱頌的高尚風氣了,縱是「易子而食」都決計算不上多麼罕見稀奇的事情。

  此時已值九月,三伏天結束,一日的整體溫度逐漸下降,雖是秋天卻猶有煞是蒸人的「秋老虎」,暑氣尚未完全退散,腦袋頂上的太陽猶有餘威,叫人小覷不得。魏頡白天在沿途的店內休息避暑,傍晚則趁著清涼騎馬趕路。

  這一日黃昏,也不知出了何等煩人的怪事,天邊莫名其妙颳起了陣陣猛烈的西風。風聲嗚咽,其中還夾雜著大量砂土顆粒,叫人睜不開眼睛。魏頡騎乘白馬,逆風行於一片渾不知名字的林子。

  不多時,前頭出現了一間小型木屋,屋前豎了根長長的杆子。桿上飄了面布織旗子,只是布旗被風吹得胡亂晃動,看不清上頭寫的究竟是什麼。隱約能看見一個「酒」字,既如此,那料來是家酒店了。店門外停了兩「只」棕皮老馬,甚是枯瘦嶙峋,頹廢而無精神,感覺餓上個半天就要一命嗚呼的樣子。

  西風呼嘯不止,似鬼哭,如神嚎。兩馬駢立,幾乎要被狂風吹倒。

  魏頡將體格明顯大出甚多的白馬大白拴在門口后,邁步走入了木屋。來到店內,料想是天氣的緣故,裡頭滿是空桌空椅,屋裡頭僅有三位客人就坐。

  其中兩人身穿黑色衙役正裝服飾,戴繫繩黑帽,腰間佩有長刀,顯然是兩位可供朝廷差遣調派的普通底層官兵。

  另一人的身形則是魁碩至極,發達的塊頭肉眼可見,整個身子猶如一頭林中熊羆、山間獅虎,此人與旁邊的兩名尋常官兵相比,就好似門外的白馬大白與那兩「只」枯瘦老馬相對比一樣。

  大漢渾身負著異常沉重的鎖鏈枷拷,披穿一件胸口印有漆黑「囚」字的骯髒麻衣。蓬頭,垢面,眼神恍若一潭渾濁的死水。左右臉頰之上皆刻有金印,甚為醜陋不堪。同樣很顯然,這是一個被兩名差役解押至此的流徙囚犯。

  兩位官差兀自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身上髒兮兮、臭烘烘的魁梧犯人,絕無口腹之歡愉,只能幹巴巴地看著他們盡情享受。

  魏頡肚腹中也有些飢了,便大聲喊道:「有人沒,來一壺酒,切兩斤熟牛肉!」

  話音剛落,從裡屋傳出一名女子的柔美應和聲:「客官稍等,酒肉馬上便來~」不一會兒,一名身穿鮮紅色絹裙,頭戴杏黃叉環的年輕婦人從裡屋款款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頭擺著一隻鐵制酒壺和一大疊爛熟的噴香牛肉。

  婦人身材姣好且豐滿,尤其是那兩瓣著實誘人的肥-臀,走起路是左邊扭來右邊扭去,其風-騷體態妥妥的算得上嫵媚婀娜、人間少有。大屁-股美婦將托著酒肉的盤子輕輕放在了魏頡的桌上。彎腰之際,胸脯里的絕佳風光一覽無遺,若是那些定力不佳的漢子,多半只瞧一眼就要生出想活活悶死在裡頭的衝動。

  魏頡低頭快速瞥了一眼,笑道:「老闆娘有兒子了沒?家中小孩不愁吃喝吧。」

  紅裙婦人「咯咯」一笑,在青衫劍客的肩膀上有氣無力地拍打了一下,聲似鶯雀,她繼而嬌嗔道:「客官討厭啦,說這種話,真會開玩笑!」

  魏頡亦報之以一笑。

  「好生養」的美婦又道:「客官,我們這兒啊,還有上好的大肉包子,保證皮薄料足,也是牛肉餡兒的,客官可還要來點么?」

  魏頡初聞即覺她的聲音十分動聽,心情跟著變得舒暢愉悅起來,也便就「嗯」了一聲,豪爽道:「牛肉包子是吧,且來十個,一會兒待我吃完喝完,一併結賬。」

  胸前袒-露的婦人笑著應了一聲,正準備轉過身往裡屋走去。這時候,那個披散著頭髮的壯碩囚犯嚷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叫道:「我也要吃酒肉!」

  其中一名官兵猛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喝罵道:「你還吃酒肉?屁你吃不吃?!」

  那披髮囚徒捶了一下桌子,仍扯著嗓子大嚷道:「我餓了,要吃酒肉!」

  另一名官差當即動了火,抄起了擺在桌子上的長刀,拔刀出鞘,刀刃明晃晃得駭人,他厲聲威脅道:「你他-娘的再吵,老子給你點厲害的苦頭吃吃。」

  魏頡自己本就是死罪之身,而今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心裡略感過意不去,慷慨地從兜里掏了二十兩銀子出來。上前遞了過去,好言勸道:「二位官爺且息怒,這傢伙不過就是有點嘴饞了,稍微讓他吃些喝些也不打緊,由小人來付賬便是。」

  兩名官差瞧見兩枚大銀錠子,一把接過,一個十兩就給分了。改換了和悅友善的臉色,其中一人笑道:「你小子人可以啊,行,你樂意掏腰包請他喝酒吃肉那是你的事兒,我們管不著!」

  魏頡笑了笑,又吩咐老闆娘道:「改要二十個牛肉包子,還有再來……三壺酒!」

  「得嘞!」頭戴杏黃釵環的美婦人又一搖一擺地返回了裡屋。過了小半天,婦人端著二十隻熱氣騰騰的大肉包,以及三壺酒水再度走了出來。

  魏頡拿過自己的十個包子,剩下的十個以及三壺酒,則送去了隔壁那桌。兩名官老爺自然一人一壺,被押解的犯人一壺,外加一疊新鮮的牛肉包子。

  那個雙頰刺有兩行金印的蓬頭男子謝也不謝一聲,抄過包子就狂吃了起來,大嚼特咽,吃得噎嗓子了就喝口酒順一順,模樣要多不雅觀就有多不雅觀。

  魏頡瞧著那大漢誇張無比的吃相,心下不禁暗道:「這是多麼沒吃東西了啊?都餓瘋了快。」

  自顧自拿起碟子里擺的包子,隨手掰開了一個,果真皮薄料多不假,咬下一大口,滿嘴儘是油水肉香。

  魏頡吃得滋味甚香甚美,眨眼間便有三四個進了腹中,高聲誇讚道:「老闆娘,你家的牛肉包子可真不是吹的,就一個字,絕!」裡屋又傳來了老闆娘的甜膩嗓音:「客官愛吃就多吃點兒!」

  店內的四人又相繼吃喝了一會兒,那個最先啃食肉包的魁梧大漢率先趴在了桌子上。

  「哎呦——」緊接著,兩名負責押送的官兵神情變得萬分痛苦,緊捂肚子一個勁兒的叫喚了起來。

  魏頡見他們如此呻吟哀嚎,心下暗叫大事不好,果然自己的肚子裡頭也出現了針灸一般的刺痛,火辣辣的極其難受!

  兩名官兵還沒來得及慘叫幾下,口中就流出了猩紅色的猙獰血液,軟塌塌地趴倒在了桌子上,就此死去!

  魏頡肚腸里的疼痛感愈發劇烈,他深知自己必然是中了劇毒,忙不迭地運起了內功來。

  那日他得劍聖嬴秋相助,成功踏入了四階洗髓境的門檻,全身經絡骨髓得到了近乎徹底的洗滌與凈化,那套上乘道門功法「碧泉經」,更是由此而突破到了第三重——上窮碧落下黃泉!

  魏頡及時摧動了蘊藏在體內的珍貴「九幽真氣」,以此扛御住了劇毒的發作。他雖已暫時無性命之憂,卻仍故意「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裝成一副毒發身亡了的樣子。

  很快,又有腳步聲靠近。

  聽得一名男子的聲音:「三娘啊,你這……現在連朝廷的官兵你都敢殺了?咱還要不要命了啊?!」

  還是先前的那個大-胸婦人,她重重「哼」了一聲,語氣里滿是憤慨與哀怨:「老娘今天殺的就是官兵,要不是那狗-娘養的朝廷年年苛稅壓榨,我們何以淪落至開黑店為生?」

  「那……那個穿青衣服的呢?又與你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怨了?你非毒死他不可?!」男子叫道。

  婦人譏笑了一下,「哼,那個色小鬼剛才偷摸看我胸脯來著,加上他兜里銀子不少,這樣油水足的大肥羊,不殺他殺誰啊?」

  男子沉沉嘆了口氣,「唉呀,我們之前不是都已經說好了的么?再也不幹這種勾當了,你怎麼偏……」

  婦人的語氣發沖,頂嘴道:「難得的發財機會,就這麼白白讓它溜走了?賞花老祖上回賜給我的那一包『斷腸散』,可還沒用完呢。」

  男子聽罷頓時氣不打一出來,用力跺腳道:「你還有臉提那個老畜-牲!」

  婦人巧笑一下,改口安慰道:「不提了不提了,你瞧瞧你,臉漲得跟猴屁股似的,真好笑。」

  「喂,這幾具屍體要我怎麼處置?」男子肅聲問道。

  女子想了想,說道:「那兩個官差一臉瘦病鬼餓死相,瞧了就晦氣,到後山挖個坑埋掉就行。那個胖大漢子一看就結實,估計能片下來好幾十斤,抵得過上佳的黃牛肉了。至於那個穿青色衣服的小白臉兒嘛,嘿,細皮嫩肉的,剮了做包子餡兒最好!」

  「噌噌」兩下,乃是婦人手裡那兩柄剜骨尖刀摩擦所發之聲。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走步聲漸近,美婦提著雙刀走向了那個趴在桌子上的囚服大漢。

  青衫劍客心下惱怒,正欲暴然起身動手之際。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鼾聲,持刀婦人以及那名老實男子俱是悚然一驚,魏頡同樣也嚇了一跳。

  那個被枷鎖鐐銬扣住的魁梧漢子居然沒有被斷腸散毒死,而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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