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鯉沉三艦
魏頡同樣倏然站立起身,往前方的濤濤江面眺望而去。但見遠處有三艘氣勢雄壯逼-人的巨型戰艦朝這邊緩緩駛來。
三艘巨艦順流而下,與魏頡租的這艘兩層商船正好碰上,而此處又恰好就是上游與下游的交界點,傳說中的能令鯉魚化為蛟龍的「龍門」。
「你說總算讓你碰上了?」魏頡疑惑不解的問道,「前面那三艘船上有你認識的人?」
身穿雪色白袍,手握三股銀叉的少年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怎麼……」魏頡不禁皺了皺眉頭。
賀家第三子賀鯉詭譎一笑,朗聲道:「船上之人我雖並不認識,卻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乃是那魯州州牧陶洸。我之所以要偷偷溜上你的這艘船,為的就是在此與他碰到!」
魏頡更是奇怪費解,問道:「你在這兒等魯州州牧做什麼?」
白袍少年的嘴角咧得更大,「嘻嘻,魏大膽,你且在這裡等一會兒,我這就去給你表演一出好戲!」說完便手提那柄將近一百斤的純銀三股叉跑去下面一層的船板了。
魏頡雖然心裡十分迷惑,卻仍依言待留著原地,並沒有跟其一塊兒下去,獨自一人坐在第二層飲用杏花酒。
前方三艘巨艦越駛越近,魏頡所在的這隻開往上游的客用商船為了避免與之相互碰撞產生意外,早早地做出了避讓,貼岸而行。
就在雙方相距十幾丈的時候,詭異恐怖的事情就那麼確切的發生了。兩層客用商船竟偏離了原來的前行軌跡,直直地朝三艘裝載有大炮的戰艦駛去!
真正的「螳臂當車」!
一場潑天橫禍眼看就要上演,那三艘戰艦的船頭有人竭力嘶吼道:「前方船隻,速速避讓,速速避讓啊!」
魏頡更是悚然大驚,隨即明白過來賀鯉口中所說的那「一出好戲」是何意,肚裡暗罵了句「該死」,急忙往下一層跑去。
匆匆來到一層的船頭,果然看見那名負責開船的掌舵手已被打昏了過去。當下正負責掌舵的,無疑就是那個以司徒鮫為終身偶像的少年賀鯉。
魏頡臉色相當難看,他厲聲喝道:「你他-媽是不是失心瘋了?沒看到前面那三艘船的船頭裝有大炮嗎?那可是戰艦啊,你拿商船去撞戰艦?!」
賀鯉嘿嘿一笑,無比得意地說道:「我當然知道咯,就是要這樣才顯得我厲害嘛!」魏頡登時氣不打一出來,真忍不住想上去踹這腦子不靈光的臭小子一腳。
此時,三艘巨艦的船頭除了不絕於耳的叫罵聲以外,還多站了十幾名黑衣弓箭手,皆挽好了勁弓,搭完了銳箭。
絲毫不由分說,一支支凌銳羽箭劃破空氣,朝商船這邊疾速射了過來,魏、賀二人立於掌舵處的船頭,眼看就要被箭雨射中!
危急關頭,青衫魏頡拔劍出鞘,猛然往下方一揮,一縷本命真氣瞬間刺入了滇江的激蕩江水之中。
魏頡左手捻動訣竅,施展起了偷學來的「引水訣」,右手緊握血靈劍,挑起了一條粗壯無倫的結實水柱,將那十幾支勢如破竹的白翎飛箭擋了下來!
這一招出手,三艘前行巨艦上的人無不震驚萬分,而那個身穿白袍的清秀少年更是眼綻金光,一臉崇拜地注視著魏頡,嗓音顫抖的說道:「你,你會引……引水訣?!」
東南一帶的江河湖海,幾乎無人不知滄海凶神司徒鮫的成名絕技正是能夠將原本柔軟如同無物的水流凝聚成強橫實體,既可攻又可守的上乘功法「引水訣」。
而面前這名青衫握劍的男子,竟然也會司徒鮫的這一手絕世功法?!
他究竟和司徒鮫是什麼關係?!
魏頡早預料到賀鯉會是這個震驚的反應,神情肅穆地說道:「行了,咱們一會兒再聊,快些調轉船頭,避開前方的……」話未說完,聽得「嘭」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那艘雙層商船的前頭,霎時間盪起了幾丈高的驚悚水浪。
開炮了!
如此撼天動地的震蕩,若非有魏頡及時用引水訣牽引開了水流,商船早就側翻了!
白馬大白嘶鳴不止,魏頡手持血靈朝天闕,挺身站在劇烈搖晃的船頭,瞪視著那三艘位於前方的龐然戰艦,兩眼中滿是濃濃怒意。勉強能看見最中間一艘的船頭之上,立有一名穿著錦繡紫衣且雙手負在身後的高大男子。
「那個老畜-牲就是魯州州牧陶洸了,那廝平日里中飽私囊、魚肉鄉里,是個出了名的貪官污吏。」賀鯉咬牙說道,「這魯州分明不是那琅琊王的封地,可姓陶的卻早與那個叫嬴関的老藩王有所勾結,此番順流而下,就是去給姓嬴的送戰艦的!」
「還有這等事?!」魏頡滿臉吃驚的看著一旁的賀鯉。
白袍少年「嗯」了一聲,正色道:「我拿你當朋友,自然不會騙你,講真的,我早就瞧那個該死的州牧狗官不爽了,今日就是專程過來對付他的!」
魏頡心下暗揣道:「原是與那大禹第二強藩琅琊王有關係,難怪能夠狂傲放肆到視人命如草芥,那麼隨意就開弓射箭、放炮轟人。」遂出言問道:「賀兄弟,你打算怎麼對付他?」
賀鯉轉動舵輪將那隻兩層商船駛向了岸邊,保證不會再與三艘巨型戰艦相撞,轉而看向新交的朋友魏頡,咧嘴笑道:「我剛才白費那麼多口水跟你講司徒鮫的故事了,你真就一點感悟都沒有?」
魏頡頓時恍然大悟,問道:「你要學司徒鮫去鑿船?」
白袍賀鯉哈哈一笑,豎了大拇指,贊聲說道:「不愧是我認的朋友,果然心有靈犀啊!哎,你既然那麼厲害,不妨就護著兄弟一點兒唄,這壯舉,也有你的一份!」賀姓少年不待魏頡回答,即手握三股銀叉,一襲白袍堪稱靈活至極,「撲通」一下即跳入了江中。
賀鯉本來就水性極佳,後來崇拜上了滄海凶神司徒鮫,更是發瘋似的苦練潛水憋氣,如今已經練至能在水底待上數個時辰不露頭換氣的高超程度了。「龍門」處的江水湍急異常,能給予逆流者極強的衝擊阻礙,而他卻恍若完全不受影響,好似一條白色鯉魚般的向三艘巨艦遊了過去。
那位立於戰艦船頭的紫袍男子揮了揮手,大聲命令道:「放箭,務必要將水裡的那個傢伙射死!」
三艘巨艦上共計幾十名精銳弓箭手皆彎起了手中的勁弓,無數羽箭潑灑向了激流奔涌的滇江江面。
青衫魏頡頃刻間御出了袖中的雪滿山與冰塞川,兩柄細小飛劍擋在了白袍賀鯉的上方,將一支支威力強橫的飛箭盡數斬碎!
以飛劍斷飛箭,無疑於以牛刀斬雛雞,大材小用。
白袍賀鯉雖潛身在江中,卻也能感知到那些射向自己的羽箭被一一斬落,心下深感喜悅,暗道:「這朋友交得真值啊!」
前進已毫無滯礙,不多時,賀家第三子賀鯉便順利游至了巨艦的船底。他手持鋒利三股銀叉,開始一下又一下地猛鑿起了中間那艘戰艦的木製底板。
船身晃動,魯州州牧陶洸站立不穩,情知是那個白袍人在下面鑿著底板,慌忙指揮道:「來幾個水性好的,快跳下去把那個傢伙砍死!」
幾名水性不錯、貪圖立功的侍衛立時手握長刀,衣服不脫就要往江里躍去。可還沒來得及下水,就悉數被一條龐大猙獰的水龍砸中,那幾名持刀侍衛當場昏厥,失足跌落到了滇江之中。
但見一名青衫執劍的年輕人腳踏著江水化成的巨龍,以極其瀟洒超然的姿態朝這邊迫近了過來。
「保護州牧大人!」十幾名侍衛攔在了前頭,將高官陶洸死死地護在了身後。
「砰——」那條水龍端的是兇猛無雙,十幾人無一例外被撞下船頭,摔落水中。
正忙著轉身逃亡的紫袍男子被巨浪波及,整個人當即飛了出去,顏面著地,一張老臉就那麼猛地砸在了木板上面。
魏頡縱身掠了上去,一把將鼻子嘴巴皆鮮血長流的陶洸從地上揪了起來,把手中的血色長劍架在了那名中年男人的脖子動脈處。
一眾侍衛見州牧大人被賊人所制,再無人膽敢冒然上前。
魏頡笑吟吟地看著那個噤若寒蟬、渾身發抖的魯州州牧,緩緩說道:「陶大人是吧,快吩咐你的手下,一個都不許跳下去,若有一人敢下水,我就砍斷你的一條手臂,若有兩個,就兩條,三個人呢,就再外加一條腿,四個人嘛,你就成人棍了。」
陶洸嚇得差點沒尿了褲子,連忙顫聲發號施令道:「都……都不許輕舉妄動,誰也不可下船!」
眾侍衛只好遵從命令,任憑「咚咚咚」的鑿船聲不斷從底部傳將上來。
白袍賀鯉迅速便將最中間的一艘戰艦給鑿了透,大量江水從底板的破洞里倒灌了進來。
又過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三艘戰艦底座被全數鑿透,三艘原本要獻給王朝第二強藩琅琊王嬴関的寶貝戰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沉了下去。
昔日,有一鮫破五船。
今時,有一鯉沉三艦!
此刻從船下面傳來了賀姓少年興高采烈的歡呼聲:「耶,大功告成了,我們撤吧!」那條「白袍鯉魚」一下子扭過身子,向著那艘兩層商船快速折返游去了。
見有幾個士兵準備射箭阻擊,魏頡深吸一口氣,用極嚴厲的嗓音威脅道:「有哪個再敢不老實,你們州牧大人的腦袋可就不在脖子上了!」
此話一出,那幾名侍衛只得乖乖收起了手裡的弓箭。
待朋友賀鯉安全抵達商船后,魏頡對著一旁的陶洸微笑道:「陶大人,我們也該走了。」
語罷,青衫劍客一手把持血靈,一手拽著魯州州牧的身子,腳踩湍流不息的滇江江水,很快也便重返了商船。
回到船上后,魏頡望了一眼那三艘不久即要徹底沉入江底的巨大戰艦,拍了拍身邊的紫袍州牧,笑道:「陶大人,我怕有官兵追趕上來,就只好委屈您陪我們一程了,您沒意見吧?」
陶洸僅是遲疑了片刻,便被賀鯉狠狠在腰間踹了一腳。
老州牧畢竟上了歲數,挨了這麼一踹,只覺腰椎快要斷折,骨頭都要散架了,疼得面無人色,一個勁兒的直哎呦。
「老雜-毛,你也配有意見?!」賀鯉暴聲怒斥道,將那柄三股銀叉對準了身穿紫袍的中年男人,「你這該死狗官,今日小爺我就要了你的性命!」陶洸瞅著銀叉上面三個明晃晃的銳利尖頭,渾身巨顫,駭得幾欲昏厥。
魏頡快速擺了擺手,示意道:「行了行了,這老傢伙弄丟了三艘本該送給琅琊王的戰艦,想必他主子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有的時候,讓一個人活著比叫他直接去死還要痛苦呢,咱也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賀鯉重重「哼」了一聲,往陶洸的那張老臉上啐了一口濃稠的唾沫,「算你這狗賊運氣好!」魯州州牧見自己勉強掙得了性命,總算鬆了一口氣。
此時三艘即將沉江的戰艦上的侍衛紛紛跳入了水裡,部分朝著商船這邊游來。
「放心吧,等到了魯州,官老爺我們自然會放的!」魏頡沖他們高聲叫道,「當然啦,若有人膽子夠大,想要游過來救人,那我就不能保證這個姓陶的能否活著了!」
一眾侍衛再也不敢上前,個個兒都向岸邊游去了。
魏頡見無人再追上來,心裡頗為滿意,輕拍了幾下陶洸的腦袋,譏諷道:「陶大人,你的手下可真聽話,都是一群忠心事主的好狗啊。」
陶州牧明知這不是什麼夸人的好話,卻也不得不低聲應和道:「是是,陶某的手下一貫都甚是忠心。」
白袍賀鯉的火氣頓時又上來了,飛起一腳踹在了陶洸的小腹上,就差沒把那老州牧肚子里的屎給踹出來。少年鏘聲咆哮道:「你養這麼一群忠誠的狗幹什麼?不就是讓他們幫你去各地搜刮民脂民膏的嗎?!你瞧瞧你肚子肥成什麼樣子了?平日里大魚大肉沒少吃吧!」
魏頡明白這個姓陶的老傢伙當真再也禁不起幾下打了,於是好心的出手阻攔道:「哎呀,賀兄弟,差不多得了,再打啊,他要被你活活打死了。」
「打死了最好!」少年賀鯉撅著嘴說道,「這樣的狗官死不足惜……」
忽然他的眼神里綻出了精神百倍的光芒,湊近一把握住了朋友魏頡的左手,十分激動的懇求道:「魏大膽,不,魏兄弟!你剛才操縱水龍的那本事是司徒鮫的『引水訣』吧,能不能教教我?我做夢都想學這門功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