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藥石無醫啊
何牧之這一走就是三個月,幽州城內光禿禿的枝幹被呼嘯的北風吹得吱咯亂響,已經入冬了,派出去的暗線無功而返,何牧之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跡。
穆炎涼沒想到他會走的那麽徹底,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既擔心著他的身體,又各地奔波著找解藥,人已瘦了一大圈。
陸雲歸道,“教主應該高興才是,何先生是真心待你。”
“我寧願他一直騙我,隻要他在我身邊。”
他手裏拿著一隻卜簽,是剛從何牧之留下的那個簽筒裏搖出來的,上麵一支早梅,已經枯萎,天上飛著一隻孤鳥,頭也不回的往南方飛。
陸雲歸歎口氣,“教主幾乎找遍了大江南北,為何獨獨漏下一個地方?”
“何先生看似隨意,實則內心細膩的很,他舍不得教主難過才離開,但他卻也掛念著教主,我若是他,一定會躲在幽州城內的哪個地方,教主為何不好好找找這幽州城?”
穆炎涼一愣,仿若一道閃電劈過,腦中陡然清明起來,陸雲歸說得對,他找遍那麽多地方卻唯獨漏下幽州,殊不知其實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牧之一定就在城裏。
幽州城郊外一個小村子,一身粗布棉衣的何牧之蹲在河邊撈魚,河麵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再過幾日入了九,河就被徹底凍上了,他要趁著最後幾日將過年吃的魚撈出來。
可是,還能堅持到過年麽?
愣神的功夫,手裏的木棍一震,有魚進網了!他趕緊站起來拉網,這次有七八條肥魚進了網,不停的撲騰著,魚尾巴拍起的水濺到臉上,何牧之打了個寒顫,一股生寒之意從腳下直竄到頭頂。他越來越畏寒了,晚上在被子裏捂一整晚手腳還是冰涼冰涼的,有些想念有穆炎涼抱著他睡覺的日子了。
“婆婆,我回來了!”
何牧之進了院,將手裏的魚拎到廚房,麻利的挽袖子殺魚,鄭婆婆拄著拐顫顫巍巍的走到門口,何牧之回頭衝她笑,“過年的魚夠了,就算我不在,婆婆也可以過一個好年了。”
“一個人過年,有什麽意思唷。”鄭婆婆長歎一口氣,“孩子,你不跟婆婆一起過年嗎?”
何牧之手上頓了一下,繼續殺魚,“我不知道,我也希望能和婆婆過年,可是……”
他換上一副開心的表情,“說不定到時候,婆婆的兒子就回來了。”
一聲沉重而蒼老的歎息聲,“唉,兩年了,也該有個消息了。”
“婆婆,放心罷,神明會保佑好人的。”
何牧之殺完了魚回到房裏,拿出床邊的一個匣子,小心的從裏麵揭起一層近乎透明的□□,對著銅鏡仔細的貼在自己臉上。
再出門時,走出來的已經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普通人了,他身上穿著的棉襖是鄭婆婆兒子的,又肥又大,正好他怕冷,在裏麵穿了許多件衣服,身前背後看過去,就是一個胖子,不會有人能認出來他是誰。
幽州城還是擁擠的,熙攘的人群摩肩接踵,他從藥鋪出來,剩下的銀子買了一隻糖葫蘆,站在城牆下的陽光裏眯著眼舔。
吃完後繼續逛,這回要去燈油鋪,他來了之後,婆婆家的木炭整晚整晚的燒著,用的特別快。
那個做沙雕的老人還在,何牧之看了半晌,摸摸懷裏的銀子,默默的走了。
他沒注意,身後跟了三個人。
小九說,“教主肯定是看錯了,那個人才不是小夫人。”
他們本在城牆上和守軍說話,下城時看到那個吃糖葫蘆的人,穆炎涼一下子定住了。雖然身材相貌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那眯著眼的神情,吃一顆山楂就能漫出來的滿足感卻分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小夫人比他好看多了,也瘦多了。”小九還是搖頭,打死也不相信他家天真可愛的小夫人會是剛才那個醜不拉幾的胖子。
穆炎涼看了一眼小十三,“你去找找他。”
小十三剛從雍州趕回來,還是一臉懵逼,“我要說些什麽啊?小夫人也不認識我啊。”
小九給了他一拳,“就是因為小夫人不認識你才讓你去,不然換我一定把小夫人嚇跑了。”
何牧之訂了一車木炭,跟店家說清了送往哪裏,就沿著大街慢悠悠溜達。今天陽光不錯,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走到街口,一個人斜刺裏衝出來撞上他,直接把他撞翻在地。
穆炎涼黑著臉,額角發青,小九一手捂臉一手拉著自家教主。
小十三也懵了,他把教主夫人撞倒了?可是,沒用太大力氣啊,怎麽就倒了呢?
“你你你你沒事吧?”
何牧之爬起來揉屁股,“這麽多人你就橫衝直撞的,下次撞倒老人小孩怎麽辦?”
小十三迅速入戲,“實在抱歉,我是有急事,我們教主生病了。”
幽州城隻有一個日月明教,能被稱為教主的,也隻有那一個人。
何牧之看了他一眼,“你們教主是誰?”
“日月明教你知道吧,自然是穆教主了。”
教主生病了?
“生病了不請郎中,你往這跑什麽?”
“哎呀,小郎君你不知道,我們教主生了一種怪病,藥石無醫啊,請了無數個郎中了,連禦劍山莊的殷護法都束手無策,右使派我來找嚴大人,說要貼榜召請民間的方子啊。”
小十三臉上的表情有點誇張,七分焦灼三分痛心,何牧之卻沒看出來,整個人怔怔的,小十三後麵說了什麽也沒聽清,滿腦子全是“藥石無醫”這四個大字,一路渾渾噩噩走回了小村。
臉上的□□來不及卸,何牧之把自己扔進被子裏蒙著頭哭。
第二日,他腫著眼又進了城。府衙前已經貼出了一張榜文,百姓們圍了一圈議論紛紛。他擠進去,看見昨天撞自己的那個人站在那,“我會歧黃之術,我可以去試試麽?”
小十三心裏雀躍不已,麵上擺出一副懷疑的樣子,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你?你會什麽?”
“我真的會歧黃之術,讓我去試試罷。”
小十三皺著眉想了想,“好罷。”
不用小十三領著他,何牧之熟門熟路進了院子。
推開屋門,一室的草藥味道,床帳隻放下了一層透明的內賬,穆炎涼平躺在床上,遠遠望去,形容憔悴,消瘦了很多。
何牧之眼一酸,差點就哭出來。
握住他的手腕細細探查,他的神色卻疑惑起來,再細探一回,猛然站起後退兩步。
手腕被人抓住,一勾一帶,就跌入了一個闊別很久的懷抱裏,何牧之掙紮,“穆教主,你這是做什麽?”
穆炎涼手指繞到他的耳後,“刷”一聲撕下一張□□,歎氣道,“我要是不出這招,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著我?”
何牧之不掙了,“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你早晚都是要埋了我,還找我回來做什麽?不如一刀兩斷來的幹淨。”
明知這不是他的本意,穆炎涼還是被那斬釘截鐵的“一刀兩斷”說得心驚膽戰,他抱緊了懷裏的人,“就算你死了,也得埋在我門前,我也得日日夜夜和你在一起。”
何牧之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裏大哭,“嗚嗚……教主……我好想你……”
穆炎涼親吻他柔軟的軟發,“還差兩味草藥,連頌就能把解藥配出來,我的內力屬熱,可以暫時壓製你體內的毒,隻要堅持到年後六月,毒就能解了。”
何牧之愣愣的,“你說的……是真的?”
“嗯,不騙你。”
何牧之又哭了,這回是喜極而泣。
“小牧,以後可不許這樣了,你不曉得我這三個月有多揪心。”
紅著鼻子紅著眼眶的白團子抽抽鼻子,乖乖窩在他懷裏,“嗯,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第五卷 浮生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