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節外生枝
燭火搖曳,何牧之脖子上被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他覺得很不舒服,抗議道,“隻是劃破了一道小傷而已,你要不要包的這麽嚴實,要喘不過氣來了。”
穆炎涼把他的爪子打下來,“別動,你睡覺不老實,碰到了就不好了。”
何牧之哭喪著臉,“明天都沒法見人了……”
“乖,明天就不包紗布了。”
何牧之抗議無果,隻得悶悶的坐到桌子前。穆炎涼陪他坐著,看他手中的狼毫筆在牛皮紙卷上畫出一道道彎曲的路線。足有一個多時辰他才畫完,捧起來呼呼吹氣,等墨跡幹了後在表麵刷了一層油,又把它攥在手裏揉成一團丟進水裏,等那卷地圖在水中完全舒展開時他才撈出來,放在燭火上小心翼翼的烤幹。完成這些後,何牧之一臉“誇我”的表情把地圖交給穆炎涼,“埋到土裏一晚上,保準第二天刨出來就是張如假包換的藏寶圖。”
穆炎涼接過來看,原本嶄新的牛皮紙被他一通折騰,變得皺皺巴巴,邊緣也泛黃卷起了角,是有幾分珍藏多年的藏寶圖的樣子。
穆炎涼交給小九處理,回來時何牧之還揚著臉等著被誇,穆教主一把摟過人來狠狠親了一口,何牧之舔舔嘴唇眨眨眼,一臉的得意洋洋。
第二日一早小九就把地圖刨了出來,蕭汝默拿過來看,“足以以假亂真了。”他看向何牧之,“何先生,謝謝你。”
何牧之搖頭,“不用謝不用謝,能把翎哥哥救回來就好。”
小九指著窗外驚呼,“教主快看!”
另一隻黑色鷯哥飛進來,呼啦啦落在花架子上,它的腿上綁著一個竹筒。小九取下竹筒遞給穆炎涼,裏麵是一張紙條:巳時城郊梅園。
蕭汝默看了看日頭,快要到巳時了。
穆炎涼對何牧之說,“你待在這兒等我回來,晚上帶你去一品居。”
何牧之很想一起去的,但他不想看見絡腮胡,所以乖乖點頭,穆炎涼捏捏他的臉,“我讓小九和十一陪著你,想要什麽就跟他們說。”
城郊梅園。
入冬後第一批早梅早已開放,因今日不是休沐日,園子裏空空蕩蕩人跡稀少。園子雖大,但因著大部分梅樹還未開花,所以透過光禿禿的枝幹幾乎能一眼望遍整個園子。
巳時已到,園子裏卻不見人影,隻有兩人踩雪發出的“咯吱咯吱”聲。越往裏走穆炎涼越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沿途經過的梅樹說不出的怪異,他一把拉住蕭汝默,“我們是不是來過這兒?”
蕭汝默往他身旁看去,穆炎涼指著一株被砍掉了一根枝丫的梅樹說,“我們一進園子看到的不就是這顆樹?”
蕭汝默往四周看了看,不禁變了臉色,“好像是,但我們進來時守林人的木屋怎麽不見了?”
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瞭叫,又一隻黑色鷯哥飛來,這回沒有竹筒,鷯哥卻圍著他們盤旋不止。
穆炎涼說,“是讓我們把地圖交給鷯哥。”
蕭汝默掏出地圖,穆炎涼攔住他,將地圖撕成兩半,其中一半放在掌心,鷯哥銜起它飛遠了。穆炎涼道,“我們現在還沒看見翎柯,若是把地圖交出去他們不放人怎麽辦,留一半在手裏就有了談判的籌碼。”他拍拍蕭汝默的肩,“我知道你關心則亂,但還是要保持冷靜。”
蕭汝默從進了園子就一直心神不寧,掌心出了一層密密的冷汗,他點頭,“我就是太擔心翎兒。”
鷯哥飛走後一直沒有回來,園子裏還是沒有人,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隱約能看到朱紅色的亭台一角,亭子裏人影錯錯,那裏已經出了梅園,是半山腰的一坐亭子。西北不和江南一樣,這種精致的八角亭子很少見,是因為這裏有梅園的緣故才修建了這麽一座亭子,平日裏很少有人上來。
兩人一路上了山,蕭汝默一眼就看見了一身素紗縐衣的嚴翎柯坐在亭子裏,絡腮胡就站在他身前,他心裏一急,“翎兒!”
未等他衝到跟前,嚴翎柯身後就閃出了一個男人,一柄匕首直直抵在他心口,“蕭左使,別急啊,另一半地圖不給我,我怎麽好放人呢?”
蕭汝默認出他就是那個火把節上偷窺嚴翎柯的男人,雖然當時沒看清他的臉,但他帶著垂涎的陰翳目光蕭汝默卻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把地圖舉在手裏,“地圖在這兒,你放了翎兒。”
那男人陰測測一笑,“你先把地圖給我,我再放人。”
穆炎涼早已打量清楚四周的情形,亭子四周地形開拓,並沒有藏其他人,隻要救出嚴翎柯,即便一戰,也很快就能脫身。他衝蕭汝默點點頭,蕭汝默將地圖擲過去,絡腮胡一把接過展開看了看,衝那男人點點頭。
男人放開抵著嚴翎柯心口的匕首,拉著絡腮胡慢慢向後退,嚴翎柯卻依舊坐在那裏不聲不響麵容淺淡,蕭汝默急道,“你們把翎兒怎麽了?”
那男人挑起嚴翎柯的一縷頭發把玩,看了蕭汝默一眼才道,“他好像,已經不認識你了呢。”他彎腰在嚴翎柯耳邊說了一句話,聲音不大,蕭汝默卻聽得清清楚楚,他說的是,“殺了他。”
嚴翎柯空無一人的眼睛裏發出些許光彩,他直愣愣的站起來,木木的重複著,“是,殺了他。”
絡腮胡拉住那男人道,“快些走,別再節外生枝。”
話音剛落,嚴翎柯已抽出劍來向著蕭汝默刺了過去,蕭汝默避開劍鋒側身拉住他胳膊,“翎兒,你怎麽了?!”
嚴翎柯不答,劍鋒一轉竟是直直刺向了他心口,蕭汝默兩指堪堪夾住劍尖,“翎兒,你不識得我了麽?!”
劍尖已有一寸刺進了他心口的皮膚裏,蕭汝默看著麵無表情的嚴翎柯,心裏絞痛難當,他的翎兒竟然不認識自己了,若是他放手,嚴翎柯的劍一定會毫不遲疑的刺進他的心髒。
絡腮胡扔出一顆燃燒著的香餌,和那個男人趁亂而逃,穆炎涼冷笑,“找死!”說罷飛身追去。
他的輕功早已出神入化,幾乎是瞬間就追上了那個男人,長劍刺穿胸口帶出一股噴濺而出的溫熱血液。絡腮胡隻看了死去的同伴一眼就轉身繼續逃,他沒想到穆炎涼竟能抵抗得住迷藥的藥力,慌亂下氣息一亂很快被追上,穆炎涼不殺他,長劍抵在他喉頭,“解藥給我。”
絡腮胡被冰冷的劍抵著喉嚨,兩腿已有些戰戰,穆炎涼冷笑一聲,“原也是個沒骨氣的,解藥給我。”
絡腮胡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扔向遠處,穆炎涼看也不看他,劍尖劃過喉嚨留下一道血痕,“這是替小牧還的。”
他沉沉的問,“是誰指使你們來的?”
絡腮胡幹脆閉了眼,盡管怕死怕得發抖,但還是咬了牙不說話。
穆炎涼揚起唇角利落的收劍入鞘,“實話告訴你,你拿到的地圖是假的,你若是把這假地圖拿回去,你說你的主子會不會認為是你把真的偷藏起來了?”
絡腮胡一抖,瞪著穆炎涼,“你騙我?!”
“你回去是條死路,不回去是條活路,你自己選。”
絡腮胡看著他冷笑,“不回去?不回去我能去哪兒?”
“我給你足夠的銀兩,你可以找個地方買棟房子找個活計,比你現在這樣顛沛流離的好。”
絡腮胡想了半刻,就開口說道,“我們都是主子雇來的,主子有很多錢,在大明很多地方都有據點,我也沒見過他,隻知道他是西夜人,在找一張藏寶圖,別的就不知道了。”
穆炎涼點頭,摸出一張銀票遞給絡腮胡。
他本想再問問何牧之的事情,然而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反倒是絡腮胡臨走時回頭說了一句,“你最好小心些,那個何牧之,主子也很喜歡他。”
穆炎涼拾起解藥回去時,蕭汝默和嚴翎柯正打的難分難解。嚴翎柯失了神誌,招招直擊蕭汝默要害,蕭汝默怕傷著他也不敢還手,一路被逼到梅園裏,他的身上已有了幾處刺傷,鴉青色長袍顯不出血色,但傷的重的地方,衣料連著皮肉被劃破,能看見綻裂開的血痕。
穆炎涼皺眉,揚起一道掌風擊落他手中的劍,嚴翎柯完全不識得他,竟空手回身向他襲來。穆炎涼一掌拍向他胸口,嚴翎柯身子晃了晃,吐出一口黑血暈了過去。
蕭汝默抱住他,“翎兒!”
穆炎涼拔出瓶塞把瓷瓶遞到他鼻下,嚴翎柯蹙著眉吸了幾口就平靜下來,頭無力的靠在蕭汝默胸口。
穆炎涼道,“毒血攻心,吐出來就沒事了。”
蕭汝默脫下自己的大麾裹住他,將他牢牢抱在懷裏,一路向著玉鳴坊而去。
穆炎涼心裏想著絡腮胡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心思有些亂。
進了玉鳴坊就見小九衝過來,他急的快要哭了,“教主,小夫人丟了。”
穆炎涼心裏一沉,“怎麽回事?”
“小夫人說想吃馬蹄糕,我就去給他買,回來時小夫人就不見了。”
穆炎涼心急如焚,“不是讓你們保護好他麽?!十一呢?!”
小九從沒見過穆炎涼發火,戰戰兢兢的說,“是那天那種迷藥,十一現在還沒醒。”
穆炎涼閉了閉眼,一拳打在門柱上,上好的黃桐木生生被打出了一道蜿蜒的裂口,小九心裏也是懊悔不已,小心翼翼的說,“我隻抓住了蘭繆,教主不如問問她……”
穆炎涼一把抓著他衣襟,“人在哪兒?”
“關在省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