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求而不得
周子懸有些尷尬,連忙護著自己那破破爛爛的袖子,生怕粟崢沒輕沒重的直接給扯散了。
「崢兒,不得無禮。」慕泠涯恰時出聲,粟崢果斷放手,周子懸的袖子方才幸免於難。
慕泠涯起身,看著周子懸,笑道:「周兄尋慕某,所為何事?」
周子懸有些躊躇,幾次欲開口,最後話到嘴邊,都沒說出口。
慕泠涯心下也猜出了幾分,看周子懸不好開口,便試探著說一句:「……是關於花仙子?」
周子懸默然點頭。
慕泠涯餘光瞥見粟崢慢慢來的渡步到門口,然後一溜煙的不見了。他不由失笑。
「周兄有什麼難題但說無妨,慕某若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定當不遺餘力。」
「也罷,我也不與公子矯情了,只是……公子乃這屆花王,與蓁蓁肯定是說的上話的。所以,我想請公子幫個忙,今夜日落之時,我想……在朝露亭,見蓁蓁一面。」
慕泠涯沉吟不語,周子懸有些著急。
「我只是,盡最後一份努力而已。請公子務必幫我這一回,他日自為公子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慕泠涯看周子懸的目光有些深,他說:「周兄,作為朋友,我必是會幫你這麼一回。可……」
可有些時候,何必明知結局,卻還執迷不悟。
只是他到底沒說出來。
周子懸聽聞只是大喜,所以他沒注意慕泠涯將說未說的那句話。
也許他聽了,也不會在意的。
「多謝公子,大恩不言謝,我……今後公子有何吩咐但說無妨,我周子懸必定刀山火海!」
慕泠涯搖頭:「不必,舉手之勞而已。」
待周子懸告辭之後,慕泠涯先是沉默了一會,然後他來到窗邊,看著洛陽街道車水馬龍,一派繁華。
「崢兒,進來。」
躲在門后的粟崢慢慢騰騰的出來了。
慕泠涯瞥了他一眼:「過來。」
粟崢異常乖巧的走過去。
「這三天,你幹什麼了?」
「……玩……」
「玩什麼?」
「沒·····沒玩什麼·····」
他有些言不由衷,弱弱的低頭對起了手指。
慕泠涯的唇角微微勾起,「老實交代,我就免去對你的懲罰,否則······」
粟崢的大眼睛頓時亮起,問道:「此話當真?」
慕泠涯沒有答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粟崢被看的心底發毛,弱弱道:「公子別罰我背書了,我說還不行么······」說著,從兜里將那顆珠子掏了出來。
慕泠涯眼睛一凝,取過這枚珠子,端在手上細細觀望,只見這珠子通體漆黑,透著一絲詭異的幽光,拿到太陽底下觀望,這珠子竟然瞬間變得晶瑩剔透,如貓眼一般極為漂亮!
「此物,你從何而來?」
「撿的。」
「在哪兒撿的?」
「徽州,殊途家,那日二公子放火燒毀倉庫,在爆炸的一刻,這枚珠子剛好彈到我腳邊,我見它樣子特別,便偷偷取了。崢兒····崢兒不是偷的!是····是撿的!」小傢伙說到最後,竟然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慕泠涯臉色依舊無動於衷,又將珠子還給粟崢,輕聲道:「此物看似並非凡物,既然你撿到了,說明你與之有緣,要好好保留著,不可弄丟,知道么?」
粟崢接過珠子,寶貝似的抓在手裡,小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快速點頭。
他卻不知,慕泠涯的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可捉摸的神秘之感,這種眼神很奇特,似懂非懂,似悟非悟。
其實這就是當日紫菱園紫檀盛開的那次奇遇給他帶來的好處,如今的慕泠涯,多了一絲深邃與靈動,就像是一把開啟了靈智的寶劍,鋒利程度依舊,但威力,卻已然不同!這是一種質變!
夕陽西下,朝露亭。
花蓁蓁一襲青色羅裙,清雅端莊。
紅霞映襯下,她清淺一笑,目光看著遠處花圃,有些不易察覺的溫婉柔軟。
重傷初愈,她臉色還略顯蒼白。
聽到身後腳步聲微微有些凌亂,
她嘆了口氣,已經知道是誰了。
於是她回頭:「周……」下一秒,她再也說不出話。
眼前,
是夢,是畫。
只見周子懸穿著一件儒衫,他手裡拿著一個袋子,不斷有螢火蟲從袋子里飛出來,飛的到處都是。
荻花搖曳,微風徐徐。
朝露亭,頓時變得如夢似幻。他把夢裡三千痴念,盡數賦予了此刻。
花蓁蓁過目不忘的本事是有的,所以他記得,周子懸穿的,是那年初見。
他在橋下,她在橋上。
他驚鴻一瞥,她淡淡點頭。
於是——
他念念不忘,她雲淡風輕。
躲也躲不開的劫。
周子懸默默地看著花蓁蓁,朝思暮想的佳人,求而不得的女子。
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蓁蓁……」他似乎囈語,近乎虔誠。
青綺綾羅,淡淡氤氳在了誰的眼中,結成了一幅煙波浩渺的畫卷。
花蓁蓁有那麼一刻,瀲灧風采,以及不動聲色里的,淡淡的感懷。
也許,這個女子在面對這個痴心的男子時,不是沒有感動,只是,那感動實在微不足道。
她彷彿,無情無欲,無愛無求。
不是不會感動,而是看的淡漠,置身事外一般的超然脫俗。
有些人,表裡不一至一定境界,當有人真的在一瞬間窺見了她的心,便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與恐懼。
周子懸這次很安靜,此刻,才有些儒家風采,學者之風。
人被逼到一種絕地,反而會安靜下來,前路,除了絕處逢生,就是身死道消。
周子懸本就是抱著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來到朝露亭的。
呵,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花蓁蓁,這個名字百轉千回濃墨重彩,在他的心尖上遊走,是一把世上最鋒利的刀。
直到割的他再也無力追求再也不抱希望。
放手一搏,孤注一擲。
是呢,孤注一擲。
周子懸淡淡的看著花蓁蓁,那目光,彷彿三生三世的眷念,誓死不滅的痴纏。
「少年時,我一直以為,詩經里的《桃夭》詮釋了那個狂野而又含蓄的時代,也唯有那個時代,才能寫下《桃夭》這樣的詩詞。」
他開口,不言愛恨,只說詩經,惟道桃夭。
「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五百多年,朝代更迭多少紅顏枯骨,多少英雄陌路。可無論如何,桃夭從硝煙里流傳,在巷陌里輾轉,這是不朽。姑娘家總喜歡以桃花命名,可又有哪個女子真正襯得起桃花?直到那年,橋上橋下,我遇見你。蓁蓁。」
遇見你,我生命如花,你試劍天涯,我欲揚鞭策馬。
奈若何,良人非吾。
「蓁蓁,我知你不曾愛過我,可蓁蓁啊,讓我看你最後一眼便好。從此陌路天涯,生死不告。」
他真是累了,原來喜歡一個人,這麼累。
莫不如,不曾相識,不曾遇見。
花蓁蓁見他這樣說,便是默許了,她索性就讓周子懸看,她眼中,未起漣漪。
周子懸笑起來,他第一次這麼真心的笑,笑容先是從眼睛開始,蔓延到臉上,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燦爛笑容背後,他葬了的是多少的怒愛與苦澀。
他走進朝露亭,那些螢火蟲似乎愛極了這個地方,圍繞在朝露亭周圍,一片流光溢彩的夜色。
「蓁蓁,接詩嗎?」
未等花蓁蓁說話,他想道:「隨風潛入夜。」
他等著花蓁蓁接后一句。
花蓁蓁良久未語,久到周子懸目光暗淡。
「潤物,細無聲。」她輕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得快起來,周子懸抬眸看去,花蓁蓁淡淡而笑。
「周公子,繼續。」
「好,峨峨東嶽高。」
「秀極沖青天。」
熒光滿天,周子懸舉目四望。
「亭亭山上松。」
花蓁蓁執起桌上清茶:「悠悠遠行客。」
「捐軀赴國難。」周子懸有些引而不發的傲氣。
花蓁蓁淺淺泯了一口茶:「視死忽如歸!」
「西北有高樓!」
「上與浮雲齊!」
周子懸停頓一下,與花蓁蓁相視而笑。
他道:「西來青鳥東飛去。」
「願借一書謝麻姑。」花蓁蓁接著說:「周大才子,這仙界,何止望而不及?」她似笑非笑,周子懸放聲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花蓁蓁點頭。
良久,周子懸深深的吟詠:「卷帷望月空長嘆……」
花蓁蓁搖頭,卻還是接道:「美人如花隔雲端。」
周子懸掩面低吟:「桃葉復桃葉。」
花蓁蓁站起身,憑欄遠眺:「桃樹連桃根。」
周子懸再未說話,似乎那一瞬間,放下了什麼。
花蓁蓁這次主動說話,她說:「周公子,後會無期。」
青綺綾羅,終是漸行漸遠。
周子懸默默凝視。啟聲,輕吟。
「桃之夭夭,
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
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
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
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
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
宜其家人。」
蓁蓁啊,我到底無法······無法在你面前,將這首桃夭吟詠出來。
他這一生,最羨慕桃夭的愛情,那樣的愛,太純粹,太乾淨。
朝露亭,真是一個讓人醉心的名字。
他乾脆伏案睡下,熒光圍繞,說不出的傷感,和凄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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