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故人
榜首……什麼叫榜首？
天相樓布下有多種榜單，有的榜單列有百個席位，有的榜單不過區區三十席位，可整個凡界中人口基數無比龐大，能登上天相樓的榜單可以說是萬中無一、百萬中無一，無論是在哪張榜單上，能登榜的人在這一方面必定是鳳毛麟角之輩。
而不僅登榜，還在榜上諸多高手競爭之中登至榜首，那代表著此人在這一方面上有著絕對的無可爭議的強大，足以壓過整個凡界的天驕。
像位居潛龍榜榜首的袁樊，後天之境真正的王者，當年也是絕代風華，只可惜被心魔所擾一直未曾突破先天，限制了他的實力增長，不然現在可能都已經開始嘗試跨入圓天了。
像位居美人榜榜首的施婉瑩，年僅十九，便已經是大晉王朝後宮中除了皇后地位最尊的皇太妃，傾城傾國的相貌，身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琴棋書畫樣樣出彩，聽聞見過此女之人都說彷彿如同謫下凡間的仙子。晉帝一國之君也為之傾倒，只為美人一笑。
像位居才子榜榜首的東方晨宇，也不過剛剛二十一，卻號稱整個凡界排在首位的才子，總是白衣摺扇，聰明絕頂智謀無雙，笑對世間紅塵煩惱。早早就有突破先天的能力，還是凡界難得一見的陣法天才。
像徐峰，年輕一輩中絕無僅有的妖孽，才剛剛二十二歲成為卧龍雛鳳榜榜首，和他實力接近的很多，可他勝就勝在年輕上。胡慶和徐峰實力相當，可胡慶都已經垂垂老矣，徐峰的強者之路才剛剛開始。
或許他會在突破圓天的坎上困上很久，可仍然無法遮掩他耀眼的光輝，在近幾百年裡或許也僅僅只有璟王爺一人的天資能夠超越於他。
應該說此刻的徐峰應該是最風華正茂之時，即使他這幾年一直在外闖蕩，可他一旦歸來必定會受到無數實力的招攬。作為天相樓一榜之首，他無比自信也無比自傲，驚人的天賦註定了他的未來是一片光明，沒有什麼事能夠真正難倒他
可此時的他卻犯了難，穿著一身舊衣，獨自一人坐在南原府城的酒樓之中喝悶酒。
一直在外獨自苦修，卻並沒忘記家中身為支柱的爺爺和自己所疼愛的兩個妹妹。徐家身為府城城主家族，族人眾多，支脈也多，徐峰自幼父母雙亡，並沒有什麼更近的血親，所以他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教導他的爺爺和收養在徐家的兩個妹妹身上。
從數千里之外的涼州一路趕來，他已經拼盡了全力，可還是太晚了。山門已經關閉，徐清等人已經進入了楠木山，他已經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帶著徐家剩下的人返回南原府城，收殮了徐震磊的屍體，主持遭受劫難后的家族。
徐峰沒辦法遷怒於天相樓，天相樓拿錢辦事這是公認的，就是陛下都要付錢才能說得動天相樓。
至於胡家、盛家他們？徐峰冷冷哼了一聲，能看得出來胡慶他們都在拚命做著準備，甚至也有想要拉攏他的勢力主動想要幫忙，只不過都被徐峰婉拒了，他必定會親自動手，找他們算賬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既然他回來了，不管楠木山最後結果如何，他都不會放過胡慶。
只不過現在的他志不在此，更關心身陷身陷囹圄的徐清徐靈姐妹，擔憂為了保衛兩人，知道以自己之力不過是螳臂當車的那些徐家族人。
「你這小姑娘，好像從沒哭過啊，」少年蹲下身子，看著穿練功服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女孩說道，「爺爺有多嚴苛我知道，覺得委屈也不用憋著，哭出來就好了，反正我當年也哭過，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不會哭的。」女孩拉住少年的手站了起來，一邊平息著自己的呼吸。
「這麼堅強嗎？靈兒可是經常哭鼻子的，這兩天跑去坊市裡玩，都不願意來了。」
「妹妹她年紀還小，自然是想做什麼做什麼，」女孩拾起落在地上的兩把木劍，又一次一招一式地練起來，「可爺爺說我天資極好，現在也正是修行之時，不能有半分懈怠。」
「修行要做什麼？女孩子可用不著去打打殺殺的。」少年也站了起來，溫和笑著。
「用不著嗎？之前若不是哥哥和爺爺來救，我和妹妹可就會死了。」女孩說道。
「所以才用不著啊，有哥哥在，你們只要一直快快樂樂的就好了，」少年摸了摸女孩的頭，「你和靈兒啊，一個閑得總是胡思亂想一個總是這麼折磨自己，練得比我還狠……」
「哥哥會一直保護我們嗎？」
「當然。」
「萬一哥哥不在呢？」
「我怎麼可能拋棄你們呢。」
「騙人，你過幾日不就要出去闖蕩了嗎？」
話音剛落，揮舞著雙劍的女孩又是一個趔趄，疲憊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好痛……」
「痛就哭出來好了，你才十二歲呢。用不著這樣。」少年再一次把女孩扶起，拍拍女孩衣裳上的塵土。
「在燕春樓的時候我就知道哭只會暴露自己的軟弱和脆弱。壞人看了會得意，好人看了會擔憂，」女孩瞪大了眼睛說道，「所以不管怎麼樣，我也絕——對——不——哭！」
記憶里那個骨子裡有著倔強的女孩在那個晚上是會有多麼絕望，生死的重擔就這樣壓在了她柔弱的肩頭……
是哥哥的錯……我就不應該那麼任性出去磨練……徐峰的內心無比自責和懊悔。
「我認識的徐峰，可不會是這副模樣啊，」一道頗為戲虐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徐峰猛地睜開了眼睛，「我還從未見過表情這麼豐富的徐峰呢，又是怒又是笑又是難過又是愧疚的。」
「你過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點風涼話的嗎，」見到來人是誰，徐峰更沒好氣地說道，「我還指望著你能幫幫忙，都是從小的故友了，居然是過來落盡下石的？」
「話不要說這麼難聽啊，」來者笑了笑，「難得看到你這麼消沉，想安慰安慰你活躍活躍氣氛讓你開心開心嘛。」
「情況你都是知道的，現在這境地，你讓我怎麼開心的起來？」徐峰搖了搖頭說道，「想想我都後悔，為何要那麼自私，總是一心修行對家人不管不顧，如今空有一身實力卻無奈他何，一點忙都幫不上。爺爺因我的自私而死，妹妹也因為我的自私而陷入危險……」
「攬責任也沒見過像你這麼攬的，怎麼能說都是你的錯？」來者笑了，伸出手拍了拍徐峰的肩膀，「你算是我見過的最大公無私最為謙遜的天才了，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那就沒有推脫這種說法了。」
徐峰只是一杯一杯喝著酒。
「其實你也不必擔心，你妹妹的實力好歹也是登上了潛龍榜的，就算胡家用盡了手段也奈何不了她吧，」來者說道，「更何況據說你妹妹還有更厲害的人物在身旁。」
「終歸和我徐家沒什麼交情，真正的生死時刻又有幾個願意留下？」徐峰紅著眼睛說道，「更何況楠木山之中有那麼多天驕，就算那蘇月或是林軒願意幫忙，他們又能撐到幾時？
「不要因為你自己實力太高就看低別人嘛……」來者笑著說道，「而且我相信他們可都是有義氣的孩子，蘇月不用說她的人品那大荒的人幾乎都知道，而那個林軒嘛……」
「怎麼了？」
「他和你妹妹走得很近哦……」來者用著略帶玩味的語氣說道，「聽說還在楠木山腳下一怒為紅顏呢……有這樣的人陪在你妹妹身旁，你應該放心吧。」
「妹妹遇到這種事，哪個做哥哥的會放心？！」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說他可會成為你妹妹的重大助力，」來者輕聲說道，「而且你還真得謝謝林軒小兄弟。不僅僅是因為他救了你妹妹一命，還因為他給你妹妹又帶了幾個實力不俗的幫手。」
徐峰抬起頭看著沖他眨眼的故友。
「難道他和你們冥鋒門還有些交情？」徐峰說道。
「交情談不上，」來者微微一笑，「只不過是欠他一個大人情。」
……
「急流！」
極為凶戾的一刀，就如同那大江大河中無比湍急的水流，隨著袁樊的腳步和招式不斷蓄勢，當刀鋒狠狠撞擊在蘇月的長劍上時，那力道彷彿是從高空墜落的瀑布。蘇月臉色一變，劍鋒上的血色內力更加凝練，反手抽出腰間的赤金匕首架在長劍之上，合力擋住袁樊這一擊。
「就這樣也想攔住我？」袁樊輕輕搖了搖頭，旋即瞬間變招一刀接一刀，速度極快令人難以反映，「蘇月！聽聞你重創了有幾乎先天圓滿實力的萬冬，這可不是你的真實實力！」
蘇月明顯能夠感受到，她雖然能接住袁樊的每一刀，可每一刀都會對她自己進攻防守的節奏產生影響，細微而玄妙的力道順著刀劍相接之處傳來，自己的劍像是被袁樊隔空掌握了一般，一次次影響著自己施展劍法。
這就是萬物合一！
對任何事物都如同驅動自己的身體那般輕易，即便是敵人的兵器也能在短暫交戰接觸中影響到敵人的動作，影響到敵人的一招一式，打斷別人蓄力的節奏。看上去蘇月只是稍稍落入下風，實際上她的一舉一動都非常被動，每一次的反攻都會被袁樊所打斷。
「哼！」
隨著蘇月冷冷一哼，她的氣息再一次開始膨脹起來，包裹全身的血色內力中湧現出漆黑的浪潮，左眼的瞳孔之中有一朵無比妖艷的血梅若隱若現，綻放出道道血光。
「要來了嗎？其他人我都能輕鬆解決，就只有你蘇月，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就有了這麼強的實力，」袁樊拽著自己亂蓬蓬的頭髮，一刀斷髮，凝神以待，「要用這力量恐怕你也得付出些代價吧……能重傷萬東，恐怕我也敵不過，但只要拖延一些時間——」
「你就能晚一些死！」
蘇月一聲怒吼，血色內力中的黑浪已經佔據了大半，她的身形越加高大，手臂上臉上逐漸有著細密的黑色紋路浮現，頭頂上竟然長出了兩個鼓包。整個人氣息強的簡直不像話，根本不是一個後天境界的高手應有的氣息，面對蘇月袁樊甚至有了一種面對圓天高手的感覺。
並非是內力氣息的強大，而是那種令人心顫的氣勢和氣場。
暴虐的殺意彷彿要摧毀一切。
「蘇月……」林軒一時也被蘇月突然的爆發嚇呆了，「這就是她所說的手段嗎？雖然跟楊大濤廝殺的時候也很像，可她的身形卻也沒有這麼變化過！難道這就是她施展這手段所付出的代價？」
「太可怕了，這實力完全超過袁樊了吧……就算只能短時間維持這實力，可又有誰能撐過去？簡直能秒殺任何後天高手了，」一旁的肖寶更是嚇得控制飛劍遠遠拉開了距離，特意朝著袁樊的方向飛了過去，「袁樊，不如我們聯手吧，你一個人抵不過她的。」
「我也是被小瞧了啊……」袁樊沒有回答，而是選擇了直接正面迎戰！作為潛龍榜榜首，作為後天境界的統治者，他一向獨自一人，不需要援助，更不需要夥伴，他所面對的唯有眼前的敵人。
嗡！
銀線飛刃一閃而過，盤旋在袁樊周圍不斷尋找著蘇月動作上的破綻。雖然袁樊嘴上不會答應，可肖寶怎麼可能就這樣放過這個機會？若是袁樊敗了，他可擋不住林軒和蘇月，當然還是要幫的。
「肖寶，你的對手是我！」林軒開口咆哮，很快便追了上去。只不過他沒去追肖寶，而是第一時間沖向了袁樊！
「別過來！」正當林軒準備動手之時，卻聽見蘇月咬緊的牙關中擠出的字眼，「不要靠近我！」
林軒一愣。
不要靠近她？是什麼意思？
看著幾近發狂的蘇月，林軒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蘇月的意思。
「劍法變得凌亂了，」袁樊不愧是潛龍榜榜首，高超的冥想法讓他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中仍然時刻保持著絕對的冷靜，「看來很快就能結束了……她根本控制不住這力量，甚至都快徹底喪失理智了，攻擊的套路都變得如此簡單，如此容易被看穿。」
而此刻的蘇月更加不甘！
「雖然過去了半年，可依然算是短時間內連續爆發了……」蘇月很明白現在的處境，艱難控制著體內不斷澎湃湧出的力量，「如果我現在再堅持下去，就算乾的掉袁樊，更可能會牽連到林軒和徐清。必須逃！可就算林軒靠著羽翼能逃掉，徐清怎麼辦？」
按照蘇月的吩咐，徐清雖然沒有逃，但很早之前就遠離了戰鬥中心。以她現在的傷勢，以她現在的實力，參與這場戰鬥只會成為累贅，先行遠離的話，如果蘇月和林軒落敗，在逃命的時候她也能在蘇月和林軒的幫助下從容離開，也不至於拖他們的後腿。
可戰場瞬息萬變！現在蘇月自己要逃都難，更別說幫她了。
「大不了把城鑰交給林軒，讓林軒給幫我帶出去，」徐清在一瞬間便做出了決定，成為拖油瓶的感覺讓她感到很難受，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為她白白犧牲，「既然逃不掉，那我就留下來拖住那個袁樊。」
她根本沒想過能和袁樊過上招，也沒想過拖住袁樊后能活下來，就是奔著「以生命攔住」的目的去的，就算是爭取到幾個呼吸的時間也好。
「喂，需要幫助嗎？」
一聲懶洋洋的聲音順著內力響徹半空，所有人都頓了一瞬。
林軒順著聲音看過去，那遠遠地山崖之上，正站著三個人。
一個兩隻手抱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的英武少年，一個鼓著腮幫子梳著垂掛鬢的女孩子。
站在最前方負手而立的則是林軒無比熟悉的故人，穿著華麗衣袍，臉上表情古怪。
「何斌？」
何斌與林軒雙目相對，嘴角微微揚起。隨即周身爆發出無比精悍的內力，那氣息竟然並不比林軒弱上幾分，他緩緩伸出雙臂交叉於胸膛，手上出現無數薄如蟬翼的鋒銳刀片，刀片中綻放的一抹奇異的銀光更是耀眼。
嗡！
「秘術——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