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木樨
鐺！
盛勛雪白的利劍在月光下閃著寒芒，凝聚著強大的內力劈在高大壯漢身上，卻在那一瞬間迸發出了金屬碰撞之聲，甚至肉眼都能看見有幾個火星從碰撞出迸發而出。只不過盛勛來不及去想眼前這男人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對方的拳頭就已經到了，他還因為自己被震開的一劍而失去平衡歪斜著身子。
「我……」男人揮拳的速度很慢，但在極近的距離之下盛勛根本來不及躲閃，腹部結結實實挨上了這一拳。他往後翻騰了幾圈，利劍跌落在地上，他自己也跪著捂著肚子，頗為痛苦地呻吟著。
「這怎麼可能？」盛勛的內心極為震驚，一邊拾起劍慢慢站起來，「為了這一次在楠木山中殺光徐家的人，胡慶那老頭子可是特意向泯州州城那邊借了甲鎧給我和胡雷海。這內甲甲鎧可是專門給州城泯龍衛的，雖然也是制式的，可甲鎧上依舊有著些許器紋，比南原府城提供給泯龍衛的厲害多了，都足以給先天高手使用了！」
盛勛看著眼前一言不發的男人，心中的震驚和警惕全都拉滿。
「甲鎧不僅能抵禦強大的攻擊，也能賦予我更強的力氣！」盛勛有點打起了退堂鼓，「可我的攻擊對他卻不痛不癢，而他卻能不用兵器赤手空拳隔著甲鎧直接傷到我！實力如此強勁，應該在潛龍榜上留名才對，但潛龍榜上卻並無符合他模樣的人！」
「閣下是不是多管閑事了？為何要阻攔我等？」心中尚存猶疑，盛勛不敢再貿然出手，而是小心翼翼地發問。
只見那男子扭過頭，側著耳朵聽完后，皺了皺眉頭，盛勛還期望對方要和自己爭辯，畢竟談判是他盛勛擅長的領域，但男人只從口中吐出了言簡意駭的一個字。
「滾！」
盛勛臉色一變，被男人的氣勢嚇得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不過他很明顯不大願意滾：「閣下只要把剛才那個女孩交給我們，我們自然會退去，絕不再叨擾閣下。閣下實力強勁，我們也不想與閣下為敵，那女孩與閣下非親非故的，何必呢？」
「滾。」
男人沒聽見似的，身上灰色的內力更盛，淡淡地重複了這個字之後轉身便消失在密林的黑暗之中，都懶得管盛勛是不是追了上來，氣得盛勛直跳腳。
「大人，我們追嗎？」盛勛背後一個人低聲問道，他是胡家盛家這次在楠木山中拉攏的手下之一。
「追什麼追？徐靈早就被救走了，現在都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況且追上去你能去把那個男的攔住？」盛勛再無往日的鎮靜，反而咬牙切齒地說道，「不提那個男的，就是之前帶走徐靈的那個少女我們都很難擊敗！」
想想盛勛都來氣，本來要追上徐靈抓住徐靈對有了泯龍衛內甲甲鎧的盛勛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手到擒來，所以他才優哉游哉地一邊追一邊戲弄著徐靈，誰料到半路上突然殺出來兩個多管閑事的傢伙把徐靈給救走了。
招式大開大合，赤手空拳搏鬥的強壯男人……招式奇特，身穿襦裙的赤足少女……
「那個少女……」盛勛眯起了眼睛，心裡還有些后怕。
當時他正沖在最前頭，那少女離他足足有十丈之遠，就在他往前邁步之時忽然嗅到了一股迷人的花香，也幸虧他意志還算堅定，不然在聞到花香的一霎那說不定就睡死了。他正一個趔趄昏昏欲睡之時，那少女又突然動手，甩出幾根鋒銳的黑刺，要不是有泯龍衛的內甲甲鎧擋著，他早就躺在地上血流如注了。
「天相樓也曾說過，只會根據高手展現的實力排位，就算他們知道別人的實力，那人從未動過手，天相樓也不會為他排名，」盛勛有些憂心仲仲地想著，「之前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那些榜上有名的遠遠看見就能繞著走，可這些從未展現實力的高手卻是看不出來的，萬一得罪了……」
他倒是不擔心會有大佬偽裝自己，畢竟對那些大佬而言，有著絕對的實力，也不怕被圍攻，根本沒必要這麼做，做了反而自降身份。除非臉皮極厚，這些天之驕子都是不願意這樣苟且，做這樣丟面子的事的。
「大人，以我之見，那男人可能並非人族。」盛勛身旁另一男子說道。
「並非人族？你什麼意思？」
「在下雖然實力不強，勉強爭得進入楠木山的名額，但好歹也是跟著大荒皇室的隊伍前來，來來去去也聽了幾耳朵的事，」那男子恭敬說道，他是因為錢財才願意跟著盛勛做事，當然願意多說多做也能多弄些好處，「在下聽聞這次仙緣妖域也有人參加，那個男子擁有那麼強大的肉身，十有八九可能是妖族。」
盛勛一下子豁然開朗。妖族和人族不同，妖族的血肉筋骨都遠遠強於人族，那男人有如此強悍的肉身也能夠解釋得通了。
「聽聞妖族達到後天后都能學習化形術變為人身，看來那男人和那少女就是妖獸化形所成了。」盛勛暗暗想道，「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妖獸。那男的那副樣子，估計就是那種強壯結實的熊啊老虎什麼吧……」
那少女盛勛是一點看不出來，男的到還能猜測一二。不過盛勛對各種妖獸都不大了解，壓根才不出個什麼所以然。
「如果真是妖獸，我們也只能暫時先放棄徐靈，」盛勛轉身朝著追來的方向走去，「徐靈身上又沒有城鑰，抓住她頂多就是作為籌碼，還是徐清更為緊要。我能通過甲鎧和胡雷海確認大致方位，你們跟緊我走。」
甲鎧是給泯龍衛巡邏用的，自然也有相互感應的類似簡單手段。
精準度不高，但這手段放在這楠木山仙境之中已經足以令人渴望了。
「是！」幾個人應了一聲，跟著盛勛迅速飛奔而去。
……
男人身手矯健，在密林之中穿梭著，不過明顯他的身體不夠靈活，時常會砸到密林中的枝葉和地上的岩石。可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這些東西根本都沒辦法讓他減速，更別說會產生阻攔了。很快，男人便落到了一片林間空地之中，空地中央有著一燃燒的篝火，奇異的是篝火之中時不時會迸發出溫暖的熾熱紅花。
篝火旁還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受了驚嚇抱著雙腿的女孩，一個是穿著襦裙吃著水果的少女。
「怎麼樣？你殺了他們沒？」看到男人歸來，那少女立刻跳起來問道。
「沒。」男人搖搖頭坐下來。
「以你的實力要虐殺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少女有些不滿，照著男人的腦袋來了一下，「幹嘛還要放水留手？像這種臭不要臉的男人我最是討厭。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還好幾個人圍攻一個比他們小這麼多的女孩，懦夫！」
「他……他們速度太……太快！」男人努力想要辯解，還是結結巴巴說話極慢，「我跟……跟不上他們，要殺他們只……只能恢複本……本體。」
「那你恢復就是了，一巴掌拍死他們，」少女抱著臂撅著小嘴說道，伸出自己的小手做示範，「就像拍死蒼蠅那樣。」
「那我就……暴露了。」男人已經是超出以往地說了很多話了，面紅耳赤地爭辯著。
少女想說什麼沒再說。她雖然氣氛，但也是知道事情輕重的，要是男人這個時候恢複本體卻是不妥，他們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到時候別說保護別人了，保護他們自己都很吃力。
「小妹妹你沒事吧？」少女無奈瞪了男人一眼，坐在女孩身邊問道，「有沒有哪受傷了？給姐姐看看？」
「明明自己也就十三四歲，你又不知道人家年歲，還敢自稱是姐姐。」男人心裡默默想著，卻也不敢多言。
「我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女孩的小手捂著腰腹上一鮮血淋漓的劍傷，仍然十分焦急地說道，「謝謝你們救了我，可我還得去找我姐姐，還有更厲害的人在追她呢。」
說著女孩就要站起來，有些吃力，很快就又給少女按了下去。
「說什麼呢，這也算是皮外傷？」少女跪在女孩身旁，兩隻手移開少女的手看著流血的傷口看著，「你現在的狀態，去找人都勉強，還怎麼去救人？去了又能做什麼？」
女孩跌坐在地上，沒說什麼，眼神有些暗淡。
「不要抵抗。」少女則是輕輕一笑說道，同時一手搭在女孩肩膀上，雄渾而溫暖的內力奔涌而出。少女的內力看上去有些不同，一般的內力看上去和源氣一樣如同雲煙的氣體，但少女的內力卻更像是被揮散的粉末，竟然也輕而易舉地包裹籠罩了女孩整個身體。
淡淡的花香鑽入女孩鼻中，焦急煩躁的情緒立刻便得到了極好的疏解，整個心神都都受到影響，被安撫下來，女孩也一下子冷靜了。隨後內力又繼續凝聚於女孩身上幾個觸目驚心的傷口上，竟然很快便止住了血，結起了血痂。
暫時無礙了。
「你好厲害……還有這種能力……」女孩感受到生理上心理上的變化，不由得驚嘆道，「我只見過擅長搏殺擅長刺殺的強悍內力，沒想到還有這種能夠安撫心靈的溫柔內力。」
那種感覺很特別，就像是被爺爺摸著腦袋，像是靠在哥哥的懷抱里，像是牽著姐姐的手。少女的內力十分凝聚，且超乎常人的渾厚精純，但卻沒那麼鋒利沒那麼有殺傷力，女孩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無邊的溫柔。
「小意思啦，」被誇讚的少女捧著自己的臉頰笑嘻嘻地說道，「沒什麼好炫耀的。」
「你們為什麼要救我？就不怕我是壞人？」女孩有些疑惑地問道。
「為什麼？」少女被問得有些啞然，隨即拍拍胸膛極為豪氣地說道，「你就當我見義勇為仗義出手吧！我實在看不下去這種以大欺小的流氓行為，有本事找和自己實力強的人打去啊！至於他呀，他聽我的話。」
少女指了指歪著頭聽她們說話的男人。
「你們就不怕我和那些人是一夥的？萬一我在背後下黑手呢？」
剛問出這句話女孩就有些後悔了，如果自己這麼一問對方就真這樣認為了，那不是給自己挖坑嗎？
「不怕啊，」少女認真地搖了搖頭，伸出自己的細胳膊努力鼓出一點肌肉，「畢竟我們還是很強的！」
女孩點了點頭。也對，實力這麼強大，就算有人下黑手他們也能輕鬆應對吧。
「你呢，怎麼會被那一群人追殺啊？」好像已經輪到自己一樣，少女好奇地問道，「難不成是你去偷了他們什麼寶物？不然以你的實力不應該惹到他們才對。」
「我爺爺原本是一城之主，可就在仙境開啟被殺了，我和姐姐為了保住城鑰只能逃進楠木山，他們就是來追我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同時也有點奇怪，「你不認識我？我還以為我們徐家的事在諸多勢力中都傳開了。」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吧……」少女撓了撓腦袋，有些尷尬地說道，「雖然是化形進來的，但實際上你們人類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我們人類？」女孩似乎又被嚇到了，往後一縮。
「啊沒事，雖然我們是妖族，可我們不也救了你嗎？」少女也知道妖獸的名聲在人類心中不大好，趕緊解釋道，「雖然我們妖族中的某些種族啊確實挺殘暴的也挺嗜殺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和他都不是那種妖！」
女孩有些半信半疑。
「你看看他，是個山妖，話都說不明白，就是看著壯，實際上老憨了，」少女生怕女孩對他們產生厭惡，還特意走過去捶了捶男人，「你看我就這樣打他，他都沒反應。而且我是花妖，族群里那都是和平共處的，最多除了吵架就是拌嘴，從來都不動手的，怎麼可能會兇殘呢？」
「你是花妖？」
「對啊，」少女嬉笑著，手中又有內力湧現，攥起一把土瞬間長出了一朵小花，「這個送給你，帶上去很好看哦。」她輕輕把花戴在了女孩的鬢角上。
「我還以為只有那種動物才算是妖族，沒想到……植物也行……」女孩說道，「有花妖有山妖，那也有樹妖了？我看姐姐你們花妖的能力在妖族裡也算挺厲害的吧。」
「我們花妖啊……算是經常被欺負的，」少女卻是搖搖頭說道，「我們花要有靈智極難，要能稱作妖就更難了。別說在妖域那種恐怖的地方，就是你們人族的地盤上，那些花花草草的又有誰能看得起？還不是和所有的花草一樣被千人踩被萬人踏。」
「我的童年可沒花朵那麼美。」少女眨了眨眼睛說道。
「妖域……很恐怖？」
「那可不？」少女抱著臂嬉笑著說道，「進入你們人族境內，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麼祥和平靜的氛圍呢。妖族之間最講弱肉強食那一套，在那些厲害的大妖眼中就沒有什麼善良和慈悲，我最初生活的那些族人都沒什麼實力，就那麼被隨意踐踏隨意採摘，哪有會憐花的。不過幸好你遇上的是我這麼個小花妖，還算講點良心的，要是那些我碰見過的大妖啊……。」
女孩聽著少女描述著妖域的種種悲慘和無力，忽然就對少女產生了一絲敬佩和羨慕：「有那麼多難堪的回憶，你竟然還能露出微笑？」
「一直哭好像也沒什麼用吧？」少女嫣然一笑說道，「我就是拚命的修鍊啊修鍊，想想我能做些什麼，把那些讓我難過的事都忘掉了。過去的悲傷不能帶給以後遇見的人，曾經的痛苦不能施加於將來相逢的人。所以現在你就應該打起精神來，堅強點，好好養傷，不然拖著傷怎麼去救你姐姐？」
「我有爺爺，有哥哥姐姐，」女孩突然出聲說道，「他們也是這麼說，活下來總有要去做的事。只是被哥哥救下來后，我根本不知道應該去用餘下的人生做些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做，就連姐姐他們為什麼總是刻苦修行都不明白原因。」
「笨——蛋——」少女拖長了音調說道，「為了保護你啊。」
女孩的眼中彷彿突然燃起了火，在那一霎那變得閃閃發光。她彷彿看見了昏暗的樓閣里護著自己的姐姐，看見了一直擋在自己身前的哥哥，看見了在生命最後一刻保護大家的爺爺。
「都是不想再經歷無能為力，不想再不知所措罷了，」少女咧著嘴說道，眸子里同樣有著光，「這就是他們想做的事，只是沒那麼偉大，只是想保護好自己的親人。這點小破事都想不明白，你還真是傻傻的姑娘。呃……你叫什麼？」
「徐靈。」
「我叫木樨，」少女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你再休息會，我們一起幫你找姐姐。」
徐靈抬起了頭。
「總不能永遠只能讓你姐姐來保護你吧？」花妖木樨理所當然地說道，「難道你現在還想不出來活下去之後到底想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