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馬路上一輛車跟著一輛車,一直開到了南苑小區才停下,蕭一寒也正好睡得一覺醒來。
他們三人剛到樓層門口就愣住了,應該說是嚴梓焱愣住了,整個人跟定住了一樣,就因為站在樓層下麵的是孟淼。
“那個…我就送到這吧,”嚴梓焱看了看對麵的來人,轉身就要往回走,他想,孟淼應該不想見他的吧。
“嚴梓焱!”孟淼扯起嗓子叫住了他,聲音是帶著點沙啞的僵。
嚴梓焱沒有回頭,依舊背對著他們,看不到表情,但當孟淼再次開口時,他身上明顯的顫抖了一下。
“從我知道我媽的死那刻起,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就已經不可能了,”孟淼說,“所以以後…我們還是不要見麵的好。”
嚴梓焱攥緊拳頭,閉了閉眼睜開仰頭看向天空,渾厚帶著沙啞的嗓音響起,“好!”
他想,他也是自私的,不該一心隻想著把孟淼捆綁在身邊,從而沒有想過孟淼的感受,現在這樣…也好,也正好如了老爺子的意,繼承家業才應該是他要走的路。
想到這裏,嚴梓焱歪了個側臉,眼角能看見辰墨的側臉,咽了口口水說:“小墨,記得,脖子上的項鏈不要弄丟了,誰問你要都不要給,就算是我也不行。”
“為什麽?”辰墨低頭摸了摸脖子上的掛墜,疑惑不解的問。
這個問題,嚴梓焱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跨步朝車輛走去。
嚴梓焱坐在車內在搖上車窗的那一刻,別過頭透過窗戶看了眼樓層下的那個人,他特別想跑過去跟他說句話,哪怕一句“天冷了,你怕冷,記得多穿點”,但他不能,他怕他做出來的舉動,隻會讓孟淼更加恨他。
就像剛知道那件事時,他發了瘋似得把想要逃走的孟淼關起來一樣,這樣隻會讓孟淼加倍憎恨他。
站在樓層下的孟淼,冰涼僵硬的手被他塞進口袋裏緊攥著,緊到連指甲都滲進皮肉裏,但他卻感覺不到痛一樣眉頭不皺一下,要不然…他還能怎樣呢。
“你怎麽來了?”蕭一寒開口的這句打破了孟淼的思緒,也讓他從而鬆了鬆指甲。
孟淼看了看蕭一寒說:“李…”
“如果是她的事就不用來找我了,”蕭一寒剛聽到第一個字就不樂意了,拉著辰墨直往裏麵衝,但身後的孟淼沒放棄的叫住了蕭一寒,但也幸好叫住了他。
“李阿姨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或許會更少,你就真的不去看看她麽?”孟淼冷清的聲音拌著風聲傳入蕭一寒耳中。
蕭一寒原本加急的腳步也隨之突然停了下來,心裏猛的一顫,不可置信的回過頭問:“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麽?”孟淼皺了皺眉頭麵色驚訝道。
“知道什麽?我應該知道什麽?”蕭一寒反問道。
“李阿姨嫁進來的第二年,我無意中撿到了她掉的病單子,那時候我不懂什麽是淋巴癌,後來也就忘記了,”孟淼說,“還記得你從我家搬出去的第二天,小蕊打電話叫你去醫院吧?”
蕭一寒點了點頭說:“不是說被氣暈的麽?”
“什麽被氣暈,那是因為病情嚴重了,我一直以為你是知道的,”孟淼說。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蕭一寒嘴邊直嘟囔著這兩句,整個人不知道是被震驚到了,還是呆住了,隨後跑過去一把抓住孟淼的肩膀問,“哪個醫院?我要見她,我現在就要見她。”
“你就…這樣去麽?”孟淼上下打量起蕭一寒,入目邋遢不堪的衣服讓他不忍直視,更重要的是身上刺鼻的那股酒味和酸臭味。
“我…”蕭一寒抬起胳膊,嗆鼻的味道連他自己都有點受不了。
“先回家梳洗一下,”辰墨說。
經孟淼這麽一提醒,蕭一寒就覺得那股味道彌漫的到處都是,一回到家就立馬鑽進浴室,把自己泡在浴池裏,連口鼻都不放過。
身上的酸疼還在繼續蔓延,不是淤青就是破皮流血,特別是肩膀的骨頭跟已經裂了一樣。
“咳…咳咳…”蕭一寒趴在浴池朝捂住胸口使勁咳嗽,幹咳了老半天才又咳出一攤血出來。
“怎麽了?”門外的敲門聲拌著辰墨的聲音傳了進來。
“沒事,有東西飛嗓子裏去了,”蕭一寒慌神的立馬站起來拿著噴頭衝掉地上的血跡,一直等衝的幹淨了才關掉噴頭,拿了條毛巾擦幹身體換好衣服。
蕭一寒穿戴好站在浴室門口甩了甩濕發,拿上手機猶豫了片刻塞進了褲兜裏。
“走吧,”蕭一寒冷清的說。
但這也隻是他表麵上的裝模作樣,剛出了小區門口就撐不住了,奔跑打車卻是次要,拿著手機往裏麵輸著一大串熟悉成了主要,然後在播出去,一遍沒打通他就繼續打,直到那邊接通了為止。
他不相信,蕭原不知道這件事。
一路上坐在車裏都沒打通,等到了醫院,蕭一寒前腳剛踏上階梯,後腳那邊終於有人接了。
他讓孟淼帶著辰墨先進去,他這一通電話估計要挺久。
“喂!你好,請問哪位?”
蕭一寒拍了拍階梯,一屁股坐在石階上說:“蕭一寒。”
“哦…一寒啊,怎麽,想通了?我就說嘛,這兩個男人怎麽能在一起,”蕭原說。
“我並不想跟你討論這個話題,而且我也不會跟大辰分手,永遠都不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蕭一寒淡淡道。
這句話之後,電話那頭的語氣明顯變了,冷淡到跟你說話的其實是個陌生人一樣,蕭原問:“打電話幹什麽?”
蕭一寒從口袋裏摸了摸,正準備伸進口袋裏麵的手停住了,這才想起來他換了辰墨的衣服,就算換了他自己的,兜裏也不會有煙。
“李蘭得了淋巴癌你知道麽?”蕭一寒問。
“知道啊,”蕭原的語氣還是冷清,也很隨便,跟事情與他無關一樣。
蕭一寒整理了下隨時都有可能暴走的脾氣,繼續問:“什麽時候?”
“挺早,”蕭原說。
“你就是個混蛋,操!”蕭一寒鬆開的拳頭再次緊握起來,掛掉電話站起來走到樹邊一拳砸了上去。
本就沒幾片葉子的枝頭,經過他這麽一拳下去,上頭的那幾片枯黃的樹葉紛紛落了下來,樹枝都是一顫。
蕭原一直都知道李蘭的病,那就應該是在他十歲或者十歲之前。
如果,李蘭和蕭原離婚是因為沒有多餘的錢給李蘭看病,而讓李蘭以年輕時的姿色嫁給有錢的孟國江。
這樣看來,李蘭不但有錢治病了,還可以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但…籌碼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蕭原為李蘭隱瞞病情,但前提是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給蕭原寄錢,所以才造就了今天的蕭原呢。
如果,一切的一切真的如他所猜的那樣的話…
蕭一寒拿著手機朝醫院狂奔進去,穿過人行來到李蘭的病房,就見辰墨和孟淼站在走廊的椅子上。
他推門進去時聞到的,全是彌漫在空氣中的消毒水味兒,病床上的人睡沒睡著他不知道,到處都是安安靜靜的。
李蘭躺在病床上,臉上沒有一點血絲,就連呼吸都是要靠氧氣罩的,可以說她現在完全是靠管子來維持生命的。
蕭一寒端了把椅子坐在旁邊,看著病床上的人,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以前一見麵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沒有好臉色的人,就躺在他麵前,但他現在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一寒就這麽看著病床上的人,直到床上的人先是動了動手指,再然後慢慢睜開眼睛時,他才放下了抱胳膊的手。
“你來啦,”李蘭氣咽聲絲道。
蕭一寒點了點頭,“嗯”了聲。
“如今我這副模樣,你應該很解氣吧,”李蘭說。
“為什麽?”蕭一寒低下頭低聲道。
“什麽?”李蘭歪過頭問。
“為什麽你得病的事情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告訴我你跟蕭原離婚是因為其他原因,這樣或許我會不那麽恨你,憑什麽?憑什麽你們不告訴我?”蕭一寒胳膊肘撐在床邊,雙手抱在頭頂,嘴邊喃喃道,“我算什麽?我他媽到底算什麽?”
“對不起…你都知道了?是,當初…和你爸離婚…就是…因為我是個累贅…你爸選上…孟國江…也是因為他的錢…”李蘭眼睛盯著天花板,眼角往下直流的眼淚卻聽不到一點抽泣聲,哽咽道,“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我撒了謊…就得把這個謊…想辦法圓下去…一輩子的圓下去…但還是被你知道了…對不起。”
“那你可以告訴我啊,你是不是覺得…看著我對你那樣你就少一點內疚?”蕭一寒站起來手撐在床邊盯著她說,“我跟你說,沒門,你要圓一輩子,就得一輩子,要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那…就不原諒吧,我有罪,應該的,”李蘭吞吐了口氣,口上的氧氣罩被她噴的全是水霧,她動了動手指說,“能…幫我把小淼叫進來麽,有幾句話,我想對他說。”
“好,”蕭一寒看了看她,站起來才走過去開門,順便也把辰墨叫了進來。
“阿姨,”孟淼和辰墨異口同聲道。
“小淼,有些話,我想了很久,想想還是說出來心裏會比較舒坦,”李蘭說,“再不說,我怕以後都沒機會說了。”
“您說,我聽著,”孟淼站到床邊說。
“小淼,前段日子我看見小蕊和一個短發女生走在一起,你知道她是誰麽?”李蘭問。
“知道,她是我們學校大二的學姐,”孟淼說,“小蕊好像挺喜歡她的。”
“她姓喬對不對?”李蘭問。
“是啊,您怎麽知道?”孟淼疑惑道。
“造孽啊…”李蘭歎了口氣,微微能抬起來的手臂使出全身力氣捶打在床上,說,“孟國江人都死了,為什麽還要留下這爛攤子給你們。”
“到底什麽事?”孟淼皺眉道。
“三年前,你爸為了…處理掉…公司上的競爭對手,可謂是…不擇手段,那時候正好喬氏公司…跟你爸懟上了,”李蘭說,“你爸…為了利益,派人在喬家夫婦的車上…動了手腳,那天…我親耳聽到的,然後當天,高速公路上就…發生了連環車禍,喬氏公司一夜覆沒,聽說…她們唯一的女兒…也被趕了出來。”
“您想說什麽?”孟淼緊皺的眉頭,可怕的念頭從心中猛然升起。
“我覺得,跟小蕊在一起的,就是喬家夫婦的女兒,”李蘭說,“你覺得,一個十七八歲的人,會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其實不是死於意外麽?”
孟淼聽完這句,心中一顫,如果…如果李蘭說的都是真的,那麽…現在在孟蕊身邊的就是一匹狼,一匹潛伏在最深處的狼。
孟淼沒有繼續想下去,不管怎麽樣,他都要讓孟蕊遠離喬桑榆這個人。
孟淼推開擋在旁邊的辰墨,就往外麵跑去,他不敢在繼續想下去了。
“辰墨是吧?”李蘭笑了笑問。
“是的,阿姨,”辰墨禮貌性的回了個微笑。
“以後…小寒菜就拜托你多照顧著點了,”李蘭說。
“小寒菜?”辰墨回頭看了看無奈皺眉的蕭一寒,忍不住笑了笑說,“一定。”
“謝謝,那我就放心了,”李蘭說,“你們回去吧,回去吧,以後都不要來了,走吧。”
辰墨剛要繼續開口,見已經閉上眼的李蘭硬是把話吞了下去,拉著蕭一寒出了病房門。
辰墨摘下脖子上的項鏈,拿在手裏摸了摸,然後一把抓住蕭一寒的手塞到他手裏。
蕭一寒顯然也是被嚇了一條,驚道:“幹什麽?”
“可不是給你的,讓你替我保管,”辰墨握住他手,俯身在他耳邊說道,“原來,小寒菜是阿姨給你取的外號啊。”
“恩,五歲的時候,有次買菜回來,她就突然給我起了這麽一個外號,後來她就經常這麽叫我,”蕭一寒說,“以後,你也可以叫。”
“我覺的挺好聽的,小寒菜,小寒菜,小寒菜~”辰墨越過蕭一寒邊跑邊喊著他的小名,亦如十多年前李蘭叫他的那般。
“小寒菜!”年青女人放下手邊的菜籃,蹲下敞開雙臂,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說。
小男孩也還是那麽的渴望母愛,即使走起路來跌跌撞撞也要跑過去,奶聲奶氣的叫喊著:“媽媽~”
但一切已不複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