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獅子大開口的西原
西原,也就是那個自稱高原聖境的國家,千百年來一直困擾著中土的統治者。
無論是大乾、烏朝還是大文,都有傑出的帝王曾經謀劃過,如何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西邊的龐然大物。
但無論是軍事進攻或是扶持內部的反對勢力,亦或串聯被西原壓榨的各個民族,最後都沒能真正撼動這個古老的國家。
即使偉大如太祖,在剛剛建立大文不久后,便派遣大將領兵二十萬討伐西原,勢如破竹一舉包圍了西原佛在所在的聖光寺,逼得佛在出寺請降,奉大文皇帝為天子至尊,允諾西原勢力退出大文永不在中土傳教,西原終於算是老實了百年,可也僅僅是百年。
近幾十年,隨著國力的上升,好了傷怕忘了疼的西原便捲土重來,多次侵擾大文,大仗不下十次小規模衝突更是不計其數。
以致於不少人開始隱隱的責難太祖,當初那麼好的機會為何不直接滅掉西原,僅僅是大勝並羞辱佛在後便退了兵,只是多佔了一座臨淵城。
其實太祖何嘗不想一舉定乾坤,直接消滅這個威脅了中土千年的佛國,可他做不到……
太祖掃平四海一統中土,將烏薩趕回了老家,立下不世之功。但當時天下經過長年的混戰,早已滿目瘡痍,民生凋敝,不說十室九空也是空了一多半。
現在的人埋怨太祖沒有滅了西原,殊不知當時天下和朝廷上層幾乎一面倒的反對太祖對西原用兵,不說國家疲敝需要休養生息,就是那些開國元勛們拿命拼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能安生下來享受了,也不想再生波瀾去招惹那個從未有人能征服的鄰居。
可太祖意志堅定,以其無上的權威力排眾議發兵西征。因為他知道,在冷兵器時代打仗,最為寶貴的便是那些經歷過百戰的老兵,現在趁老兵們還執甲能戰,將領們勇氣尚存是最好的時機。錯過這個時間,老兵們解甲歸田將領們安詳太平,再想出手便難了。
而西原又是一個不可能繞過去的敵人,與其等待對方發難,不如自己先行出手!
可即使太祖有著如此清醒的認識和遠見卓識,但他還是低估了那個存在了千年的鄰居!
雖然現在人人皆知,當年西征之師銳不可當,打的西原引以為豪的僧兵恨不得還俗請降,在高原如神一般存在的佛在親自出寺投降。可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勝利是用多大的代價換來的,不是太祖不想滅了西原,是滅不掉。
大軍打到聖光寺時,二十萬曾經南征北戰的精銳已經死傷過半,還得留數萬人馬保護後方的補給線,更不要說出現了很多之前沒有想到的情況。
西原不似中土,一般打敗敵軍便可佔領城池拿到一定的糧食補給,而西原本就沒有多少城池,百姓大多以村莊為主分散居住。
而且西原的軍隊好贏,西原的百姓卻不好對付,不知多少大文好男兒是被西原的百姓襲擊而重傷,被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偷襲而亡。
太祖這才知道西原的麻煩所在,千萬之民民智未開,雖然生活苦不堪言但依舊由衷的崇拜佛在和上層僧侶階級,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卻認為中土之人是沒有佛光卷顧的螻蟻。以當時大文的國力實在是無法長久的佔領西原,更別說去同化那群冥頑不靈的西原人。
本來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西原的太祖,只有臨時更改計劃,讓佛在投降並承諾不在中土傳教后,便下令撤軍。這一戰雖然沒有完成既定目標,但至少保證了中土西邊百年的安寧,而且更關鍵的是太祖將所佔之土地悉數放棄,唯獨奪下了臨淵城沒有歸還。
西原和中土之間有一條山脈天然隔絕,但長長的山脈在挨著劍南道西北的地方,有一段低洼之處,千百年來這裡便是西原和中土文明碰撞和貿易交流的通道。八百年前附近的人們就在那裡築牆修城,西原人中土人和世居在附近的戕族和諧混居在那裡,又經過多年的擴建,那座本不隸屬西原也不屬於中土的城池逐漸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也有了自己的名字——臨原城,取自臨近高原之意。
後來隨著西原開始關注東方中土之地,西原派兵奪取了這個東進的必經之地,無數的僧侶從這裡去往中土傳播佛法,也從這裡帶回從中土搜羅來的奇珍異寶。
直到太祖佔領了臨原城,驅逐了城中的西原人和僧侶,停止與西方的貿易,並改名臨淵城,因為在他看來,西邊的不是高原而是無知腐朽的深淵。
大文有了臨淵城,西原再也不能一馬平川的東進,亦無法從富饒的東方獲得財富。
可對於西原來說,堂堂千年佛國被大文打到聖光寺,讓佛在親自出寺請降更是西原人無法忘懷的奇恥大辱,雖然蟄伏百年但他們從未忘記報仇,對於臨淵城更是念茲在茲。
但西原的上層人士似乎並不這麼想,雖然他們多年來主導了數次對於大文的進攻。不過他們可不像普通百姓那樣執著於復仇,他們更多的是考慮自身的利益,否則這位身為高原聖境三大聖卿之一的弘法聖卿的心腹,也不會千里迢迢來到臨近京城的這座小鎮苦等大文的首輔大人。
看著沒有一絲歉意還能澹定喝茶的竇鼎之,紅衣法師諾切十分的不悅,自己在西原地位崇高,從沒人敢怠慢。而這個該死的文國高官竟然讓自己苦等了十幾天,本以為見面對方至少會表示歉意,哪知不光沒有歉意,竇鼎之甚至都沒有正眼瞧自己一眼!
該死的中土人,明明是你們畏懼我們高原聖境,私下派人來聯繫想要議和,現在居然是這個態度。
跟隨紅衣法師而來的四位武藝高強的武僧,同樣義憤填膺,這個從沒有被佛光卷顧的中土人竟敢如此放肆,只要諾切大人一揮手,他們四個恨不得馬上衝上去把竇鼎之排成肉餅。
但憤怒的諾切大人卻始終沒有給他們任何要動手的暗示,並不是因為他顧忌竇鼎之的身份,即使身份再高諾切也不在乎,但他不能不在乎竇鼎之身後那位一直在看書的灰發書生。
即使那位書生從進屋后就沒有說過一句話,連頭都沒抬過一直在那裡靜靜的看書,唯一的動作僅僅是偶爾的翻書。可明明人就在諾切眼前,可他卻幾乎感受不到這個人的存在,毫無疑問這個書生不簡單。
諾切曾經聽說過,大文有一位書生,明明嗜書如命卻數次科舉不第,明明厭惡打鬥卻天下難逢敵手,是這個世上最強的七個人之一。
諾切不知道此書生是不是彼書生,他不敢賭,因為這一賭很可能讓他去見佛祖。所以只能氣憤的看著並沒有看他的竇鼎之。
而竇鼎之卻毫不在意,並不覺得怠慢了遠道而來的諾切,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向他們表達歉意。他堂堂大文首輔,豈會需要向一個西原的紅衣法師道歉,更何況自己是故意晾著他們的。
作為大文朝中最大的主和派人物,對於西原竇鼎之雖然嘴上說的是從長計議,可實際上他已經私下計議了很久了,從永平帝在世時他就秘密的聯繫了西原的主和派代表弘法聖卿,希望能促成兩國的和平。而這一次會面,也是竇鼎之主動發起的,只不過他邀請的是弘法聖卿,而來的確實諾切。
所以竇鼎之很不爽,自己身為大文首輔,即使是弘法聖卿他都覺得親自接待有些跌份,因為在他心中大文是天朝上國,而西原是一個曾經被大文打的毫無招架之力的愚昧蠻夷之邦。可居然來的還不是弘法聖卿,而是區區一個紅衣法師(其實在西原紅衣法師地位已經十分崇高了)。
所以竇鼎之故意晾著諾切,這是傳遞一個信號,雖然是我主動邀請的你們,但你們心裡要有數,你們並不是有資格能強勢的一方。
諾切冷冷的說道:「都說文國是禮儀之邦,讓人白等了十天,就是你們的禮儀么?文國的首輔大人!」
竇鼎之聽到對方的話臉上毫無波瀾,無視了對方的抗議,直接問道:「為什麼不是弘法聖卿親自前來?」
「哼!你們這般無禮,幸虧不是聖卿大人親至!」諾切沒好氣的回道。
竇鼎之冷冷抬眼看著諾切,再次問道:「為什麼不是弘法聖卿親自前來?」
一瞬間諾切被有著強大氣場的竇鼎之看的心中發毛,但還是強作澹定,不過他不敢再繼續抗議了,回道:「你們中土人狡猾多變,誰知道這次會面是不是詭計,怎麼能讓聖卿大人犯險!」
「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文天朝上國,豈會幹出這種事!」竇鼎之不悅的說道。
諾切不知為什麼,明明自己剛才很生氣,可竇鼎之一嚴肅起來,不自覺的感到自己矮了一頭,解釋道:「和文國議和在聖境爭議太大,如果大家知道聖卿大人親自前往中土,讓聖卿大人何以自處?對議和來說也沒有好處!」
諾切這是實話實說,對於兩個敵對的大國來說,現在私下議和已經是十分敏感的事情了,無論是哪一方前往對方國家,都會被視為自我矮化。同樣的道理,如果現在西原請大文派內閣大臣級別的人前去議和,只怕大文也不會同意。
竇鼎之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也正是因為此他才主動出手,邀請聖卿前來,因為日後議和之事浮出水面,必然會引起朝堂乃至民間的議論和質疑,但如果以大文為主讓西原的聖卿前來商談,則是面子上先勝了一籌,可以大大緩解大家的質疑,有利於議和的進行也讓自己不會承受太大的壓力。
但弘法聖卿的處境和竇鼎之一樣,他雖有心促成和平,不過也不想背上自我矮化的罵名。
但又同時答應了會面,並派來了有相當地位而且是自己心腹的諾切,算是表達了自己的誠意。
「文國的首輔,您應該知道,即使派我來聖卿大人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諾切大聲的說道,朝著西方雙手合十又道:「這已經是聖卿大人極大的誠意了,如果您不接受,我可以馬上走,反正我也呆夠了!」
「誠意?一邊私下和老夫聯繫一邊指使馬彪刺殺英王,這就是你們的誠意?」竇鼎之冷冷質問道。
諾切當然知道馬彪的事,雖然一開始他並不知道,弘法聖卿也不知道,只是臨來前剛剛得知。
「文國的首輔,您應當知道聖境和你們朝廷一樣,有主和派也有主戰派,我可以保證馬彪之事和弘法聖卿毫無關係!」諾切嚴肅的說道。
竇鼎之蹙眉問道:「那是誰指使的?」
諾切頓了一瞬,回道:「這不是我能告訴您的!」
雖然諾切也不敢完全確定,但基本猜到了是誰在背後指使馬彪在文國朝中搞破壞,而且那個人是弘法聖卿的政敵,諾切更是恨之入骨。但這終歸是西原上層之間的鬥爭,他們斗的再厲害也是內部之爭,而竇鼎之是外人,諾切不會跟外人說出任何真相。
「我只能說弘法聖卿派我來便是有誠意和首輔共同促成聖境和文國的和平,而主戰派也有他們的想法和作法,如果文國的首輔您不願相信聖卿大人,那我想我們就沒有必要繼續談了,之前兩年的聯繫也白費了!」諾切說完雙手合十一副態度堅決的樣子。
竇鼎之雖然依舊臉色不悅,但他也不想之前兩年的努力白費,雖然過去兩年數十次的派遣中間人聯絡,只談了一個問題,一個讓人感覺很無聊但又是極其重大的問題——兩國如何互相稱呼。
大文過去一向稱呼對方是西原,而不是高原聖境。同樣的,最近幾十年西原稱呼大文為文國,而不是當年太祖大勝西原后,西原尊稱的大文天朝。
雙方經過十幾次的書信和口信,終於不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了,達成了一個這種方桉——各說各話,就是西原對內說文國承認他們是高原聖境,而大文對內說西原依舊尊奉他們為大文天朝,互相不拆穿。
而且這還僅僅是竇鼎之和弘法聖卿之間達成一致,以後是不是真的互不拆穿還不好說,但至少雙方同意進行下一個話題了。
「老夫要是不相信你們聖卿,就不僅僅是讓你在這等十幾天了!」竇鼎之算是同意了繼續和諾切會談,扶了扶鬍鬚,問道:「也不用浪費時間了,說說你們聖卿的意思吧!」
竇鼎之很清楚雖然來談的是諾切,但其實他只是個傳話者,來傳遞弘法聖卿的意志。
諾切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道:「既然文國首輔開門見山,那我也就只說了,我們的條件很簡單,想要兩國和平就得歸還臨原城!」
此話一出,竇鼎之馬上皺起了眉頭怒視著諾切,但諾切這時盡量不露出懼色,強撐著表現出堅定的樣子,可突然他有些堅定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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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個一直默默看書的書生忽然抬起來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