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意料之外的敵人(下)
跟記憶中完全一樣,哪怕最微小的體貌特徵都毫無區別。
那婦人在趙白城眼中的投影,直接映進了他的意識之海深處。無需任何感知,母子連心的特殊悸動,已經證明了一切。
哪怕再低等的生命,都有值得敬畏之處。趙白城現在才明白大祭司說過的這句話,真正寓意是什麼。這一刻他完全憑著人類最原始的那部分東西,對眼前的婦人生出無法遏制的親近感。她就是自己的生母,世上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冒充。
婦人刀刻般的五官線條跟趙白城極為相像,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早已落下淚來,口中荷荷有聲,卻無法組成完整的字句,像是連言語能力都被禁錮。
趙白城雙眼通紅,撲上前去。陳四海同時抬了抬手,一道青焰如惡龍出水,在兩人之間驟然成形。強橫無匹的力量隱約扭曲了空間波紋,趙白城被焰尾橫擺過來,掃中腹部,立時彈得倒飛出去。
談不上沉重的一擊,對趙白城也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他在空中就穩住了身形,雙腳先後落地,瞪向陳四海。
「年輕人有點耐心,什麼事都得學著慢慢來。」陳四海和藹地笑笑。
這個看上去比趙白城大不了幾歲的古怪傢伙,剛才是第一次出手,輕鬆隨意地就像要趕走一隻蒼蠅。
趙白城也確實像只蒼蠅一樣被趕開,並不算實質接觸的接觸讓他對陳四海的實力有了進一步了解,如果對方上手就是爆發,或許他連掙扎的餘地都不會有。
「你想要什麼?」趙白城吸了口氣,一字字問道。
見到了死而復生的母親,他沒有瘋狂,沒有拚命,現在問的也並非「究竟發生了什麼」之類的蠢問題,而是直接切入癥結要害。
這讓陳四海禁不住有了欣賞表情,只會蠻幹的莽夫大多要比常人短命一點,善用腦子的投機者往往才能活得長久。趙白城顯然屬於後者,在這種情況下仍能保持理性,更是相當不容易。
「我想要你認祖歸宗。」陳四海再次語出驚人。
迦妮早就被嚇呆了,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如同定格。正在與趙白城相認的婦人名叫卓蘭,當年遠逃他鄉,後來被陳四海帶人捉回媽祖山,噠坦族長老下令將她關入地牢,整整三年後才放出。
趙白城要是卓蘭的兒子,那他不也成了自己的族人嗎?迦妮茫然失措,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做些什麼,或者能做些什麼。
蘇蘇也同樣被震驚,注視卓蘭片刻,悄悄往她身邊靠了靠。羅剎和諸神無用同樣被活劫禁錮了能力,都在盯著趙白城,一個帶著死敵特有的殺機,一個面無表情。
「我不是猴子,沒道理要認山裡的野人當祖宗。」趙白城咧了咧嘴,心中卻暗自凜然。
陳四海輕嘆了一聲,道:「本來還以為六道輪迴,能讓你明白一切。看樣子龍脈之血在你的身體完全沉睡了,你沒救成斯嘉麗的命是嗎?她雖然受了些苦,可我延長了很大程度活劫發作時間,給了你足夠的覺醒機會。要救回她其實一點都不難,你會失敗,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
「龍脈之血是什麼玩意?」趙白城問。
「你跟這丫頭一樣,也是龍脈者。」陳四海指了指蘇蘇,「近代以來開始誤傳,說什麼龍脈是由普通能力者覺醒而生,這根本就是狗屁。別忘了在華夏,龍脈前面還有『炎黃』這兩個字。我們都是炎帝的直系後裔,最強悍的華夏人種,龍脈本原磨礪到最高境界,就能生出龍力。我前面說同族之間也存在先天性的優劣差別,指的是生出龍力的可能,有些龍脈者終其一生都註定毫無希望,另一些生下來就有這個本錢,偶爾也需要一點小小的刺激。」
「你說的這麼懸乎,不如讓我看看龍力到底有多厲害。」趙白城冷冷道。
「看不了。」陳四海搖頭,眼神寧靜如水,「我收不住勢,這裡所有的人都會死,也包括你。」
趙白城摸了摸鼻子,似乎是相信了,「那談談別的吧,我媽也是你說的什麼後裔?你現在鎖著她,就是為了要刺激我?」
「是,她有了你以後,就逃出了這裡,跟你的養父在牯牛村過活。我費了不少勁才找到她,為了脫身,不得不玩假死的把戲,所以你從小才沒了娘。」
「哦,我媽為什麼要逃去牯牛村?」
「她覺得我們這一族遲早會滅亡,想給你留條生路。」
趙白城的神態越來越淡然,對話的興緻也越來越高,「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一點,我怎麼聽糊塗了?」
「不用糊塗,我們一直在跟地幔勢力交戰。」陳四海這句話一出口,趙白城真真正正吃了一驚。
陳四海面露傲色,意態飛揚,「這世上,就只有我們能應付得了那些傢伙。生為男兒,只求盡忠職守無愧於心,生死又算得了什麼?你娘到底是女人,心腸軟些見識短點,算不上大錯。你不一樣,蘇小丫頭從小就被送到你身邊,是因為我想給你多個臂助。她是我們族人,父母都過世了,跟蘇觀魚沒有半點瓜葛。你們相處到今天,我都看在眼裡。老實說,小丫頭行事縝密狠辣,可比你靠譜得多。」
趙白城看了眼蘇蘇,恰好迎上對方投來的目光。女孩似乎也是第一次聽陳四海說起身世相關,臉色煞白,望著趙白城不由咬緊了嘴唇,顯得又是倔強又是可憐。
趙白城想到鳳凰,惱火地橫了她一眼,卻是怎麼也生不出真正的敵視之心。陳四海見他久久不語,皺眉道:「怎麼,你娘還能有假?老子還能騙你?夜叉的天眼長在你身上,跟瞎子有什麼區別?你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古怪,不就知道答案了嗎?!」
火種感知早已展開過探測,趙白城看到母親的體內,同樣燃燒著青色火焰,竟也是罡氣修習者。既然存在這種能力,那母親至今容顏未改也很好解釋了,她跟陳四海、王大將軍等人一樣,克服了走向衰老的自然進程。
陳四海察言觀色,嘿嘿幾聲,盯著趙白城微變的眼神,緩緩道:「噠坦族幫了我們很多,作為交換,我教他們練罡法門,只可惜這些傢伙畢竟不是龍脈。我當年沒接你回來,還把夜叉面具宿主的屍體送到那個山洞,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折騰出什麼名堂。結果還不錯,引出了不少妖魔鬼怪。什麼第七議會不過是地幔神族的傀儡罷了,神族做事為求隱秘,自然不能出頭。那些基因針劑到今天還在黑市上流動,各個大國都弄到了原產品仿製,卻不知道配方有個地方的效果根本一樣,那就是在被注射的人體內埋下炸藥。一旦爆炸,人暫時不會喪命,只會大舉傳染猩紅疫病。到時候連仗都不用打,地表全部死絕,乾淨利落。不過有毒也有解,我把這幾個人交給你,連同四具血棺里的傢伙。你帶著他們去地幔,找巴托魔人聯手,神族跟他們是死對頭。你現在已經能到夜叉第四形態了,有這麼些幫手,吃個普通神族應該不算什麼難事。等你從他們的本原之血里找到鑰匙,我九州百姓的性命俱可無憂了。」
趙白城簡直聽得快要張口結舌,大對頭居然變成了救世主,而且對地幔知道的比自己還多,荒謬程度實在是超乎想象。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你娘身上被我下了活劫。她帶你逃出白城,死罪能免活罪難逃,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發作起來能要她半條命。你這次去地幔要是做得還像話,她以後就不用再受折磨。好了,話就說到這裡,你沒得選擇,所以還是別作無謂的蠢事,準備準備就動身吧!我會讓一個老兄弟跟著你的,畢竟你的這些對頭未必會老實聽話,怎麼用活劫,怎麼重新覺醒龍脈,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陳四海道。
「我出生在這個村子?」趙白城忽然問了句。
陳四海一怔,卻見卓蘭含淚點了點頭。
「蘇蘇呢?」趙白城又問。
「也一樣。」陳四海皺了皺眉,「你沒聽懂我說的嗎?問這個做什麼?」
「你是這些漢人的老大?也就是這個什麼狗屁炎帝後裔、莫名其妙族群的頭兒?」趙白城沖他笑笑。
陳四海臉色一沉,煞氣隱現,「嘴巴乾淨點!你也一樣是我族後代,現在是在罵自己的祖宗知道嗎?!」
「你是頭兒,就能隨隨便便決定其他人的命運了?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想要拯救這**的世界?」
「這由不得你!我要是能去深淵,早就把你從那裡揪出來了,還用得著巴巴地等到今天?笑話!」
「我值得被利用的地方,就是夜叉能力吧?你的拳頭夠大,不過我向來最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你把這些人跟我媽交給我帶走,我留你全屍,這買賣怎麼樣?」
「呵呵……」
「哈哈……」
眾人都以為趙白城瘋了,陳四海也不禁好笑,搖頭道:「明知不是對手,還能說出這種廢話,我真有點佩服你了。」
「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可惜你好像不知道,什麼叫數量優勢。」趙白城森然獰笑。
沙沙聲在這一刻如潮響起,回蕩在山地林間。很快,村中木屋下射出一隻大狼蛛般的奇形生物,落在趙白城肩頭,正是當初追蹤諸神無用直到遠離深淵的小綠怪。
從村外湧來的慘綠浪頭,密密麻麻地卷過大片空地,將在場所有人包圍。那是成千上萬隻跟它一模一樣的怪物,每一隻都足以在瞬間將十二階強者逼入絕境。
這大半年時間,趙白城並沒有白白浪費。
無論是陳四海的下屬,還是噠坦村民,都慘白了臉龐。他們能清晰感知到這種生物的可怕程度,這些綠怪是人類無法比擬的完美物種,罡氣在它們的刀鋒和毒液面前幾乎全然失去意義。
「你跟那些神族倒是挺像。」陳四海第一次現出凝重之色,同時也有了真正的殺機。
「白城……」一聲沙啞生硬的輕呼讓趙白城轉過頭去,看到母親臉漲得通紅,如啞巴在學說話一般,吸著氣,艱難地從喉中擠出字眼,「你不能跟他動手,他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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