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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勸君更盡一杯酒 (上)

  「你的手很冷。」陳四海說。 

  「外面的氣溫太低了,我看著你的保鏢站在那裡,會忍不住跟他們一起冷。」斯嘉麗又微微一掙,仍然沒掙脫。 

  「每個人的命運都不一樣,他們的命運就是做狗。在別人看來或許很可憐,但有些東西是沒法改變的。」陳四海笑的時候眉頭總會先往上一挑,像兩柄又直又快的刀子在無聲撞擊,煞氣逼人驚心動魄。 

  斯嘉麗站得太久,未免引人注意。那位財政部長親眼見她連抽了兩次手,陳四海卻還是死抓著不放,不免大為亢奮,只等陳四海動粗就要英雄救美。 

  身邊兩名特勤人員都是五大三粗的政府特工,財政部長很希望自己能有表現的機會,為了這麼個美人兒,最好能表現得血腥點。 

  「我陪你去洗手間,在外面等你。」陳四海站起了身,仍帶著笑。 

  他從未如此急於拉近距離。 

  斯嘉麗頗為意外,但還是不動聲色,笑盈盈道:「早就聽說你們華裔都有點大男子主義,陳先生改變了我的看法。不過你這麼體貼,人家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陳四海終於鬆手,點點頭,「什麼事情都有個適應過程,是我太唐突了。」 

  財政部長在旁邊桌上乜著兩人,連救美台詞都已經想好,這會兒不免大失所望。餐廳的大門同時被推開,陳四海隨從中的獨眼龍捲著滿身寒氣大步而入,一時人人側目。 

  三月的莫斯科仍然很冷,這傢伙的樣貌更是令人心生寒意——如蠟像般扭曲發紅的臉龐、隆起如山的肚腹、足有兩米高的個頭,每一步踏落的沉悶動靜都似乎會導致整個餐廳就此坍塌。 

  聽過獨眼龍的耳語后,陳四海有意無意提高嗓門:「夜叉這麼快就到彼爾姆了?」 

  輕悅悠揚的高跟鞋聲毫無停頓,斯嘉麗像是沒聽見這句話,波浪般的長發隨著步伐微微搖曳,背影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迤邐生姿。 

  陳四海彷彿盯著青蛙的竹葉青,直到斯嘉麗轉過餐廳拐角,才淡淡吩咐:「好了,清場吧。」 

  如銀背大猩猩般垂手恭立的獨眼龍立即沖外面比劃了一下,又有三名隨從走了進來。 

  「各位,你們的用餐開銷將由我們支付,請立即離開。」隨從中的瘦高漢子用英語和俄語分別說了一遍,聲音很大,完完全全的命令式語氣。 

  苦等到現在的財政部長頓時冷笑,向兩名特勤人員丟了個眼色,「什麼時候紅場被國際友人佔領了?你們是不是因為這次世界盃又沒脫線,所以打算髮泄一下?很抱歉,在座的恐怕都能掏得起飯錢,好意心領了。」 

  礙於身份,財政部長用「國際友人」來代替了這幾個穿唐裝的傢伙。但只要是長著眼睛的,都能看得出陳四海等人來自哪個鄰國。基於全球都在當成笑柄的14億之11定律,他們能在世界盃出線當然不叫出線,而叫脫線——11個酷到滿地掉渣的華夏腳法最強男,也就只有在撞鬼的情況下才能完成如此壯舉。 

  財政部長的小幽默讓餐廳里爆發出鬨笑,兩個從部長身邊站起的政府特工解開了西裝紐扣,腰間槍套若隱若現。 

  獨眼龍看了看陳四海,後者略略皺眉,點頭。 

  笑聲像劃過湖面的風,在下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沒人能看清兩名特工是怎麼被獨眼龍抱了個滿懷的,當獨眼龍收緊了那雙足有常人大腿粗細的胳膊,一陣酷似枯枝被裹在濕毛巾里用力擰動的聲息立即炸起,兩具體表各處都戳出斷骨的乾屍隨後倒下。大量血液噴涌在地上,像刷上了一層濃厚無比的黑漆。 

  「洋槍?」獨眼龍從屍身上拾起一柄還未能完全拔出皮套的9mm軍用手槍,獰笑著握緊,槍身在肥厚的大手中吱吱變形,崩解成最原始的廢鐵。 

  這些鐵片鐵渣似乎突然有了生命,變成了活著的昆蟲,從他掌心中密密麻麻地飛起,撲向所有正在拿出電話的、驚聲尖叫的、奪路而逃的顧客,大片大片的血花同時在各處爆開,從生到死的過程不過短短一瞬,數十人當場斃命。 

  餐廳共分上下兩層,獨眼龍的同伴早就分頭動作。前後門都被守死,滴滴答答從天花板邊緣滲落的鮮血,證明殺戮過程同樣在樓上起到了一錘定音的作用。 

  「我姓陳,陳四海。」年輕的暴徒首領用叉子擺弄著面前的焗蝸牛,仍顯得若無其事,「非常抱歉,打擾到了諸位。由於之前已經給過了諸位選擇機會,我只能對現在這種局面表示遺憾。有時候反應遲鈍並不是壞處,至少遲鈍的和真正聰明的,現在還有命站在這裡。我沒興趣對你們做任何事,當然,也不介意對你們做任何事。我知道讓你們繼續把這頓飯吃完很不容易,但還是請遷就一下,我們很快就會離開,不會耽誤多長時間的。」 

  「四海皇帝?!」財政部長差不多快要癱倒在法國老友身上,渾身打著擺子。 

  這裡是不是莫斯科紅場,自己又是不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都不再重要了。就算莫斯科的衛戍部隊全部集結來此,也未必能起得了半點作用。 

  獨眼龍等人身上騰起的青色光華清晰可見,這對絕大多數在場者而言,無疑意味著極度的詭異恐怖。但財政部長卻知道一個月前的北約峰會和歐盟首腦會議,都曾被這樣的「藍火人」攪過局,所有警戒力量等同於虛設。沙俄情報部門花了很大力氣才搞到現場監控拷貝,財政部長在看過那些比電影特技更誇張的畫面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重拾信仰,去教堂惡狠狠地懺悔了一番。 

  現在,自稱皇帝的狂魔正站在眼前。 

  早知道吃頓法國菜能吃出這麼多事,救美能救出這麼一批煞星……財政部長在心中哀嚎不已,恨不得時光可以倒流,好讓自己重新選過。 

  「嘉麗,怎麼要走也不說一聲?」隨著陳四海平靜地詢問,獨眼龍身上躥起的青光陡然怒放,變得如火焰般沸騰。 

  一個半透明的影子被青火輝芒硬生生從潛行狀態中拽出,影像越來越清晰,最終如同破開水面的游魚,出現在眾人視線聚焦中。 

  即便在這樣要命的時刻,斯嘉麗的新造型也讓財政部長禁不住頭暈眼花,體內兩股熱流一往上一往下,鼻血欲出褲襠欲爆。原本就在狂跳的心臟幾乎快要擠出肋骨,從胸腔中直躥出來。 

  「人家最怕看到打打殺殺之類的事情了,害怕了還不能走嗎?」斯嘉麗甜甜一笑,目不稍霎地迎著陳四海投來的目光。 

  她那款價值不菲的長裙已被撕到大腿位置,累贅的大幅裙擺不翼而飛。藍寶石項鏈不知扔到了何處,原本如瀑流瀉的長發讓一根布帶紮成了利落馬尾,兩柄黑曜石匕首正在纖纖玉手中轉著圈,像遊走在指尖的魔蛇。 

  斯嘉麗的眼神還是那麼媚,如絲,如綢,如蜜。但其中多出的一點東西,卻似極了熾熱的刀鋒。 

  陳四海也笑了。 

  比起之前的爾虞我詐虛情假意,這次才是真正的笑容。 

  還在十歲時,他曾跟隨祖父去林中狩獵。一頭帶著幼崽的銀狐被攆出后,居然敢於齜牙咧嘴地面對獵犬和弓箭,連半步都不曾後退,這讓陳四海驚詫不已。 

  「它要保護後代,所以才會這樣無畏。」祖父如此告訴他。 

  無畏。 

  這是陳四海從記事起就最為熟悉的辭彙,其他孩子還穿開襠褲的年齡,他就被孤身一人留在阿拉斯加的冰原上,足足三年後才等到族人來接。那三年時間,他在北極熊和阿拉斯加灰狼的領地夾縫間,靠著一雙赤手殺出了將近百里方圓的、絕無任何野獸再敢踏足的死亡地帶。趕來的族人首領是他的親生父親,但在找到那個用冰雪、獸骨、獸皮澆築鮮血砌成的小小巢穴后,面對以四肢著地方式撲出的陳四海,一時也無法確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人還是獸。 

  陳四海從不認為,這世上有任何生物配在自己面前奢談勇氣。 

  十歲時儘管祖父放了銀狐,但他還是偷偷找回去,花了兩天一夜時間,再次捉到那頭美麗雌獸。在它的注視下,將所有狐崽的頭一隻只擰下來,整整齊齊放在邊上,像搭積木一樣堆好。 

  他沒有傷害雌狐,只是饒有興緻地觀察著它的反應,並最後將其放生。在那些幼崽死後,雌狐不再吼叫,眼中也沒了野性生機,渾身發抖如篩糠,就連皮毛都彷彿變得暗淡無光。 

  生命還在,但它已死。 

  那種從靈魂裂縫中迸發出來的哀鳴聲,直到今天陳四海都清晰記得。 

  徹徹底底的擊潰,才能從敵人那裡汲取力量,令自身變得越來越強大。斯嘉麗讓陳四海回憶起當年的銀狐,她是另一頭雌獸,同樣美麗,同樣充滿勃發的野性,也同樣有著想要保護的對象。 

  誰才是她心中的幼崽? 

  陳四海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好奇,淡淡道:「這段時間跟你相處得很開心,現在夜叉既然來了地表,我也差不多該走了。作為小小的回報,在你沒做蠢事之前,我得提醒一點:其實我只是想給夜叉帶個話,當然,不僅僅是口頭上,要借你的身體來用用。反正戲都演完了,你越不反抗,受到的傷害就越小。夜叉本事那麼大,說不定等你帶完話,既不會死也不會變成廢人,所以還是暫時忍耐一下,替我們大家都省點事吧!」 

  「我也得提醒你一點,『嘉麗』這麼難聽的稱呼,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拿來叫我。」斯嘉麗還是那麼俏生生地看著他,俏生生地伸出指頭在頰邊颳了刮,「陳先生,自重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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