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神廟祖符
流毒小隊縱橫多年,令深淵地表無數強者談之色變,卻從沒碰上過趙白城這樣的滾刀肉。
明明就是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廢物,膽子卻好像比人還大。此刻威廉見他揩完油還在耍寶,終於按捺不住勃發的怒氣,屈指彈出一團暗火。
斯嘉麗蹩了蹩眉,小腿上綁著的那柄匕首不知何時已到了手中,無聲無息刺中飛向趙白城的火焰,瞬間將其徹底湮滅。
「你是一定要護著他了?」威廉的臉色變得更難看,卻沒再出手。
「隊長大人,目的地還沒到,怎麼可以欺負嚮導呢?」斯嘉麗淡淡回答,「你自己不是說過,路還長嗎?」
威廉目光陰沉地看了看獠魔,發現對方卻在看趙白城,上身磨盤大的肌肉塊壘正詭異蠕動,顯然只要得到示意便會立即像發狂的狗一樣撲上來。
「我日,隊長還會變戲法?」始作俑者似乎並不知道如果那點暗火燒上身來,自己不死也會脫層皮,咋舌半晌才回過神,沖巴圖揮揮手,「喂,小巴,愣著幹嘛啊!開路開路!」
巴圖悶聲咆哮,很不明白趙白城為什麼不跟對方開搞,惡狠狠用兩隻巨眼三個肉瘤一起瞪了瞪威廉,這才轉身邁開大步。
「隊長怎麼站著不動?撿礦石要緊啊撿礦石要緊!」趙白城發現自己現在不但無恥程度跟大祭司有的一拼,連說話口吻也越來越像那老不死,「我們蠻牙都是大老粗,碰上對胃口的朋友了,就忍不住想要表示一下親熱。你不是吃醋了吧?我現在那股勁過去啦,你要想我也給你來一下,恐怕得先聊聊天,培養培養感情……」
「我好像只說過,來影鋒山轉轉,沒說是為了黑曜石。」威廉突然笑了笑。
「額?不撿石頭來幹啥?」趙白城顯得很意外。
威廉仍舊沒移步,如釘子般釘在原地,笑容變得愈發溫和,「我們要上山頂,去雷鳴神廟。」
蠻牙方面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這幾個所謂的嚮導自然是來盯梢的,後面恐怕還會有人跟著上山。趙白城無法無天的行事套路讓威廉意識到現在捅破窗戶紙,只會大大加快行事過程。帶著活人去神廟是有必要的,因為需要新鮮血肉去充當誘餌,這是趙白城能活到現在的最大原因。威廉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去浪費,但現在對方如果開口拒絕,甚至直接翻臉,他並不介意讓這位年輕的大領主脫層皮。
威廉很期待看到當趙白城癱軟在面前,徹底被剝掉無賴嘴臉,如狗般哀嚎呻吟著求自己放他一馬時,斯嘉麗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趙白城卻沒有表現出哪怕一丁點被褻瀆信仰的憤怒,甚至顯得有點無所謂,「一座破廟有什麼好看的?要去就去吧,反正我也沒去過,就當是玩了。」
「破廟」兩個字一出口,隊伍里好幾人的下巴險些脫臼。屍良還算好點,暴爪乾脆轉過頭瞪著趙白城看了老半天。這要是換了個蠻牙,暴爪估計自己能拔刀上去將其當場分屍。
「你奶奶個狼,看什麼看!」趙白城橫了暴爪一眼。
威廉被弄得有點狐疑,不知他在打什麼算盤,但能省下殺一儆百的時間無疑最好不過,當即面無表情地吩咐繼續趕路。沙克公爵只當趙白城怕死,嘿嘿冷笑。位於隊伍最後方的花火似乎是在出神,根本沒注意這邊動向。
「小滑頭,你怎麼好像比誰都急啊?」斯嘉麗仍走在趙白城身邊,似笑非笑地悄聲問道。
「因為他比誰都怕。」青影臉上的不屑神色比沙克公爵更明顯。
趙白城撓了撓腦袋,靦腆道:「紅頭髮大姐,我只怕你用兩條大長腿掄死我,其他什麼都不怕……」話還沒說話,已被青影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趙白城不得不急,那股龐然意志已屢次探來觸角,並再也沒有掩飾真正的藏身地。
——主峰之巔。
傍晚時,隊伍已攀到主峰山腰以上,巴圖的喘息聲如同牛吼。
他並沒有覺得累,而是在緊張,知道要上山頂后甚至連全身的肉都在顫,卻仍舊不肯棄趙白城而去。流毒眾人進入了高度備戰狀態,就連威廉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周邊環境上,隱隱約約的火焰氣息正從他體內散發而出。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地獄,想必眼前就是了。
影鋒山似乎存在著某種巨大的引力,從熔岩海方向而來的灰燼塵埃旋流在山頂上空,凝聚不散。百米以外的區域就很難再看得到東西了,暗影籠罩厚重如鉛,罡風卷得飛沙走石,刮在身上如同刀割,即便兩個人面對面說話,也很難聽得清楚。
整個山體像經歷了上萬年烈火焚燒,到處都是黑黝黝的一片。地上的蕨類植物看上去根本就是厲鬼的爪,泛著鐵鏽色澤。許多碗口粗的藤蔓攀爬在裂岩上,隨著腳步聲微微蠕動,竟彷彿要纏上身來。
一隻巴掌大的小動物剛被斯嘉麗用匕首刺死,它看上去像是枯乾的海星,卻有七八個銳角。那些銳角充當著它豎直的足,只一次彈射就如箭矢般從蟄伏處躍出,掠過十多米遠的距離直撲而來,身軀中央裂出大口,竟生著白森森的利齒。被匕首刺中后,它頓時四分五裂,每一塊碎片都在劇烈膨脹,像是將要爆開。隨著青影抬手一揮,才徹底化為了粉末。
儘管是輕描淡寫的出手,但趙白城卻從紅髮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如山力量,就好像她的體內住著一頭刺脊暴龍。
她還不是五人中最強的一環,威廉才是。
隨著越攀越高,這樣的古怪生物也越來越多。有些小如飛蛾,生著尖銳如針的口器,頭部酷似一張骷髏鬼面。有些則大如岩石,看上去也完全就是塊岩石,直到隊伍接近才會突然分裂出腿足觸鬚,以完全不相稱的敏捷發起攻擊。
威廉每次彈指,空中便會炸出一團團烈火,撲來的生物幾乎是瞬間化為灰燼,從無例外。精準、急速、致命,他體內的火焰力量竟似無窮無盡。趙白城冷眼旁觀了很長時間,發現之前摸斯嘉麗那一把所換回的戰鬥感應並沒錯,這名血法師確實在五人當中最具攻擊力,但也同樣是最容易被擊潰的環節。
正因為最強,所以才會最弱。威廉強大的攻擊力所掩蓋的正是紙一般的防禦,關鍵詞在於近身。趙白城很確定只要自己能在拉近距離的過程中躲過所有那些火焰攻擊,到了面對面的情況下,對方並不比一隻雞難宰多少。
巴圖怎麼都能頂下沙克公爵一分鐘時間,屍良和暴爪合力對付那個叫花火的槍手應該沒多大問題,畢竟屍良還有底牌。最要命的一點在於,就算自己有那個運氣在突襲中迅速解決威廉,兩名秘教女子卻根本沒有人手去牽制……
趙白城惱火地看了看懷裡的板凳,白白佔了個名額的小畜生已經睡著了,口水拖得老長。
總不能讓它去打滾撒尿,吸引敵人注意力。趙白城微微苦笑,大祭司排兵布陣能排到現在這個寒酸地步,似乎是把祖符的存在考慮了進去。現在看起來,祖符應該就是那股龐然意志了,它無與倫比的火種能量已成為最後的轉機和變數,死中求活的救命稻草。
大祭司說過祖符會選擇承載者,那或許代表了它將帶來某種助力。但趙白城覺得,它唯一能夠發揮的最大作用,就是被自己吞噬。
「記得別離我太遠,我會護著你的。」因為風聲實在太大,斯嘉麗索性貼到了趙白城耳邊說話。那張戰術面具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透氣性極佳,即便在狂風呼嘯中,趙白城也感覺到了從她嘴裡噴出的芬芳熱氣。
趙白城緩緩轉頭,看到對方的眼睛亮若晨星,正透著一絲嫵媚笑意,並不怎麼太像要有霸王硬上弓的意圖。
「謝謝你。」趙白城同樣貼過去回答。一會只要你能不出手,就是謝天謝地了。
隨著熔岩海漸漸退潮,深淵之夜籠罩了大地。隨著逐漸接近主峰之巔,威廉等三名血族換上全副防護衣,佩戴起無線通訊設備。屍良點起了經過防風處理的牛油火炬,微弱的光芒跳躍不定,將每個人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
有了火光,那些詭異生物再也沒靠近過。黑暗中的「沙沙」攀爬聲卻開始變得密集,就連風吼也無法掩蓋,讓人頭皮發麻。
巴圖選擇的行進路線是條大裂隙,長而深邃,看上去像有個巨靈曾用大到難以想象的兵刃,在山上硬生生劈出了這麼一條裂紋。
終於登上峰頂后,狂風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大多具有夜視能力,屍良手裡的牛油火炬也騰起了煌煌光亮,視野中的景象讓他們全都有著短暫失神。
峰頂區域被青綠欲滴的植被覆蓋,野草過膝,灌木叢間點綴著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就好像影鋒山的生機都匯聚到了這裡。
趙白城沒看到任何建築物,只有一具巨大到難以形容的殘破頭骨,如山丘般聳立在前方。它是如此之大,大到讓他立時便聯想起了深淵之巢中的恐怖骨骸,後者唯獨缺少的就是頭部。
頭骨只有一隻眼窩,生在前額正中,直徑超過任何蠻牙洞穴。在眼窩之中,正燃燒著一團土黃色的烈焰,足有五米多高。由於極度的異化,烈焰正中現出了瞳仁般的暗黑狹縫,看上去竟像在猙獰凝視著闖來此地的不速之客。
屍良和暴爪已經跪倒,前額貼地,口中喃喃。
雷鳴神廟,大地祖符。整個蠻牙部落的獸魂之源,第一次暮色戰爭的雷霆之鑰,正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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