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流毒小隊(上)
那三男兩女走進咆哮之巢深處后,大批蠻牙從洞中探出頭來,張口結舌地觀望著。這五人身上背著奇奇怪怪的裝備,其中也包括重型火器。引得幾十個好奇的幼崽跟在後面狂跑,齜著剛冒尖的獠牙,眼睛瞪得圓圓的,像群精力旺盛的小牛犢子。
隨著最前面一名金髮青年回過頭,這些幼崽全都停下了腳步,哪怕平時打架再厲害的,也嚇得打起了哆嗦。儘管對方看上去並不強壯,也沒有足夠巨大的利爪尖牙,但目光投來的瞬間卻帶著讓他們全身灼痛的熱流,好像是空氣中突然起了把火。
嗤的微響傳出,一隻幼崽的褲襠燒了起來,頓時哇哇大叫。等到旁邊的夥伴七手八腳弄熄火,皮肉表層赫然鼓起了許多大泡。
金髮青年已在繼續邁步前行,兩名女性同伴中的一人忍不住皺了皺眉,「威廉,你這是幹什麼?」
「他們太髒了,我不喜歡聞到臭味。」金髮青年冷冷回答。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制服,淡金長發披到肩頭,燦爛如凝結著太陽光輝。儘管體格略顯瘦削,但鷹鉤一樣的鼻子和狼一般的灰眼,卻凸顯著令人望而生畏的強硬冷酷。在刀裁般挺直的左邊衣領上,嵌有一枚銀色徽章,圖案為兩柄交叉彎匕。由深淵之巢外圍而來,想必經過了漫長跋涉。荒原塵土和熔岩海的灰燼卻未能在他身上留下絲毫污跡,甚至就連高幫軍靴的靴面上,都保持著光可鑒人的潔凈程度。
這個名叫威廉的青年見到蠻牙大祭司等人遠遠迎來,低哼一聲,放緩了腳步。
祖曼一開始是慢吞吞走,後來漸漸加速,到了百米開外,已在拄著木杖小跑。他邁著兩條瘦腿、喘著粗氣的樣子,顯得無比滑稽,活像是一隻連毛都掉光的老鸕鶿。半途上還腳下打絆摔了一腳,連木杖都扔出老遠,灰頭土臉卻怎麼都爬不起來。
「該死該死,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我早該派人去接你們的,路上還好走吧?」祖曼一疊聲地致歉,神情惶恐之極,似乎恨不得能給自己七八個耳光。
威廉身為流毒小隊隊長,不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知道這猥瑣大祭司在部落中身份極為特殊。由於大酋長之位空缺,三大領主誰都不服誰,因此在涉外事宜上,往往便推他出來當全權代表。眼看著對方又是摔跤又是自責地表演,威廉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半步,同時在身前布下一層防護罩,以免對方著名的口水機關槍突然發威。
祖曼一開腔就滔滔不絕沒完沒了,威廉有點不耐煩,精神力微微一凝,掃向其他蠻牙。若有若無的精神波動在狼王和屍烈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其次則是阿莫羅索大王,到了屍良這邊時,略微停了停,似是顯得有點疑惑,對暴爪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衛兵根本就是一晃而過。
不對,漏了一個。
威廉詫異的目光跳過數人,重新凝向那個站在狼人身邊的光頭青年,發現他也同樣在盯著自己,全身上下毫無能力氣息。
這傢伙是幹什麼的……威廉微微怔了怔,對方看上去完全就是個人類,站在一大群蠻牙當中,就好像牛屎堆里的牽牛花那麼顯眼。但剛才自己卻偏偏把他漏了過去,不僅僅精神探測掃了個空,連視線在平移過程中也全無接觸印象。
隨著凝視時間越來越長,威廉的灰眼深處有著寒芒一閃。意識深處正在迸發的極度憎惡感,讓他下意識地掏出一方白帕,掩住了口鼻。似乎那光頭青年隨時會撕裂皮膚露出流膿帶血的巨大真身,在猛撲而來之前便會捲起一陣腐蝕腥臭。
很久都沒有過的感覺了。
上次帶來如此情緒的敵人,是個叛出深淵的秘教逃亡者。追殺過程持續了將近三個月,那黑巫師最終被威廉以火系大咒文引爆身軀時,體內居然噴出了無數屍蟲。場面之噁心就好比一隻腐爛已久的豬被踏破肚皮,大堆白花花的蛆蟲瞬間流淌出來。
威廉痛恨任何不潔的事物,但卻無比清楚地知道,那種刺骨憎惡完全是由黑巫師的危險程度引發,並非骯髒污穢。現在這光頭青年帶來的負面衝擊好像更大,威廉對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竟有點剋制不住迅速增強的殺意。
然而下一刻,幾乎已在尖叫的憎惡情緒突然煙消雲散,再無半點殘留。變化之大、之快,讓威廉再度怔住。
光頭青年張開嘴,打了個呵欠,還伸了個懶腰,跟身邊的狼人說起了什麼。大約在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使得他在那些蠻牙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矮小可笑,但剛才那個漫不經心伸懶腰的動作,卻彷彿令威廉看到了一頭黑豹。
「……這位是我們血吼大領主,蒙達。」祖曼不知何時已經走回到了部族成員面前,向威廉介紹那光頭青年。
「血吼領主不是阿莫羅索嗎?他在哪裡?」威廉的詫異更大了。這些低等異民很難引起呼嘯古堡方面的關注,對他而言,即便三大領主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我自願退位打下手。」一個看上去活像是用傷疤、鋼鐵、肌肉和猙獰糅合而成的老年獸人,用雄渾低沉的語聲回答。
蠻牙語和其他異族語言基本相通,交流起來並無大礙。威廉此刻已從趙白城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獸人血脈氣息,雖然微弱,但卻切實存在,頓時意識到這年輕的大領主或許真的沒有半點能力,而是跟祖曼一樣的巫醫祭司。
「想不到蠻牙已經弱到退化的地步了,剛才我還以為這位領主大人是個人類。」威廉冷笑,對眾人憤怒的神情視若無睹,沖祖曼淡淡道,「不用介紹其他人了,我們這次來是想上影鋒山轉轉,呆幾天就走。你騰個乾淨住處出來,一定要乾淨。」
「哦,好好,什麼時候上山啊?」祖曼拉著趙白城出來,連眼皮都不眨地吹噓,「蒙達領主對山上地形最熟,由他做嚮導,那是再穩妥不過了。」
「你們的領主都閑著沒事幹嗎?」威廉毫不客氣地說。
「當了頭兒,要是想閑那肯定是能閑下來的。不然怎麼有那麼多人搶著往上爬?沒有特權還叫什麼首領!」祖曼大笑,倒好像對方是滿口誇獎一般。
「爆他娘,原來不是來選人……」暴爪在趙白城耳邊低聲咕噥,噴出的熱氣帶著食肉動物特有的腥臭。
和所有蠻牙一樣,暴爪在形容熱愛某人母親時常會用到「爆」這個字眼,也不知是在表示太過猛烈的愛意,還是為了彰顯兇器尺寸已經大到了足以讓人血肉橫飛的地步。
趙白城在來之前問過他不少東西,跟想象中一樣,戰士確實有辦法內斂氣息,從而抵禦其他能力者的實力偵測。在趙白城的火種感知掃描下,這種抵禦當然毫無意義,但他現在也同樣需要學會隱藏力量,無意讓別人一眼就看出底子。
要跟新朋友打交道,他覺得還是謹慎點好。
正如封鎖整個記憶區,本能對這類鬼鬼祟祟的套路最為拿手,如關門般一關,便將火種氣息徹底與外界隔絕。就趙白城自己都幾乎感覺不到本原力量還存在,不免大為佩服,轉念一想,卻又恨得連牙根都在發癢。
小毒似乎是知道主人急於重獲記憶,這會兒趁著兩個天敵在封鎖火種,輕煙般重新凝聚身軀,溜到承載著那雙眼的殘缺畫面旁邊轉了轉。與此同時,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板凳狗搖搖晃晃到了趙白城面前,在他的注視下再次擺出撒尿造型,後腿指向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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