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一個、第二個和第三個(中)
屍良早就注意到了那小不點,很奇怪血吼一族怎麼弄來了這麼個祭旗者。
直到小不點跳下看台,屍良的瞳孔才驟然收縮。
競技場的沙土經歷了數百年鮮血凝結和獸群踐踏,早已比鐵板更硬。小不點起跳的動作很輕,在翻過護欄時甚至顯得有點吃力,但落下的那一瞬,腳底沙土飛濺如瀑。
以小不點的個頭而言,至少該有百倍以上的體重,才能達到那樣的墜落力度。屍良有點糊塗了,場中那頭因為疲倦而坐倒的獠魔好像也同樣糊塗,以至於那小傢伙大大咧咧走過去捏他的腳趾,也全無反應。
「我日啊!」趙白城忙活了好半天,才目瞪口呆地抬頭,看著巴圖喃喃感嘆。他其實並不算是在捏,而是兩隻手去抱巴圖的大腳趾,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抱得過來。
這——是——什——么——玩——意?
趙白城的腦袋裡正被一個跟巴圖體型同樣巨大的問號填滿。之前帶著幾個血吼衛兵扮演的跟班,從看台上一路而下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這頭獠魔。從直立行走的行動方式,和巴圖腰前那塊差不多能當門帘的遮羞布來看,這傢伙應該也是獸人,而並非野獸。可塊頭如此之大的獸人,又哪裡還能跟蠻牙這個物種扯上半點關係?
趙白城還沒來得及問對方平時到底吃點什麼,就被一大攤口水稀里嘩啦澆了滿頭滿臉。蚊子肉也是肉這條鐵律似乎同樣在深淵被奉行,巴圖終於還是沒能抵擋住瘋狂的飢餓感,猛然張開大嘴將趙白城一口吞下!
看台高處的瑪莎當即色變,險些沒把手裡抱著的板凳狗掉在地上。阿莫羅索大王冷笑一聲,剛想告訴她兒戲到此為止,卻瞥見獠魔又以同樣快的速度將趙白城吐了出來,而且還在扯動著手臂,將兩邊鐵柱拉得劇烈顫動,似乎是急於解放雙手去捂一捂嘴。
巴圖崩豁的半顆牙很快掉在了地上,看台一片騷動。還沒等那些獸人從愕然中清醒,**的趙白城已是暴跳如雷,大罵著飛起一腳,巴圖腰前那塊門帘也跟著晃了晃,後方要害被踢個正著。
一聲響徹了整個斗獸場的痛嚎隨即傳出,巴圖弓起了腰身,眼睛瞪得比頭上肉瘤還大。
趙白城沒想到這貨居然張嘴就啃,此刻弄得滿身腥臭黏涎,噁心得要死,想想不過癮又是一腳踢去。巴圖也同樣沒想到這小不點竟會有著如此之大的力氣,要害連吃兩下重擊,吼到連肺都快噴了出來。牢牢束縛著四肢的精鋼鎖鏈讓他連逃都沒法逃,想要再咬,嘴裡那半顆豁牙卻在以固執到極點的痛感提醒著他,對方並不是看上去那麼柔軟好吃。
於是巴圖抬起大腳,向著趙白城狠狠踩落!
砰然悶震之後,他抬起腳看了看,什麼都沒有。呆了半晌后恍然大悟,又抬起壓根沒去踩的另一隻腳,也看了看,臉上現出困惑表情。
趙白城早已繞到了巴圖屁股後面,打量著兩根鐵柱跟精鋼鎖鏈結合處,眉頭深鎖。悄然間從身後傳來的一絲陰冷氣息,讓他當即轉身,跟著便看到了正在對自己微笑的赤蛇祭旗者。
「我是屍良,請問你是?」對方很有禮貌很是溫和地開了口,似乎是知道保持距離的必要性,站定在二十步開外。
「我沒名字。」
「沒有冒犯的意思,可你真的有點像人類。」
「你也很像人類。」趙白城慢悠悠地回答。與此同時,看台上驟然爆發出天崩地裂般的歡呼聲,一具極大的沙漏被抬到了高處。
確實像人,而不像蠻牙。
趙白城眼前這個青年不但說話文質彬彬,就連長相也跟其他蠻牙完全不同。他很白凈,斜飛的雙眉很黑很亮,眼睛清澈而有神氣,極薄的嘴唇甚至帶著三分楚楚動人的韻味。即便以趙白城遲鈍無比的審美觀來看,也是個清秀到近乎於標緻的小夥子。
「娘娘腔。」趙白城在心裡為對方加上一個標籤。
另一個標籤是:「蛇」。
屍良留著一頭直到腰際的長發,束在身後如綢緞般烏黑順滑。他大概有一百七十八公分高,體形略顯瘦削,笑得很秀氣,站在那裡怎麼看都帶著點與深淵格格不入的陽光味道。但在趙白城的感知中,屍良的火種卻是蒼白到冰冷,像條盤在死人肚子里的蛇。
類似的蒼白火種還有兩個——斗獸場地下甬道里一個,屬於赤蛇鬥士隊長,趙白城之前在瑪莎身邊就已經對他留了心;另一個則在看台上,被護衛團團圍攏著,那是赤蛇氏族的最強者。
「你跟赤蛇老大是一家?」趙白城問。
「他是我的父親。」屍良驚訝地挑了挑眉毛,「只不過我是私生子,他從來不認,族裡也沒人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會看相。」趙白城信口胡謅,同時瞥向最近的一條地下甬道,那裡原本封閉的萬斤鐵閘正在隆隆開啟。
巴圖早已將龐然身軀扭轉成瑜伽造型,艱難無比地伸著胳膊,在拚命夠身後的趙白城。趙白城自然知道,卻懶得理會。於是那隻大到差不多能將他整個人包下的手爪,就一直探在空中又伸又縮忙個不停,綳得筆直的鎖鏈幾乎快要在鐵柱上擦出火花來,可偏偏每次都只差一點。
如果說巴圖是只執著的大貓,那趙白城無疑就是魚缸里的金魚——看得到摸不到。所以當鐵閘洞開,那一大群鯉魚鰱魚從裡面蜂擁而出,巴圖立即棄趙白城如敝屣,轉頭暴吼一聲,狂涌而出的唾液已差不多讓他快要脫水。
出來的當然不是魚,而是近百頭暴熊。這些體重可達一噸半的凶獸皮粗肉糙,力大無窮,能夠一口將伽玀獸的腿骨咬成粉末狀,是荒原上最常見的坦克型殺手之一。它們已經被餓了整整一周,此刻好不容易從禁錮之地脫出,狂性大發,本能地向著場中活物撲去。
即將到獠魔跟前時,最前面的幾頭公熊突然轉向,帶著整個熊群劃了個煙塵滾滾的大圈。巴圖連屁都快急了出來,卻無能為力,只得眼睜睜看著一大堆肥到流油的活肉轉投他人懷抱。
剩下的目標就只有屍良和趙白城。
暴熊卻沒有一頭敢接近屍良,浩浩蕩蕩熱烈無比地湧向了趙白城。兩人之間相隔的空地很快就被填滿,屍良站在那裡沒動,倒像是被請來看戲一般,饒有興緻地望著被熊群瞬間淹沒的小不點。
高台上的大沙漏已被翻轉,四分之一個沙漏時,相當於一刻鐘時間。限時一到,無論三名祭旗者有沒有被凶獸吞噬,死亡鬥士都將會從地下甬道登場,完成清理環節。
一刻鐘,趙白城已經被告知過這一點。
在別人的地盤上吃霸王餐,總不可能好過堂而皇之地被請到檯面上吃滿漢全席。對於趙白城來說,斗獸場正是滿漢全席。暴爪和赤蛇隊長的實力差不多有六階,火種感知對地下甬道的探測結果,證明其他死亡鬥士的平均實力都在五階左右。
也就是說,一刻鐘之後,他便要跟一頭口水怪,一個娘娘腔,共同去面對六十名五階以上戰士,還不好說會不會起內訌。以現在自己可憐巴巴的二階力量而言,似乎不管怎麼看都是死多活少,所以這一刻鐘就成了至關重要的翻身準備期。
他必須得大吃特吃,吞噬掉所有送上門的一切。
第一頭衝來的暴熊被趙白城並指捅進張開的大嘴,手再抽出時,這頭凶獸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死物。趙白城側了側身,熊屍在巨大的慣性下滾跌出老遠。吸收來的一絲火種能量讓趙白城饑渴太久的本能開始嘶吼暴跳,這還遠遠不夠,它還想要更多!
吞噬之後,趙白城身上多了種隱隱約約的氣息。緊隨而來的其他暴熊已將他圍得如鐵桶一般,左右前後都是笆斗大的熊頭,然而它們卻突然不動了,疑惑不已地嗅了又嗅,就好像趙白城變成了同類。
趙白城就在這個奇異的圈子裡不停地抬手、刺出、收手、再刺出。隨著一圈圈熊屍由內向外整整齊齊地倒下,十多萬蠻牙觀眾終於看清了當中那個小小身影。阿莫羅索大王震驚莫明,瑪莎則手捂心口,同樣不敢相信所見的會是事實。
近百頭暴熊片刻間倒了滿地,沒有一頭存活。場外鴉雀無聲,就連負責開啟鐵閘的蠻牙都徹底驚呆,好不容易才記起自己的職責,放出了第二波獸群。
幾乎完全相同的步驟和結果,只不過這一次趙白城出手更快,臉色更沉。身上的重力枷鎖沒有一刻減輕過,他的對手並不僅僅只有那些死亡鬥士,那股龐然意志更是心腹大患。而現在這些凶獸火種能夠給他帶來的提升實在太弱,差不多還得再吞一波,才能達到三階力量。
趙白城有點焦躁,因此而沒注意到四處看台上都是死寂一片,所有蠻牙已快要驚脫下巴。屍良仍毫無動作,只不過投來的目光微微異樣,尤其在趙白城也望向他時,那股異樣更是變成了毒蛇般的戒備。
「這傢伙的火種好像夠分量……」趙白城站在大堆獸屍之間,盯著屍良看了足有一個呼吸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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