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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第一個、第二個和第三個(上)

  隨著兩根足有一人環抱粗細的鐵柱被抬入斗獸場,喧囂聲浪逐漸沉寂。環形看台高處,大批蠻牙由於距離太遠而紛紛伸著脖子,瞪眼眺望,不明白這古怪一幕意味著什麼。 

  用全民皆兵來形容蠻牙部落並不過分,在十多萬現場獸人當中,至少有九成以上常年觀戰的老鳥。他們本就是所屬氏族中的精銳戰士,來這裡的目的也不僅僅是吶喊助威那麼簡單。 

  死亡鬥士隊伍限額二十人,三支加在一起總數才六十人。然而每年這六十名剛剛成長起來的青年蠻牙,都會在斗獸場中展現最為精準有效的殺戮表演。如果把斗獸場換成戰場,那便是不折不扣的小股兵種配合。 

  哪怕再深沉多智的氏族首領,也絕不會在競技日藏私。霜狼一族已贏得了百年之內的每一屆勝利,狼王火鬃卻更加小心翼翼,因為他知道對手正緊追在屁股後面,只要稍有鬆懈就會被立時咬翻。對蠻牙而言榮耀重於生命,但狼王也同樣在意那種從血肉絞殺中得來的凝聚力。這是年輕狼人的成人禮,褪盡茸毛的最後一課,他們這一輩子都受用不盡的寶貴歷練。 

  照慣例,最先登場的應該是祭旗者,今天卻成了那麼兩根鐵柱。近百名衛兵才能將它們豎起,彼此相隔十米,靠著塔車釘入地下近半。沒過多久,一頭遍體暗黃硬皮的龐然大物被狼人戰士拖出了斗獸場底部甬道,他腦袋上生著三個肉瘤,獰目獠牙,鼻子闊而扁,脖頸由於太過發達的頸肩肌肉遮擋而幾乎找不到,全身上下只在腰前掛了塊獸皮,毫無遮掩的臀部像是兩塊粗糙到罡風卷過便會立即有火星濺起的花崗巨岩。 

  看台上先是變得死寂,隨即轟然爆發出震天驚呼。霜狼作為部落霸主和歷屆競技王者,此次用來祭旗的竟然是頭獠魔! 

  這些瀕臨絕種的人形巨獸是蠻牙的遠親,如今存活數量不過千頭。部落成員中要數血吼獸人塊頭最大,成年雄性可高達兩米半,魁偉程度也同樣令人瞠目。但眼下被十二名狼人戰士一點點拽出的這頭獠魔,卻足有四米高,胸膛寬得能裝下兩個獸人,大腿比尋常蠻牙的腰還粗,四肢關節被碗口粗的精鋼鎖鏈洞穿,傷口處凝固著大片黑紅血痂,每挪一步鏈條都嘩嘩亂響。那些狼人戰士無一不是後仰身軀,臂部肌肉塊塊賁起,幾乎耗盡全力才能將它弄到場內,鎖死在兩根已經插好的鐵柱上。 

  獠魔看上去氣息奄奄,那幾根如狼牙般一環扣一環的精鋼鎖鏈形狀特異,對於場外蠻牙而言並不陌生。它們正是遏制獠魔力量的鐐銬——霜狼氏族的【禁錮之索】,經過先祖祭司鐫刻符文,據說就算是浸入熔岩海也無法損毀分毫。 

  看台沸騰了,就連絕大部分狼人觀眾都顯得極為吃驚。他們都聽說過這頭名叫「巴圖」的獠魔,現存的最大一個獠魔群落就在霜狼領地邊緣。雙方原本相安無事,只是獠魔因為行動遲緩笨拙,智力又偏低,靠著原始獵食手段往往飢一頓飽一頓,有時候便遊盪到狼人住地,將畜欄里圈養的獸群當成大餐,撕咬得滿地殘骸。霜狼方面始終保持著容忍態度,但在一個月前,巴圖突然狂性大發,從影鋒山巢穴沖入霜狼領地。殺戮爆發后,至少有數十名狼人慘死在他的碾壓式衝撞下,就連狼王火鬃的長子彎矛都被撕成兩半,腸子拖了一地。事後巴圖在重圍之下依然沖開血路,長聲嘶吼逃去無蹤。現場許多霜狼族人只知大致情況,卻不清楚這頭巨怪是什麼時候被活捉的。 

  彎矛早已被視為火鬃的繼位人,巴圖將他活活裂殺,對整個霜狼氏族來說自然能算得上是罪大惡極。雖說部落用異族祭旗的例子從未有過,但以獠魔這類遠親血脈來代替罪民,並不算違規。更關鍵的一點在於,這份祭品的分量可以算得上是驚人之極了。 

  熔岩海吹來的風很熱,斗獸場很吵,巴圖很暈。 

  已經整整十三天,巴圖空蕩蕩的肚子都沒有填進過任何東西了,哪怕是一隻老鼠。地牢里除了浸過膝蓋的髒水就再沒別的,第七天時巴圖實在忍不住,撕了自己大腿上的肉來吃,結果差點連胃都吐了出來。 

  他沒想到自己的肉會是那麼古怪的味道,有點像混著尿液的沙土。巴圖吃過其他蠻牙,要好吃太多,上次那個狼人的肝嚼起來脆脆的,像他小時候最喜歡的蜥蜴肉。 

  巴圖跟其他獠魔不一樣,不愛出窩,儘管個頭從小就是兄弟中最大的一個,但從未到過影鋒山外面的區域探險。那天他照例在荒蕪的山谷中轉悠,什麼吃的都沒找到,猶豫了片刻,往山上走去。巍峨險峻的影鋒山是整個深淵最危險的地方之一,主峰被熔岩海源源湧出的塵雲帶籠罩,極度惡劣的生存環境卻成了那些真正恐怖生物的聚集地。巴圖知道越是往上,就越是危險,曾經有過餓極了的獠魔到山腰覓食,下來就爛成骨架的先例。那是群落里的其他家族成員,巴圖覺得應該沒有自己壯,因為自己已經去過山腰區域無數次了,除了身上會又麻又癢很多天以外,就再沒別的異樣。 

  一個標準的獠魔家族大約有6到12名雄性,2到4名雌性,剩下的則是未成年者。巴圖之所以要冒險上山,不單單是為了自己的肚子。母親已經老到無法跟其他雄**配了,也不夠力氣外出,全靠著他跟幾個兄弟餵食養活著。 

  風險往往和收穫成正比,巴圖背著一頭三角岩牛下山後,隔著老遠看到母親站在洞口,便扯著嗓子嚎了一聲,卻沒得到回應,便加快腳步,不想讓母親久等。獠魔的視力是弱項,到了百餘米開外,他才發現母親並不是站著,而是被削尖的木樁從胯下一直刺穿到喉頭,釘在了那裡。無數血蠅正攀爬在母親的身上臉上,從口鼻中鑽進爬出,隨著他衝到跟前,嗡嗡炸起一團黑霧。 

  洞穴內外橫七豎八地倒著血親的屍體,他們被砍下的腦袋堆在一個角落,整整齊齊,像個友好善意的玩笑。獠魔沒有淚腺,巴圖也從不知道還有哭泣這種行為可以宣洩痛苦。他盡量小心地將母親從木樁上拔下,低吼著將母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摸了又摸,硬木頭一樣的觸感卻再沒了往日的溫暖。 

  巴圖在母親身上嗅到了一種味道,狼人的味道。於是他追了出去,一直追到霜狼領地。路上許多狼人都驚訝地看著他,似乎是被如此罕見的塊頭震撼。巴圖沒理會他們,邁著兩條粗腿狂奔,儘管獠魔永遠都跑不快,但他連一步都不想停。 

  終於找到殺了母親的那個傢伙時,對方正在跟一隻年輕的雌性狼人粘在一起,連頸鬃都由於勃發的**而微微豎立。乍一見到巴圖出現在眼前,那傢伙還笑了笑,用蠻牙語說了句:「我在山裡怎麼沒碰上這麼大個的……」 

  巴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吞下對方的肝時,旁邊的母狼人叫得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後面的事情有些模糊,就像在做夢。大批狼人戰士很快趕到,驚怒交集地展開圍攻。巴圖沒想到自己能活下來,熟悉的麻癢感又開始發作,比任何一次都更加劇烈。以前去山腰覓食帶回的後遺症可沒這麼厲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看到眼前多了層血一樣的紅光,好像手上也有,全身都有。所有斬來的長刀都被盪開,所有射在身上的弩箭全都彈飛,狼人一個接一個倒下,有人在大叫:「這頭獠魔能狂化!」 

  巴圖聽得懂蠻牙語,也會說一點,卻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母親的仇報了,巨大的疲倦和茫然蜂擁而來,他不想再殺下去,便逃回到山裡。沒過多少天,巴圖便被狼王親自帶人抓回了部落,那種紅光沒再出現,他發現自己的力量也恢復到了以前一樣。 

  直到被關進地牢,巴圖才從狼人守衛的嘴裡聽說,那個殺死母親后又被自己殺死的傢伙,是狼王的長子彎矛。而彎矛去影鋒山下大開殺戒,只是因為他的座狼被獠魔當成肉食吃了。 

  巴圖雖然不算聰明,但也知道座狼是畜生,不是獸人。彎矛能為了一匹畜生把自己的血親殺得乾乾淨淨,大概獠魔在他的眼裡,跟畜生也差不了多少。 

  此時此刻,巴圖有氣無力地抬起頭,望向那些正在看台上狂嘯的狼人,扯了扯胳膊上的精鋼鎖鏈,被穿過的臂骨磨得咯咯作響。 

  他現在不但暈,而且餓。 

  更怒。 

  斗獸場另一端,赤蛇氏族送來的祭旗者正走進場中。同樣只有一個人,是名青年蠻牙,但卻沒有像巴圖那樣被拖著,而是不緊不慢自己在走。 

  巴圖兩眼發直地看著他越來越近,就好像在看著一塊活動的肉。蠻牙把獠魔當成畜生,獠魔吃掉蠻牙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巴圖正在流口水,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異聲,回頭一看,原本就遲鈍的腦子變得更加僵化了。 

  另一人已經從後方看台上直接跳了下來,雞冠頭,臉上塗著部落戰妝,身穿皮甲。 

  這是個幼年蠻牙,小到可憐的小不點,巴圖甚至懷疑他有沒有自己一根腳趾重。 

  小不點腰板筆挺走來的模樣,卻好像他是比巴圖更大更強的霸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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