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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終結之日】風動

  蘇觀魚最後凝視趙白城的眼神很奇怪,像在看著末日降臨前,還坐在火鍋邊舉著筷子的神經病。 

  「來不及了。」他說,「你已經來不及了。」 

  趙白城回到村裡換過衣服,天色已經大亮。到寧老大家時,正碰上小蠻跟蘇蘇手拉手出門,兩個女孩的眼睛都透著紅腫,見到他也都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不同的一點在於,寧小蠻眼中現出的是歡喜。但蘇蘇投來的目光,卻只帶著極度的恐懼不安。 

  「狗剩吃過飯了沒?」寧老大坐在門口舉著半導體收音機,略微發福的身軀讓人不得不懷疑,那張椅子到底還能撐多久。 

  「吃過了,寧叔。」趙白城笑著回答。 

  寧老大點點頭,本想問這幾個小鬼到底在搞什麼花樣,蘇蘇又怎麼會住在了家裡,尋思尋思還是打消了念頭。孩子遲早都得長大,自己這一輩已經在慢慢變老,與其什麼事都跟在後面操心,還不如放手由得他們去。 

  「爹,我們上學去了。」寧小蠻見趙白城眼神異樣,迅速意識到了什麼。 

  昨晚醒來,她發現蘇蘇就躺在自己身邊,睜著眼,不住流淚。兩人說了很多很多,寧小蠻終於知道蘇蘇為什麼會被「販」到此地,震驚之餘,覺得對方實在比趙白城還要可憐些。 

  三人慢慢走向村外,都不說話。寧老大看著他們的背影,跟剛走出門來的媳婦相視一笑,把收音機的音量調大了些。悅耳的女聲正在播報氣象新聞:「5月1日18時左右,我國境內將出現本世紀第二次日全食,持續時間兩個小時。黑水、吉邊、遼疆、新遠、古蒙、寧丘等省、自治區均可見,我市最佳觀測點為石橋鎮牯牛嶺一帶……」 

  蘇蘇要走了。 

  寧小蠻走進教室,坐在座位上,直到老師開始上第一堂課,腦子裡仍舊是亂鬨哄的一片。 

  村外路口那個建了好幾年卻從沒收過一分錢的「收費站」,已經被拆掉了,而且拆得乾乾淨淨。蘇蘇說那同樣是為了監視她用的,可寧小蠻搞不懂,花了那麼多力氣,怎麼現在又突然不監視了,連人都撤走了。 

  唯一的推動力似乎跟趙白城的獨自外出有關,寧小蠻看得出他跟人動過手了,身上又有了新傷。蘇蘇說,趙白城是去見她的爸爸——整件事的策劃者。寧小蠻搞不懂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父親,問蘇蘇,她爸爸到底在盤算什麼,蘇蘇卻根本回答不出。 

  她似乎習慣於逆來順受,在這裡一呆數年,沉默充當著局中唯一的餌。 

  儘管長久以來,一直都在盼著蘇蘇能回家,但當趙白城用那種特有的冷漠,一字字說出:「你能走了」這句話時,寧小蠻發現自己沒能感到到半點高興。 

  她看到淚水一下子就在蘇蘇眼眶中決堤,像是聽到了某種宣判。 

  趙白城沒說蘇蘇的爸爸怎樣了,但以寧小蠻對他的了解,或多或少已能猜到結果。 

  對於蘇蘇所說的那些恐怖生物,寧小蠻無論如何也無法在腦海中勾勒出哪怕是大致模樣。而當年有如活屍般的綁匪卻至今仍存在記憶之中,證明著即便是人類,也可以變得比厲鬼更可怕。蘇蘇的爸爸如果同樣在畫皮之下隱藏著猙獰面目,被趙白城體內的那頭獸吃掉,應該不算稀奇。寧小蠻只是不確定,如今在促使趙白城生出殺意的,究竟是那頭獸,還是他自己的思維。 

  越長大,越是會改變。 

  蘇蘇沒有多問趙白城什麼,看著他的時候,目光中的那種悲傷和空洞,讓寧小蠻忍不住紅了眼圈。蘇蘇跟趙白城一樣沒有了母親,如果連父親都失去,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回了家又有什麼用? 

  寧小蠻偷偷回頭,看了坐在身後的趙白城一眼。趙白城眉頭深鎖,目光正落在手邊的書本上,但心思顯然不在。 

  中午吃飯時,蘇蘇照例跟他倆坐在了一起。 

  她在初三班幾乎是所有男生的暗戀對象,二寶因為這個沒少挨欺負。有一次幾個男生鬧得實在是不像話,蘇蘇便找來了趙白城。趙白城雖然要低一年級,但因為曾跟高中部起過一次小小摩擦,早已成了全校差不多都知道的變態角色。那幾個男生見他來了班上,頓時變得跟雪地里的鵪鶉沒什麼兩樣,趙白城倒是沒有動手,只告訴他們以後別再欺負人。鵪鶉們一起點頭,二寶卻不知從哪裡來了勁,拎個板凳腿上來劈頭給趙白城一下,又哭又罵,說他搶了自己媳婦,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糖葫蘆糊弄自己。 

  趙白城能躲卻沒躲,什麼也沒說,笑笑就走了。寧小蠻知道事情后大為心疼,幫他揉了很長時間腦袋,想想又忍不住好笑,說二寶這麼一揍,不知道幫多少人出了氣。 

  蘇蘇對任何人都極有禮貌,只不過也會保持著這種禮貌該有的距離。在她這裡,唯獨趙白城和寧小蠻是例外。今天她卻顯得有點不一樣,打完飯回來,把最大的飯盆遞到趙白城面前,突然說了聲:「謝謝你。」 

  「謝什麼?」趙白城問。 

  蘇蘇從沒跟他說過這種客套話,似乎就連自己都不大習慣,沉默了一會,強自笑了笑,「沒有你跟小蠻,我根本捱不到今天。我從來都沒有朋友的,能認識你倆真好。」 

  寧小蠻想到昨晚自己在逼問趙白城時,壓根也沒考慮過蘇蘇的感受,愧疚道:「我說話老是不過腦子,蘇蘇,昨天是我不好,你別生我的氣。」 

  「我不生氣,我要是從小跟白城哥哥一起長大,也會怕被別人搶了……」蘇蘇低垂視線,睫毛顫了顫,像在幫寧小蠻開脫,也似乎有著別樣意味。她很快又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真正的笑靨,「我今天晚上就走。」 

  「啊?」寧小蠻大吃一驚,沒想到她會如此著急。 

  「早走晚走都一樣,這裡畢竟不是我的家,以後我會來看你們的。」蘇蘇仍在笑,「我從來沒逃過課,下午你倆陪我逃一次行嗎?咱們出去玩。」 

  「哦,好啊……」寧小蠻愣愣地回答,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趙白城一言不發,手裡的飯盆已經快要見底。 

  石橋鎮並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上次天宮遊戲廳起火后,路上時不時可以看到警車呼嘯而過,混混倒是少了不少。 

  三人吃完飯便收拾好東西,出了校門。就逃學套路而言,趙白城自是駕輕就熟,只不過卻從沒逃得這麼大鳴大放過。帶著兩個女孩,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該去哪裡,還是寧小蠻提及,鎮子北邊有個觀音娘娘廟,不如去那裡走走。 

  趙白城第一次進這種地方,買了香火,看著寧小蠻跟蘇蘇進去磕頭,自己則站在外面沒動。慈眉善目的菩薩如同在注視著神龕下的每個人,青煙繚繞,木器斑駁。誦經聲陣陣傳來,回蕩在廟廊內,像經過了遠山空闊的回蕩。 

  兩個女孩都是滿臉的虔誠,趙白城等得無趣,便出去兜了一圈。在廟后的廂房裡,他看到一個花白鬍子的老和尚正在跟香客說著什麼開光之類的事情,大致意思就是得要錢,不免冷笑。 

  回到庭院,趙白城見寧小蠻正在賣小掛件的地方問價,剛打算過去,餘光卻瞥見了蘇蘇正站在院中的一棵桃樹下,踮著腳,將手裡的絲帶繫上樹枝。 

  正午的陽光正將整個院子映得格外亮堂,滿樹桃花開得爛漫如雲,隨著輕風卷拂,無數粉紅色的花瓣便如下雪一般,紛紛揚揚地灑落在草地上。空氣中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很清澈,也很柔軟。 

  樹上垂滿了絲帶,也有手珠之類的掛件。趙白城站到蘇蘇身後,刺目的陽光讓他過了一會,才能看清她那條絲帶上,寫著的娟秀字跡。 

  「在我死前,我希望我能忘了這個地方,忘了他。」 

  忘了我?趙白城皺了皺眉。 

  蘇蘇似乎並不想讓寧小蠻發現自己的舉動,看了眼那個方向,然後在絲帶上輕輕撫了一下,轉身撞在趙白城懷中。 

  幾枚花瓣打著旋,落在蘇蘇如削的肩頭。她的身子在抖,臉上有著淚痕,不知怎的,竟沒有迴避趙白城的視線。 

  這一刻,趙白城在她的目光深處,看到了只在寧小蠻眼中看到過的東西。 

  它們是如此熾熱,卻又如此安靜。 

  回牯牛村的路上,蘇蘇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跟寧小蠻商量著晚上該怎麼走,溜出村子后坐什麼車,以後要不要寄錢給二寶,補償他家的損失。 

  趙白城一直沒有說話,被問起意見時,也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快到村子時,蘇蘇的腳步忽然停了停,難以置信地望向前方走來的一人,跟著捏緊了自己的衣角。 

  是蘇觀魚。 

  蘇蘇瞥見了父親的斷腕,並很快明白過來,趙白城未下殺手的原因只會是為了她,但這悶罐子卻連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你還來幹什麼?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趙白城對著兩眼發直的蘇觀魚,目光如狼。 

  蘇觀魚卻毫不理會,就彷彿這個在昨晚剛剛從精神到**一併重創自己的異類少年,突然變成了透明人。他一直在看著蘇蘇,儘管女孩也一直在退卻。 

  「答應我,不管怎樣,你都不會逃避……」蘇觀魚舉起沒斷的那隻手,似要隔空摸一摸女兒的臉龐,卻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從口鼻眼耳中急劇滲出的墨黑汁液,很快在地面上滲出了極大一塊濕痕。 

  這種血毒是趙白城從未見過的,濃烈到如在沸騰。他看了眼神容慘變的蘇蘇,剛蹲下身要找傷口,蘇觀魚的屍身卻已在一點點癟下,像個戳破的皮袋。 

  寧小蠻嚇得心頭亂跳,聽到身後傳來腳步動靜,當即回頭。後面來的是一家四口,年輕的夫妻身背雙肩包頭戴遮陽帽,領了一對五六歲大的雙胞胎兄弟。應該是為了去牯牛嶺看日食,提前一天就出發的城裡人。 

  他們踏著腥臭的屍水,視若無睹地跨過腐屍。那對雙胞胎在注意到寧小蠻投來的目光后,還甜甜一笑,極有禮貌地叫了聲:「姐姐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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