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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劫持

  吃了她? 

  趙白城沒有任何辦法能夠理解這個殺氣騰騰直截了當的指向是怎麼被蟲子想起來並且硬塞到腦子裡要求自己去照做的。 

  它們似乎跟二寶成了近親,除了犯渾再也不會別的。 

  儘管認定吃人的念頭並不好笑,但趙白城卻仍站在那裡沒動,目光如同發亮的長釘,仍死死盯在那女孩臉上。 

  他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 

  第一次,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全面失去對身體控制。短短片刻后,蟲子竟是急不可耐,自行引導著腿腳邁步向前,一步步逼向女孩。 

  屋子裡靜得可怕。 

  不僅是大人,就連寧小蠻,甚至二寶,都看出了異樣。那女孩的臉蛋已經變得比白紙更白,眼中全是呼之欲出的恐懼,隨著長長的睫毛顫動,兩行淚水終於滑落。 

  她毫無動作,死死咬著下唇默不出聲,就彷彿面對猛獸的羔羊,根本連逃命的力氣都失去。 

  趙白城到了跟前,探出右手,像是溫和的兄長要摸一摸妹妹的臉,以示親熱。二寶雖然傻,但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媳婦,不能讓別人碰,愣愣地望向趙白城,猛然一頭撞去,「我揍你!」 

  誰都沒能看清趙白城究竟做了什麼,二寶「媽呀」一聲滾到了邊上,怎麼都爬不起來。趙白城的手在同一時刻落在了女孩頸上,而並非臉蛋,手指收縮的動作讓女孩粉嫩的皮膚立時激起了大片寒慄。 

  「狗剩,你在幹啥?!」寧老大疑惑問道。 

  羅廣海讓二寶過來拜年,無非兩個用意。一是直接表明,確實從人販子手裡買了個丫頭,不用藏著掖著,根本不在乎你去告;第二點很微妙,在胞弟尚未出院的今天,羅廣海有一千個理由採取報復行動,這一出自然不是在示好,而多半是在暗示他並不著急。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羅廣海向來是個文化人。 

  寧老大原以為趙白城是在故意捉弄二寶,但現在卻發現絕非玩笑那麼簡單。趙白城掙扎的眼神跟木然的表情恰成反比,像正處於一個極度清醒的夢魘之中,臉部肌肉扭曲如野獸,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 

  兩個孩子年齡個頭仿若,但此刻所有大人都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感覺——只要趙白城的手一收,女孩頎長柔軟的脖子就會瞬間斷折。 

  「跑啊!快跑啊!」趙白城在心中狂吼,不明白女孩為什麼愣在那裡不動。 

  本體意志正在跟那股從未反抗成功過的巨大力量瘋狂開戰,趙白城能感覺到冷汗正沿著臉頰,一滴滴匯聚到下巴慢慢墜落,每一寸骨節肌腱都在爭奪之下變得劇痛無比。長久以來一直擔心的事情正在發生,趙白城能肯定如果女孩倒下,那自己掩蓋至今的另一面必將顯露無遺。 

  吃,很有可能會被它們變成現實。 

  扼在對方咽喉上的五指一分分收緊,趙白城全身的汗毛都已經豎起,耳聽著身後寧老大急促的腳步聲,只得寄希望於他能儘快插手。 

  大概是由於窒息的原因,女孩喉中發出「咯咯」兩聲細微動靜。唯一能做到的視線偏移,讓趙白城下意識地對上了她的眼神,腦海中跟著一片空白。女孩那雙黑得如同看不見底的眸子,正如沉寂了千年的潭水忽起了微瀾,由於驚恐和絕望而激發的某些東西,已在第一時間將他完全吞噬。 

  意識深處的狂躁嘶鳴突然消失了,不見了。 

  趙白城發現自己似乎分成了兩個,一個是蟲子正在控制的,一個是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自己。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倍拉伸延長,趙白城聽到寧老大的足音變得沉重而遲緩,一腳踏下,甚至有著隆隆迴響。從自己這邊視角來看,女孩正目不稍霎地看著自己,連小指頭都不敢動彈半下,由於淚水而變得潮濕的眼睛,像極了中了鋼絲套后哀鳴掙命的小動物。 

  而在另一個不帶任何人類情感的視角看來,女孩的眸子彷彿連通著一個廣闊未知的空間,冰冷而安詳。蟲子奇異地「嘶嘶」幾聲,像急欲嗜血的雞冠蛇一下子從盛夏的潮濕叢林躥入到漫天飛雪的嚴冬,很快變得懶散無力,對幾乎銜在口中的獵物完全失去了興趣。 

  於是它們重歸於蟄伏。 

  不過短短數秒,在趙白城的感覺中卻漫長如一個世紀。在寧老大探手而來的同時,他已經鬆開了女孩。 

  「我鬧著玩的……」趙白城喃喃說。 

  「俺們來拜年,憑啥搶我媳婦?回去告我爹去!」二寶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哭得滿臉眼淚鼻涕,拽著女孩頭也不回地往大門走去。 

  寧老大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開口。逃過一劫的女孩回頭望向趙白城時,眼圈仍是紅的,顯得楚楚可憐。自始至終,她都沒有開口說過哪怕一個字,就好像是天生的啞巴。 

  寧小蠻這才哭出聲來。 

  「你哭個啥……」趙白城注意到了大人們的古怪神色,硬著頭皮佯裝未見。 

  「狗剩哥,剛才你一點都不像你。」寧小蠻抽噎著說。 

  「我鬧著玩呢!」趙白城再次重複,視線卻緊盯著女孩單薄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寧家大院。 

  能讓蟲子狂躁不安到那種程度,隨後卻又徹底平靜——這小丫頭絕對不是普通人。 

  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最終被寧老五的玩笑淡化了不少。他一口咬定,趙白城是看上了人家二寶的小媳婦,這才動手動腳,上去先來一個下馬威,力求把大癩子老流氓的形象先紮根在對方心裡,以後再慢慢勾搭,自然事半功倍。 

  他這番話當然是背著寧小蠻說的,因此肆無忌憚之極,「當年紅鬍子馬踏白山,搶壓寨夫人的時候不也是直來直去嗎!再烈的黃花大閨女一看到九環大砍刀擱到脖子上,就只能傻眼啦!紅鬍子憑的是啥?一是狠,二是猛!說來也奇怪,狗剩你是跟誰學的這一套哩?那女娃確實長得標緻,嘿嘿,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老子年輕二十年恐怕也得動心……唉,就是可惜俺們家小蠻啦,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 

  寧老五越說越不像話,惹得幾個嫂子操起笤帚,一場大圍剿追到鬼哭狼嚎。趙白城卻並不在意,論好看的話,十里八鄉都知道寧屠子有個水靈靈的女兒。趙白城雖然對審美方面頗為遲鈍,但也明明白白地知道小蠻絕不輸二寶的「小媳婦」半點。二來在他心裡,除了寧小蠻之外,壓根沒有第二個同齡人存在,那女孩長成什麼樣又有個屁關係? 

  趙白城很想找個辦法,好問問那些蟲子,女孩柔弱的表象下究竟掩藏著什麼。前所未有的威脅感讓他坐立不安,彷彿一頭領地遭到闖入的獸,光是憑藉那股陌生氣味,就已經明白自己正陷入在危機之中。 

  「她也知道我不是正常人嗎?」趙白城每當想到這一點,呼吸總會變得急促。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寧小蠻擔驚受怕了幾天,見趙白城還是跟以前一樣,多多少少放了點心。兩人整天形影不離,有時寧小蠻燒好火鍋,端到寧老五家中,吃吃笑笑時間過得飛快。寧老五就算對著寧老大,也有頂嘴犯橫的時候,唯獨看到寧小蠻才算徹底服帖,正應了那句「一物降一物」的老話。有小丫頭在場,什麼紅鬍子黑鬍子之類的玩笑自然被寧老五忘得一乾二淨。唯獨一次喝到微醺,他感嘆二寶那長相活像是出生時被驢照臉踢了七八十腳,卻照樣能早早就備個童養媳在家裡,而且還是個那麼標緻的女娃,所以說這人還是得投胎投得好。 

  「她是很好看啊!」寧小蠻居然同意,而且還滿臉羨慕的模樣,「真白凈,看著就招人稀罕。狗剩哥還好意思欺負人家!那是女娃哎,真是的!」 

  寧老五跟趙白城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讓她胳膊肘往外拐的理由到底是什麼。見寧小蠻天真爛漫,連醋都不知道吃,清醒過來的寧老五暗自鬆了口氣,在心裡發誓以後一定管好自己這張臭嘴,以免突遭橫禍。 

  真正的橫禍在正月初七那天悄然降臨,而被捲入禍事的卻並非寧老五。 

  寧小蠻照例起得很早,照母親的吩咐,捧了裝滿熱包子的電飯鍋,給爺爺奶奶送去。兩位老人身體依舊硬朗,住在祖屋裡不願挪地方,無論寧老大等人怎麼勸說,都執拗如故。 

  這個點趙白城應該還在被窩裡賴著,據說他每天晚上都會溜出去,也不知道在搞什麼花樣,經常三更半夜才回家,滿身大汗像剛乾過苦力似的。寧小蠻經過這兩人的狗窩,本打算送些包子進去,想想又不忍心把趙白城吵醒。祖屋在村口那邊,她快要走到時,遠遠看見幾個人從村外狂奔而來,腳下雪泥飛濺,褲腿上全是點點污痕。 

  「站住!」一群穿警服的漢子正在後面追趕,其中一人抬了抬手,空中突然騰起青煙。 

  「叭」的一聲傳入寧小蠻耳中,有點像摔炮的動靜。距離不到幾米的牛欄土牆上,雪渣炸得老高,讓她吃了一驚。 

  是槍! 

  寧小蠻看過不止一次大人玩火銃,但眼下警察用的手槍卻是頭一回親眼見到。那些警察窮追不捨,正要再向前面幾人摟火,卻發現寧小蠻站在幾十米開外的路中央,不得不垂下槍口,揮手吼道:「小丫頭,快跑!快跑!」 

  沒等寧小蠻邁步,逃的那一方已經到了跟前,其中一人探出大手,將她猛的拎了起來。 

  「來啊!想靠我們幾個升官發財,我先把小傢伙的命送了!」這人不慌不忙地轉身,從腰后也抽出了一把烏黑錚亮的手槍,頂在寧小蠻頭上。 

  寧小蠻又驚又怕,電飯鍋失手滑落,冒著熱氣的饅頭滾了一地。 

  寧家人聽到消息趕來后,雙方仍在對峙中,許多抄著傢伙的牯牛村村民早就把地方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礙著真槍實彈不敢妄動。 

  「爹,他們就是去書記伯伯家賣小孩的壞人!」寧小蠻看到父親出現,立時叫道。 

  「記性挺好啊!」抱著她的平頭漢子冷笑了一下,神情鎮定無比,「都別過來!老子可不在乎拉幾個墊背的!」 

  「蔣峰!除了放下槍投降,爭取寬大處理,你沒有第二條路……」警察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向天連開三槍。 

  對峙雙方人人手中都有火器,本就處於槍口互指一觸即發的局面,這三槍幾乎導致亂戰。好在警察這一方的領隊人物大聲約束部下,這才避免了事態失控。 

  那個叫蔣峰的平頭漢子卻在笑,一口牙潔白,「別跟我扯沒用的,拿著槍操人,放下槍被人操。你要是我,你會怎麼做?」 

  警察有十多個之多,都不是煤礦派出所的,邱大嘴並不在其中。為首的警察一口南方話,卻有著南方人罕見的高大體格,滿臉絡腮鬍看上去很是威猛。他顯然留心到了寧小蠻剛說的那句話,看了眼寧老大,問:「你是小姑娘的家長?去把那個什麼書記叫來!」 

  寧老大到場后一直沒說話,這會兒也沒動,帶著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挾持女兒的蔣峰。旁邊寧老二轉身奔向羅廣海家中,沒多久便把人直拖了過來。 

  蔣峰彷彿置身之外,半點也不著急,任由眾人折騰。他身邊幾個同伴都剃著平頭,體格精悍如豹,面對警察竟毫不畏懼,跟村民們以往見過的人販子大不相同。 

  羅廣海正在奇怪怎麼寧老二突然變成了瘋狗,到了地方一看,頓時大驚失色,「蔣兄弟,你們這是幹什麼?!」 

  「不幹什麼,被這幫穿狗皮的從外面攆回來了。」蔣峰咧了咧嘴。 

  羅廣海明白惹上了大麻煩,心中叫苦不迭。這幾人當初找上門來,說是朋友介紹,知道他家想買個女娃,便來送貨。羅廣海一聽報出的價錢實在低到離譜,那小女孩又生得清麗絕倫,不免動心。現在他才確定一開始那點疑心實在是應該大疑特疑——哪有清一色壯年漢子來販小孩的?這年頭又哪有人販子敢帶槍跟警察對著乾的? 

  「好兄弟,有事慢慢說,你可不能害了哥哥啊!」羅廣海見那些警察目光似劍,不由把心一橫,向前走了幾步。能不能勸動悍匪先不說,這當口自己要是不拿點態度出來,以後別說是烏紗帽,指不定還得去坐牢。 

  「**他大爺!誰敢綁俺們寧家的人!」寧老五咆哮如雷地從人群外擠進,手裡赫然拎了桿火銃。被兩名撲上的警察別肘繳槍之後,他拚命掙扎著瞪向蔣峰,狂吼道:「你***要是敢傷小蠻一根頭髮……」 

  一聲短促沉悶的槍響打斷了寧老五的吼聲,正在不斷賠笑的羅廣海也同時閉上了嘴,而且是永遠閉上。他的右眼多出了一個血洞,後腦勺被彈頭絞出半個巴掌大小的缺口,一股小型噴泉般的血肉噴出老遠,哼都沒哼當即軟倒。 

  「我從來都沒有興趣傷別人的頭髮。」蔣峰出槍即收,淡淡地回答。 

  懷中的小女孩似乎已經嚇得傻了,既不哭,也不叫。蔣峰滿意地掃了眼陷入死寂的人群,跟著便看到了那個剛剛從大人身邊鑽出的半大男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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