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黃昏的瓶子②
以前常淨見許良的時候總會做些小動作,比如揉頭發捏鼻子,但今天沒有。
他看向小販,“居然是漢代古董這麽厲害?拿來我也長長見識。”
小販:“古董嘛當然不能隨便給你看,旁邊這位小哥已經決定要買了,您就別惦記了……哎!”
常淨直接拿過盤子,從正麵看到反麵,發現底部粘了一小塊白膠,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常淨把白膠弄掉,“保險”倆字兒就出現在了“平安”後方。
“嗬嗬。”常淨抬手指向遠處,“照你的意思,那東西也是漢代的吧?”
遠處的高樓上掛著“平安保險”四個大字。
小販一把奪回盤子,“不買別亂動。”
許良把兩人的動作看在眼裏,還以為常淨在和小販搶盤子,上去拉住常淨的胳膊說:“別急,我送給你。”
如果換做以前,常淨肯定要教育許良幾句,叫他別亂買東西,這會兒卻一句重話也說不出口。
五歲那年襲擊許良的海蜘蛛,原本是被封印在常家地下的,也就是說,許良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他家要負大部分責任。
小販打量著二人,忽然打了個哆嗦,“那什麽,你,你就是常思安?”
常淨:“怎麽?”
“哦,好好,很好,小夥子挺精神啊!”小販蹲下來擺弄著自己的貨品,忽然把花布一收,逃命似的跑了,“盤子送你了,回見!”
幾個小物件兒從花布裏掉出來,叮叮當當。
許良邊追邊喊:“東西掉了!喂——”
常淨:“別追了,把東西拿回店裏,等他發現了丟了自然回來找你。”
許良沿路撿起那些物件兒,一趟趟折騰著送回店裏,然後回到常淨身邊,看著他傻笑。
常淨目光掃過地上,發現還有個小瓶子卡在樹根旁邊。
許良也看到了瓶子,扯著常淨說:“你看,那個會發光。”
“發光?你看到有光?”
“對啊,橙色的,還是橘色?”
在常淨看來,什麽顏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玩意兒發出的不是光,而是妖氣。
瓶子上篆刻了某種封印,但時間太久,妖力已經透過封印滲了出來。
常淨能發現妖氣是因為他姓常,可傻良為什麽看見?
對普通人來說,突然能看見妖精並不是什麽好事兒,隻會增加麻煩。
像常淨這樣的淨道後人從小開始就要上兩種學校——學知識的學校和學道術的學校。
隻有從相關學校畢業之後才能從事降妖這行,且資格證每隔三年還要重新審核。
一般來說,能不能看見都是天生的,主要和遺傳有關,但也有些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靈力充沛,從小就能看見妖精。
這樣的孩子如果被有關部門發現了,就會打著心理輔導的幌子對其進行觀察。
通常,這種孩子長到五六歲就會失去見妖的能力,剩下那些保留了能力的孩子,天分高的會被安排到特殊的學校觀察培養,天分低的則會被帶去做靈力疏導,逐漸化去這種能力。
報恩管理處的廖揚就屬於天分高的那種,不過在帝都淨道念書的時候還是比常淨他們多費了不少功夫。
像許良這種小時候看不見長大了反而能看見的情況,是很少見的,且基本都和接觸妖精有關。
這種人被發現之後,相關部門會對其進行檢查身體,清除相關記憶,排除掉妖力影響之後,如果還能看到,就會被送進學校觀察,資質良好品行端正的就培養成淨道者,否則也會被帶去做靈力疏導,甚至催眠之後送進精神病院,當成病人管製起來。
最後這種情況比較極端,一年也未必出現一例,但一旦被視為不安定因素,就會失去後半生的自由。
當然,這情況是不會發生在傻良身上的。
常淨猜測,傻良隻是剛拿回護身符身體還不穩定,過幾個月就會恢複正常。
“安安——”許良拿食指在常淨肩上戳戳。
常淨撿起瓶子收好,想了想,又把手伸進兜裏,拿了什麽出來,朝許良攤開掌心。
在路人開來,常淨的手心裏隻有空氣,但他自己看得出來,那裏縮著小小的一坨毛球。
在城市裏生活的妖精就像路燈,自帶光感功能,太陽一出立馬自動隱身,等到落山了才會考慮要不要現出原形。
現在正是陽光毒辣的時候,按理說,許良是看不見小十三這坨毛團的。
但他卻把眼睛睜得溜圓,在小十三身上戳了一下兒。
毛團抖了一個激靈,鼓著腮幫子看向許良,一雙小眼又黑又亮。
許良在小十三頭上摸摸,小十三不敢說話,隻用力抖了抖胡子,從頰囊裏翻出一顆帶殼的鬆子,拿小爪子捧著伸向許良。
許良嘴巴張成o形,常淨說:“這是別人訓練好的倉鼠,給你養著玩兒吧。”
許良先接過鬆子,又把小十三攏進手心兒。
好小一隻啊……而且毛毛好軟。
許良給小十三順毛,小十三幸福得頭暈眼花,他在掌心裏趴成了一塊肉餅。
常淨忽然問:“傻良,你幾歲了?”
許良:“再過生日就十五了,對了安安,長毛毛好厲害啊!長了就變成大人了,我好高啊,你看!”
許良叫常淨看,自己反而先低頭看向腳麵,不過很快就不習慣地抬了起來。
一夜之間從一米四竄到一米九,他有點恐高……
常淨:“什麽毛毛?”
“就是昨天的毛毛,今天長了好多。”許良左手扯開褲腰,右手朝褲襠裏指,“你看——”
常淨:“……”
“厲害吧,嘿嘿。”
常淨把許良塞回店裏教育了一番,然後說:“我要去趟南京,大概一個禮拜。”
許良嘴角立刻垂了下去,“哦……”
“帶你一起。”
許良眨眨眼,不敢相信地看著常淨。
“你不想去?”
“去去去!哦哦哦!去!”許良直接跳起來抱住常淨的脖子,激動地直嚷嚷,像隻即將出門遛彎兒的大狗。
半小時後,許良收拾妥當,背著個雙肩包跟在常淨身後,唱道:“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上小書包……”
常淨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放在車上,帶上許良就去了車站。
車票也已經準備好了,兩張去南京的軟臥,晚上六點鍾發車,睡一夜,明天上午就到。
許良一上車就興奮地扒著車窗朝外看,壓扁了鼻子對站台上的小販做鬼臉,人家指著他說傻子,他還以為人家在跟他玩兒,瞪大了眼珠子,還要把舌頭也貼到玻璃上去……
常淨及時把他拽了回來,本想直接命令他老實待著,話一出口卻變成了:“吃不吃糖?”
許良看著常淨吞了吞口水,常淨從背包裏拿出一顆牛軋糖。
常淨今天特意穿了方便行動的運動裝,跟許良同款不同色。
這會兒他坐在許良身邊,絲毫沒有平時那種張揚淩厲的氣勢,看起來就像個溺愛弟弟的哥哥。
沒錯兒,雖然許良比較大,但兩人坐在一起時,常淨從各方麵都更像哥哥。
列車員過來檢票的時候還特意多看了他倆幾眼,心道這兄弟倆一個比一個好看,也不知道爹媽是怎麽生出來的,關鍵是不吵不鬧,不像他家那倆小子,整天床頭打到床尾,弄得床板都快塌了。
晚飯時,常淨拿出劉叔準備的烤雞,跟許良一人分了半隻,各自抱著雞腿啃出一嘴油光。
小十三蹲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著許良,“吱”了幾聲。
許良給他折了個翅尖兒,小十三激動地胡子亂抖,剛想啃下去,卻發現常淨在看他,於是忙背過身去,試圖把跟他身高一樣的翅尖塞到頰囊裏去。
雞翅太大,頰囊太小,小十三用生命演繹著[吃鯨.gif],結果真的塞進去了。
常淨:“……”
小十三藏匿成功,跐溜一下兒就鑽到許良懷裏,不出來了。
許良和常淨繼續啃著,這時常淨的背包動了一下兒,從拉鎖裏飄出奶聲奶氣的幾個字,“烤地瓜,吃吃……”
許良:“?”
常淨:“傻良,你把眼睛閉上。”
許良乖乖閉眼,牙齒還在咯吱咯吱啃著雞腿。
常淨從包裏拿出個盒子,把畫骨丹小盆友拎了出來。
帶他出門絕對不是因為喜歡他可愛,而是擔心許良身體再出什麽問題,帶著這個*神丹也能以防萬一。
畫骨丹小盆友身上的紫色已經褪了大半,幾根新長出的羽毛也一天比一天透亮,泛著一層碎銀似的淡光。
他從睡下到現在就沒有醒過,肚皮仍舊像個西瓜,小臉兒也比剛出殼時胖了一圈兒,眼看雙下吧都要堆出來了。
這會兒他打著小呼嚕,鼻頭一聳一聳的,朝著烤雞的方向,念叨著:“吃吃……地瓜吃吃……”
常淨頂著一頭黑線,把許良啃剩的骨頭給他挑了一根兒,朝鼻子前方一晃。
化骨丹小盆友實打實地閉著眼睛,肯定是看不見的,腦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上一抬,準確無比地咬住了骨頭。
“咯吱咯吱”,轉眼間,骨頭已經被啃掉了大半。
小家夥把剩下的半截吞下去,嘴巴一嘟,又說:“地瓜,吃吃……”
這時月濯悄無聲息地現了身形,沉默地看著兩人手裏的雞腿。
常淨嘴角抽搐,“你也要吃?”
月濯臉色有些陰沉,不接話,隻從常淨手裏接過畫骨丹,用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交給我吧,別讓許良看見。”
許良雖然閉著眼睛,但也感覺到一片漂亮的紫光,忍不住偷偷掙開一條窄縫,隻來得及掃到月濯離開時的背影。
“哎?”
常淨:“貨倉裏的山雞,剛剛跑進來了,現在又跑出去了。”
許良叼著雞腿,“唔……”
許良今天格外興奮,一直熬到十二點半才老實躺下。
常淨在他隔壁的鋪位躺著,等他睡熟之後就坐了起來。
窗簾半敞著,微弱的光線照在許良臉上,時明時暗。
車輪摩擦著鐵軌,發出“哼哧哼哧”的響聲。
常淨在許良床邊坐下,低聲說:“我知道你能聽見。”
許良依然睡著,呼吸均勻輕緩。
常淨繼續道:“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去南京?告訴你吧,孟家的孟長澤是很有名的催眠師,我要去找他幫我恢複記憶,有些事兒隻有我跟你兩個人知道,既然你不肯說,我就隻能問自己了。”
火車晃了一下兒,許良皺著眉頭哼了一聲,翻個身,胳膊壓到了常淨腿上。
常淨:“還有,鐵皮盒子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