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護身符⑥
許良覺得自己的話十分在理,這會兒將近淩晨四點,正是睡覺的時候。
但常小貓這家夥顯然沒這麽聰明,看那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白搭了一層好皮。
許良的視線在常淨臉上打轉,十分專注,以至於沒注意到常淨已經站到了自己麵前,以一種威脅的姿態看著自己。
“皮膚不錯,麵霜用得什麽牌子?”許良忍不住在常淨臉上捏了一把。
常淨鍋底似的臉上又添了幾分嫌棄,“別叫我常小貓。”
“那叫什麽?”許良說著眨巴眨巴眼睛,用略帶無辜的眼神看向常淨,咧嘴笑道:“安安靜靜——”
常淨愣神兒的功夫,許良已經收起了傻笑,“常小貓還好聽一點。”
但在剛剛那個變臉的瞬間,常淨已經想到了什麽,一直以來隱隱埋在心裏的疑惑好像忽然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盯著許良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推到了門上。
後背傳來一聲悶響,許良依然笑得很賤,“小貓炸毛了。”
常淨:“發燒那天,是你,不是傻良。”
許良稍微收斂了笑意,“對,是我。”
常淨直接一拳打在許良身上,粗暴地把他按倒在地,快速念了幾句咒文。
七道淨符同時出現在他身後的半空,從左到右綻開銀白色的光芒。
許良拍手,“好棒好棒,放煙花!哇哇——傻子是不是這種反應?”
常淨不接話,鬆開手,直接換成腳踩在許良胸口上,雙手結印,七道淨符同時飛向許良,綻出一片耀眼的白光。
許良及時閉上了眼睛,但隔著眼皮,依然可以感覺到那片耀眼的光亮。
像煙花一樣。
常小貓下手真夠狠的。
許良知道淨符不像滅符,隻是用來驅散妖邪的,對普通人不會造成傷害,所以十分淡定自若地躺在地上,想等到白光散掉之後看一下兒常淨被現實打臉的表情。
但是……凡事總愛有個但是。
許良正暗爽著,卻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意識殘存的一瞬間,他以為常淨收了淨符,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淨符還在那兒誇張地放著煙花,是他暈了。
常淨的表情比許良預期的還要精彩,可惜他沒看到,不過沒關係,至少睡一覺這個願望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許良再睜眼時,已經是十二小時之後了。
陽光斜斜照進屋子,許良抬手遮住眼睛,翻了個身,呼吸的時候,忽然聞到一陣熟悉的味道。
常淨身上的味道。
不過是濃縮版的,附在床單被褥上,就像此時稍顯刺眼的陽光。
許良花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自己正睡在常淨床上,意識到這點的同時,被褥上的氣味好像變得更加濃烈而充滿攻擊性,他隻是簡單地吸了口氣,某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就攻占了他的整個胸腔。
血管裏的紅細胞就像磕了藥,抽了風似的向前狂奔。
許良有些熱。
上半身熱,下半身更熱。
許良硬了。
對任何一個正常的二十四歲男青年來說,硬了這事兒都像喘氣兒一樣自然,不值得格外在意。
但對許良來說,這樣鮮活的體驗卻是和尚開葷頭一回,感覺就像一直從電視裏看到的草莓,忽然跳出銀幕,蹦到了他的嘴裏。
他以前經常看到傻子一板一眼地動手解決生理問題,卻直到現在才知道,所謂的生理問題到底是種什麽類型的問題。
不是選擇也不是填空,不是作文也不是簡答。
一定要說的話,這題是道連線。
不等許良仔細琢磨這事兒的前因後果,月濯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路,也打斷了某種興致勃勃。
“你終於醒了,感覺如何?”
許良用視線在屋裏尋找一圈,沒看到常淨,隻回了句,“不錯。”
月濯:“淨符本來不該傷你,可能護身符在你身上放了太久,也可能你體質特殊……總之,常家後人也很意外。”
“他當時什麽表情?”
“很緊張。”
“他去哪兒了?”
“不清楚,不過應該是在調查海蜘蛛,或者想辦法把你從身體裏趕走。”
月濯跟許良仔細講述了今天的情況,許良聽後概括道:“也就是說,常小貓被我嚇慘了,哭爹喊娘去找救兵,然後發現我沒事兒,就把我扔這兒躺屍,自己臨時抱佛腳去看書,核實了海蜘蛛的部分,又找你質問前因後果,但你沒說……為什麽沒說?說了他就信了。”
月濯:“我還要請你幫我找到護身符,你不想說,我自然不說。”
“你還挺老實。”許良不懷好意地打量月濯,忽然轉了話題,“你整天不換衣服,是不是也不逛街?”
“偶爾會逛。”
“夭夭步行街?”
“那裏也去過,不過太多妖精,很鬧……”月濯忽然意識到不對,“為什麽問這些?和護身符有關係麽?”
許良覺得月濯這妖精簡直太好了,不但有問必答,而且還能替自己找好借口。
許良點頭,“有很大關係,我們今晚過去看看。”
半小時後常淨回來了,剛一進屋,許良就注意到他的臉色比昨天差了很多。
許良笑著在床上拍拍,“睡嗎?”
常淨的臉色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你倒是挺執著的。”
許良攤開雙手,“你也一樣,要不要再放一次煙花?”
常淨不說話,遞給許良一個紙盒。
四四方方的蛋糕盒,許良還以為常淨忽然開竅會照顧人了,還想著他沒吃飯,結果打開盒子,卻看到了睡得香甜的小屁孩兒畫骨丹。
不過跟上次見到的時候不同,小盆友身上原本紅色的部分都變成了深紫色,連樹杈似的翅膀上都冒出了幾根短短的羽毛,也是紫色。
常淨:“我翻過記錄,畫骨丹以前確實隻是丹藥,吃一顆可以保命五天,但現在這東西成了精了,誰也說不準藥效可以持續多久,所以,不管你是什麽目的,想讓我幫忙找回無明水的話,就不要再磨蹭了,現在已經過去快一天了,如果對方妖精會坐飛機,這會兒都已經跑到美帝去了。”
許良:“放心,你那寶貝護身符還在北京城裏。”
常淨:“在哪兒?”
許良朝常淨勾勾手指,常淨湊過去,許良在常淨臉上捏了一把,“手感都沒昨天好了,你確定不要睡會兒?”
常淨拍掉許良的鹹豬手,擠出微笑,“睡、你、大、爺。”
許良:“那我改口管你叫聲大媽。”
“話我已經說了,你看著辦吧。”
“好了,走吧。”
“什麽?”
“不是要找護身符嗎?走啊。”
常淨沒想到許良忽然這麽幹脆,但也不說什麽。劉叔開了陸虎出來,許良搶在常淨前麵,把月濯塞到副駕駛上,自己就這樣順理成章地和常淨坐在了後排。
劉叔看不見月濯,但身為常家的司機,對妖精還是有常識的,也不多問,照常開車。
按照許良的指示,一行人很快到了西單附近。
五六點鍾正是上下班高峰時間,高樓大廈間穿梭著密集的行人,道上的汽車綿延不絕,頭尾相接按著喇叭。
劉叔好不容易找了個位置靠邊,“就這兒停吧,太堵了這也,你們逛商場從那邊過去穿個馬路就到。”
許良開門下車,月濯隱匿了身形,常淨望著煮餃子似的行人皺眉,“護身符會在這種地方?”
許良:“不然你說在哪兒?”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保持沉默,這才不會顯得自己無知。”
“嗬嗬,沒看出來,你倒是挺會裝b。”
許良勾住常淨的肩膀,“裝得像嗎?”
常淨眯眼打量許良,中秋節的衣服還沒換過,上衣皺巴巴的,露腿兒還粘了兩道黃泥,“挺好的,表裏如一。”
許良微笑點頭,拉著常淨隨便進了一家小店。
十分鍾後,許良出來,腳上換了雙鞋子,悠閑地朝大悅城走去。
常淨沉默著跟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叫住許良,“你到底是找護身符還是逛街?”
許良:“當然是逛街。”
常淨:“!”
許良:“你這樣看著我是很不爽嗎?”
“嗬,你能看出來啊,好歹眼珠子不是擺設。”
“但你要明白,現實是很殘酷的,首先,傻子這毒隻有護身符能救,其次,你找不到護身符,最後,隻有我知道那鬼東西在什麽地方,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想把我拎出來千刀萬剮,也沒有那個能力,當然,我也不是沒有弱點,這身體完蛋了我就跟著完蛋,你隻要一刀砍了我,咱們就都一了百了,怎麽樣,要動手嗎?”
常淨沉默著聽完這些,隻說了一句,“繼續走,別廢話。”
許良就這樣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衣服,帶著個西裝筆挺的跟班兒逛起了商場。
兩小時後,許良穿著範思哲的軍風大衣舉起筷子,把最後一塊毛肚吃進嘴裏,滿足道:“你吃太少了,要不要再點個菜?”
常淨:“說吧,下站去哪兒?”
按照許良的計劃,下站應該先到附近的電玩城消化消化,然後再去三裏屯泡個酒吧,最好還能找間ktv喊兩嗓子,不過項目太多時間太短,許良決定隻去酒吧逛逛,然後時間差不多了就進入正題。
什麽正題?
許良小朋友四歲那年就聽隔壁嚴叔叔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活了二十幾年,現在眼看著小命隻剩四五天了,當然不願意自己死前還是個處-男。
紅-燈區這種東西,北京城明麵兒上沒有,但暗地裏有,而且正兒八經掛牌營業,定期檢查,隻不過人類享受不到這種服務,紅-燈區設在妖鎮之中,算是妖族獨有。
從某些方麵來說,他們倒比人類還會享受。
夜十一點,許良身上掛著似有若無的酒氣,眼中含著恰到好處的醉意到了中關村。
這幾天降溫,夜風很涼,剛買的大衣剛好派上用場,許良經過方正大廈、中電國際,轉一個彎,繞到了廣場公園。
公園角落裏有個老舊的電話亭,亭子外殼上掛滿了蛛網和飛蛾,內裏的鍵盤卻反常地精光鋥亮。
許良停下說:“常小貓,輸密碼吧。”
一串數字快速敲過,常淨通過了身份確認,對許良說:“一次隻能過一個人。”
“那麽老實幹嘛,哥哥教你。”許良說著從背後抱住常淨,身體緊緊貼著,同時壓著常淨的手指按下了確認鍵。
腳下的地麵猛地一沉,紅白藍光依次晃過。
片刻後,地麵恢複了正常。
許良在常淨耳邊說:“這就行了。”
常淨用胳膊肘撞開許良,手背擦擦耳朵,“護身符藏在妖鎮?”
妖鎮是專門劃分出來給城市常駐妖口居住和生活的特殊場所,許良他們這會兒所在的,就是全國最大的一個妖鎮“赤河灣”。
北京城的流浪漢偶爾會在半夢半醒之間幻聽到有人在說“吃喝玩”,指的就是這裏。
赤河灣通往人界的入口設在中關村,因為妖精大部分屬陰,長期聚在一起容易導致陰陽失衡,而中關村盛產it男和程序猿,剛好用他們無以發泄的陽氣鎮壓地底的妖氣。
許良笑吟吟地打量著似曾相識的街景,他之所以知道這裏,是因為傻子曾經被報恩的妖精帶來過這裏,隻不過管理處刪掉了傻子的記憶,漏掉了他的。
這時月濯在許良旁邊現身,問道:“護身符在步行街麽?我可以變回原形帶你過去。”
常淨跟在旁邊偷聽,許良故意把聲音說得很大,“據我推測,護身符就藏在歡好人間。”
常淨:“……”
妖精們取名字格外直白,歡好人間是妖界最出名的一家……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