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安明知手裡拿著沉甸甸的獎盃,心裡卻輕飄飄的,亂如麻。

  他這些天過得不比鄭峪章輕鬆,他常在想,就算沒有林伊這件事,他們也不會走得多長久,這段關係能持續五年十年,難道還能持續一輩子嗎?

  他知道不可能的,離開是早晚的事,他只想給自己留一點體面。

  過了會兒,有人來敲門,安明知以為是倪導,沒想到還是鄭峪章。

  他一直站在安明知的門外沒走。

  「我想休息了。」安明知說。

  鄭峪章強勢地抵著房門不讓他關,今天他穿得很正式,正裝出席,搭了一條某年生日安明知送他的領帶,可能是忙完工作飛過來的,疲倦中略顯狼狽。

  他喊了安明知一聲:「寶寶。」

  安明知要關門的手抖了下,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他別過頭:「別這麼喊了。」

  鄭峪章像沒聽見他的話,藉機擠進來,將房門關上,如往常一樣抱住了他。他幾乎是卑微地乞求:「別跟我鬧了,回去吧。」

  安明知不舒服地掙扎了幾下:「你先放開……」

  「不放。」鄭峪章緊緊抱著。

  安明知被濃郁的熟悉氣息包裹住,聽見鄭峪章說:「我沒跟任何人發生過關係,你為什麼不信我?」

  「我現在不想提這件事。」

  鄭峪章有點急:「我只是想跟你解釋清楚。」

  安明知也有點沉不住氣,推開他,低頭眨了眨眼:「可我現在不想聽。」鄭峪章總是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跟鄭峪章在一起讓他沒有安全感,他隨時可以傳出緋聞,隨時可以跟其他人曖昧,就算他沒跟林伊發生什麼,那下次呢?沒人能保證自己在不清醒的情況下,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可想一想,鄭峪章憑什麼給他安全感,他們又不是正當戀人關係。

  他總是忘記這件事。

  鄭峪章愣了一會兒,剛想說什麼,安明知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魏明。

  「魏哥。」

  「恭喜啊明知。」電話那邊的魏明有點激動,這可是他帶出來的第一個小影帝,雖然這次的獎項不能與國際上大獎相比,可含金量不小的。

  安明知客氣地說:「是魏哥給我選得劇本好。」

  魏明笑笑,轉了話題,這才是他給安明知打電話的目的:「明知,你看熱搜沒有?」

  安明知已經很久不用微博,一頭霧水:「怎麼了?」

  「你們劇組有個姓葉的演員,剛才發了個視頻,殺青宴上拍的,裡邊有你跟封池……」魏明有點猶豫:「其實也沒什麼,是粉絲們太大題小做了,就是你給封池剝了個蝦,他沒注意給剪進去了。」

  沒人說,安明知早就忘了這事了,他跟魏明解釋了一下。魏明點頭,說:「現在在網上瘋傳,封池公司那邊的意思是不刪,正好給他新戲做宣傳。」

  「魏哥你的意思是?」

  「現在刪掉反而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就是要麻煩你發個微博解釋一下。」魏明說,「我是怕鄭總那邊不高興。」

  安明知抬眼看了下鄭峪章,沒說話。

  魏明不知道鄭峪章就在他對面,實話實說:「明知,你跟鄭總的事我都知道了,魏哥說句不好聽的,現在公司最好的資源都是給你的,要是你們兩個真結束了,以後恐怕就不好說了……」

  就算他現在正火,剛拿到最佳男主,正為公司帶來巨大利益,被雪藏也是一句話的事,只要有人想。魏明這是在委婉提醒他不要跟鄭峪章鬧得太僵。

  鄭峪章站在安明知對面不明所以,被他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跟冰碴子似的碾壓過心上,委屈得有點無辜。

  「我心裡有數。」安明知說,「等下我會發個微博跟粉絲解釋,其他的你們看著辦吧。」

  魏明說好,掛了電話。

  「魏明?」鄭峪章問。他能隱約聽見話筒里的聲音,但沒聽見具體內容。

  安明知敷衍地「嗯」了聲。

  鄭峪章沒話找話,目光掃到桌子上放著的獎盃,說:「對了,恭喜。」

  「謝謝。」

  他們誰也不知道,彼此都設想過安明知拿到第一個大獎后的場面。

  當時安明知還年輕,他想等他拿到了獎,回家一定要先親吻獎盃,再吻鄭峪章,這是生命中對他最最重要的兩樣東西,他好不容易才同時擁有。他要跟鄭峪章接吻,在他們的房子里開酒慶祝,趁著兩人微醺做/愛到半夜,他想沒有哪個時刻會比那時更開心。

  鄭峪章也想過,他想他要先吻吻他的安明知,抱著他轉一圈,在他耳邊說寶寶太棒了,在夜晚安明知抱著獎盃睡時,他就抱著他睡。總有一天,安明知會擁有夢寐以求的一切,而他有安明知。

  只是如今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不知該說安明知這個獎盃拿得太晚還是他們分開得太早。

  空氣沉默片刻,鄭峪章還想說什麼,就見安明知猛地大力推開他,大步走向衛生間,扒著盥洗台一陣乾嘔。

  鄭峪章跟過來,站在洗手間外看見這一幕,說不出的心疼。

  才不住在一起幾天,安明知就沒照顧好自己。他眉頭皺了皺,輕聲問:「生病了?」

  安明知打開水龍頭,捧著冷水把臉埋在手掌里,清醒了幾秒,才從剛才那股噁心勁中緩過來。鄭峪章拿著干毛巾遞給他。

  「只是小感冒。」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我真的累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鄭峪章拿著毛巾看向他,無奈說道:「好。」

  說完他便離開。安明知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蒼白中帶著些許茫然,當初他帶著滿腔熱情奔向鄭峪章,如今熱情消耗光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離開么?他現在已經如願,怎麼依舊高興不起來。

  安明知對著鏡子胡思亂想了一通,走出洗手間才發現鄭峪章竟然還沒走,在幫他鋪被子。

  他看見安明知走過來,拿床頭的遙控將房間里的溫度稍稍調高:「感冒了就別吹那麼低溫度了。」

  安明知停下腳步看著他。

  鄭峪章焦躁難安,他很想留下來,但他明白安明知不會同意。於是舔舔嘴唇,在他開口趕自己前離開,離開前道:「那,晚安。」

  安明知始終沒說話,看著他走出門外,關上了門。

  鄭峪章離開后,他緊繃著的臉部肌肉才放鬆下來。他對鄭峪章狠不下心,只要他再求自己一句,只要一句,安明知怕自己就會忍不住心軟,毫無尊嚴地讓他留下來。

  他躺在鄭峪章幫他鋪好的床里,仍舊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只有無盡的失眠。

  等第二天一早鄭峪章帶著早餐再去敲他房門,裡面始終沒應答,保潔阿姨刷卡打開房門,說人已經退房了。

  鄭峪章簡直不敢相信,氣得想砸牆,就在八個小時前安明知還讓他有事明天再說,他再來人就不見了。他讓助理查了安明知的航班,九點十分的,等他到達時飛機已經起飛。

  兩個半小時后,安明知降落在H市,他抬頭看著陰霾的天空,思索著什麼。

  是他瞞了鄭峪章,沒告訴他自己是第二天上午的航班。他有自己的顧慮,如果鄭峪章知道,肯定會跟過來,連他新家的位置都會暴露。

  他真的需要時間和空間來考慮他與鄭峪章之間的問題。

  從車禍之後,他思考問題的速度彷彿慢了許多,這可能是一種創傷後遺症,畢竟他連記憶都失去了很多,還能活著就已是幸運。他不再能迅速做出決定,在這件事上尤其明顯,這本就是需要時間來沖淡的。

  回去后,他給阿姨發了視頻電話,想看看陽陽。

  阿姨不太會用手機,失手按錯掛斷了他的請求,擺弄了半天終於接通。

  「安先生?」

  「嗯,陽陽在家嗎?」安明知問。

  陽陽就在不遠處,聽見安明知的聲音激動得跑過來:「哥哥!是哥哥嗎!」

  他急於傾訴自己的想念,舉著手機有點難過:「陽陽好想你,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安明知最怕他問到的就是這個問題,偏偏每次打電話鄭予陽都會問他,因為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他迫切地想要安明知回家。

  可安明知給不出他答案,只好拿工作推辭。

  鄭予陽知道他總要工作很久,有點失落:「哥哥快點回來吧!爸爸說陽陽就要上幼鵝園了,哥哥要陪陽陽一起去哦。」

  阿姨聽見了在一旁笑著說:「幼兒園是小朋友去的地方呀。」

  「去嘛,哥哥也是小朋友。」

  阿姨逗他:「那誰是大人啊?」

  鄭予陽想了想:「爸爸,還有阿婆你。嗯……還有爺爺奶奶。」

  安明知情不自禁跟著笑了起來,他再怎麼狠心也做不到把個孩子拋下。

  鄭予陽還在撇著小嘴乞求他:「好不好呀好不好呀?」

  安明知看他一眼期待,小模樣都快哭了,實在不忍心,先答應了下來:「好。」

  「那哥哥要快點回來哦!」他說。

  安明知眼眶泛起淚:「好。」

  時至今日,安明知才發現,八年間他已經把自己揉碎融到了鄭峪章的生活里,如今想要一點點分離出來重塑自己有多難。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每份回憶,一日三餐,花草樹木,鄭楨楨和鄭予陽,每一個微小的事物都在拉扯著他,阻止他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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