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明知以為鄭峪章會仁慈,可他一點都不,發起狠來怎麼求他都不行。偏偏安明知人看起來溫順,骨子裡卻是個倔強的主,硬是撐到鄭峪章肯鬆口才敢昏睡過去。
鄭峪章到底是鬆了口,同意他去演倪虹耀的新戲。那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還是三點半,整座房子的燈都熄滅了,只剩下二樓這一間,溫暖米黃的光,幾乎是徹夜未暗。
還好阿姨的房間和嬰兒房都在一樓,樓梯左邊那間是楨楨的房間,跟這間也相隔很遠。
清晨,安明知是被一個肉糰子給壓醒。鄭峪章離開的時候沒關緊門,鄭予陽一醒便從自己房間里跑過來找哥哥,他上面穿著小毛衣,整整齊齊的,下半身卻光溜溜的,還穿著紙尿褲。
小傢伙並不算太胖,可小孩子嘛,沒長開之前都是肉嘟嘟的,靠著藕節似的大腿和手臂滾上了床,趴在安明知的肚皮上撒野。
要是鄭峪章看到這一幕,家裡的阿姨又要挨罵,他總是不喜歡鄭予陽太親近安明知,有個小糰子跟他爭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小孩子太能鬧,白天耗光了安明知的精力,晚上他就不能抱著人鬧了。
這看似是小事,可有了鄭予陽的這幾年,兩人的夜生活質量嚴重降低了。尤其是頭一年,安明知不敢讓他自己睡一個房間,小東西才幾個月呀,晚上要哭要鬧要吃奶,半夜哭得那樣可憐,常常把整個別墅的人都吵醒。
總是不等鄭峪章穿衣,安明知已經按捺不住,去另一個房間抱起來哄他。在帶孩子這方面他們都是新手,哪裡知道嬰兒一晚上要醒好幾次,來來回回嫌麻煩了,安明知乾脆跟小予陽睡到了一間房裡。
也不是沒有保姆,鄭峪章花了大價錢找來的。但小傢伙認人,跟每個孩子認媽媽那樣,換成爸爸抱都不行的,才幾個月的鄭予陽就已經會認人了,挑得很,只認安明知,要不是哥哥抱著他就會扯著嗓子哭上一晚上。
好在那段時間安明知身體還沒恢復很好,沒戲可拍,只能在家裡呆著,若要是跟現在一樣到處跑,那全家人都只有受罪的份了。
小糰子身上都是幼兒特有的奶香味,安明知沒睜開眼便知道是他。沒有人理他,他便自娛自樂起來,拿著手裡的玩具,嘴裡碎碎念叨著大人聽不懂的話,偎在安明知身邊乖得很。
安明知睡得太晚,眼圈有些重,浮著輕微的青腫。外面天已經亮了很久,他乾脆不繼續睡了,穿好衣服陪陽陽玩。
小予陽拿著自己的玩具,「哥哥#&%……」
別人聽不懂,安明知能聽懂,他甚至有時比保姆更懂孩子的語言。如果換個人陪著鄭予陽長大,就不難發現理解是很簡單的,前提是有足夠多的陪伴。
「要給我玩嗎?」
鄭予陽點頭。
安明知接過他手裡的小汽車,陪他玩了幾分鐘,阿姨便找過來了。房間她不方便進來,就在門口著急地說陽陽不見了,都找遍了,問在不在這兒。
安明知說在,等下帶他下去。
已經五十多的阿姨總算長舒了口氣,她給鄭予陽穿衣服,穿到一半才想起褲子晾乾了沒收,只是去院子里收個衣服的時間,人就跑了。
小少爺是最黏安先生的,這點她這個外人看得最清楚。
大冬天的,阿姨怕他著涼,在門口喊:「哎呦,小祖宗,怎麼又跑到安先生房間里了?總得先把褲子穿好吧。」
鄭予陽會說的話不多,但聽得懂大人說話,歪著頭問安明知:「哥哥,祖宗系什麼?」
安明知被逗笑,捏他肉嘟嘟的臉頰,之後讓阿姨進來幫他穿衣服。
阿姨邊給小予陽穿衣服,邊念叨著今年冬天的閑雜事。大多是安明知去拍戲期間的,就是他不在阿姨才念叨給他聽的,無非就是鄭家三口的趣事。
說到楨楨,安明知才想起她今年已經念初三了,馬上就要中考了。
他跟鄭楨楨的關係更像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安明知很少從個長輩的角度去關懷她,更多時候,他是這個家庭的調和劑。但正因為這樣,他總是忽略些重要的事。
不是說鄭楨楨已經初三了的事,是說他和鄭峪章從來沒有討論過關於鄭楨楨都初三了這件事。他們沒有給她請家教補課,也沒有仔細問過她的學習情況,更不知道她想要考哪所高中,作為長輩,他太失責了。
即使鄭峪章在對待兒女上沒有表現出來偏心,都是一貫的嚴格,可小的整天抱在懷裡,就已經是差別了。鄭楨楨又正處於青春期叛逆的時候,所有問題都可能被放大。
他該跟鄭峪章好好談論下這個問題。
「鄭峪章呢?」安明知問阿姨。
小予陽學他說話,學得有模有樣的:「鄧峪庄呢?」
「那是你爸爸!」阿姨笑著把掛在他身上的鄭予陽抱走,「先生去公司了,一早接了個電話就走了。」
安明知的思緒還飄在昨晚,那老傢伙答應了的,總不會反悔。 -
讓安明知沒想到的是,鄭峪章不僅沒有反悔,還要親自送他過去。
「順便去見個朋友。」他是這麼說的。
試戲是下午兩點,在合眾大廈的辦公樓里。安明知不知道鄭峪章說要去見的朋友是誰,但那天上午他真的跟自己一起出門了,他們開車去很久沒去的一家餐廳吃了午飯,鄭峪章在一點十四準時將他放在了大廈門前。
安明知很想拿下這部戲,所以他顯得格外緊張,比吃飯的時候還要緊張許多,在吃飯時他就已經因為忐忑沒吃下去幾口。
下車前,鄭峪章看出來他的不安,摸了幾下他的耳垂。
那是很久以前,安明知每次緊張時他都會下意識做的動作,演出、畢業答辯、新電影發布會,甚至有時候被導演罵哭了,鄭峪章也會這麼摸著他的耳朵安慰他。
只是隨著年齡和閱歷增長,安明知已經很少像原來那樣緊張,他越發穩重、淡然,所以連同這個動作一起被彼此遺忘了。
「結束了打電話來接你。」鄭峪章說。
安明知點點頭,拉起口罩籠住了大半張臉,只細碎的劉海下露著一雙靈動的眼睛。
鄭峪章看著他走進大樓,多少年了,性格都變了不少,唯獨那雙閃亮亮的、小鹿似的眼睛,依舊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