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世界之小
「沒有!」我忙不迭搖手,「沒聽過……」
「諒你也不知道!」龐德說,「要是人人都知道了,那我怎麼做採訪?這是陳進他老婆和我說的,說是從一個叫趙四兒的女人那聽來……蔣文龍在城東有一套別墅,住著個叫谷巧的女人。陳進老婆也很有能耐,把這女的詳細住址打聽到了,告知我,我承她的情,打算晚上去調查。」
我掃了掃他這傷殘的胳膊,又想了下他性如烈火的脾氣,冒到嘴邊的話,最後被咽下去。
我心想,蔣文龍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當時還是唐仲夕大喜的日子。
他和一個女模特在洗手間親昵。
可我轉念一想:「他不就是個主持人嗎?哪來錢在城郊購置別墅?」
我胡思亂想時,口中就把這些話說出來。
龐德愣了一愣,接著他又興奮道:「你提醒了我!看來,這背後還有更大的新聞!」
我心臟猛地一跳。
想著這話爆出去,雖非我之本願,但得罪蔣文龍已經是肯定的了。
蔣文龍看似大氣磅礴,實則心胸狹窄之人。背後里做出這樣陰暗事件,恐怕我也會釀成大禍。
思之如此,便想法子扭轉局勢。
只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覆水終於難收,我也無可奈何。畢竟天底下沒有後悔葯可吃。我只能想法子躲上它一躲,不要對方氣頭上,任由他找上門來。
「你之前說的那件建築案子,現在可有眉目了?」我連忙找話題撤開,不讓他繼續追究下去。
龐德稍微一愣,道:「還有同行在追。」
「同行?」
「華晨的黃大剛。」龐德說。
「他跟你不是一家電視台的吧?」我稍微一驚,脫口而出。
「都是報道時事的,還管你家我家?」龐德這邊倒是有氣魄了。他是個非常有正義感的人,所以能把壞事揭穿,懲治惡人,據他而言,比什麼都痛快。
「你又不知道,華晨對壞蛋的追究力度,一向比我們力度強!我們家追追,上頭一條報道、一個通知,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它們有點不顧忌這個!」
說到這裡,他痛痛快快拋出一個「好」字!接著又道:「我希望他們能早點把壞蛋給捉住!」
「具體什麼案子?」
「就是一家小學,操場用了不合格的塑膠跑道。」龐德說話毫不客氣。我聽得眉頭一皺。
沒想到現在還有人算計這個,良心被狗吃了。
「這事得要管!」我咬定牙關。
「這事必須管!」龐德也說。
兩人相視,忽而齊聲大笑。過去我們相識,也算得上因俠義而結交朋友。只是他這個人太過耿直,看不慣我和老王借用王業華先生的威名為自己謀利,因而結仇,可現在,在這個事情上又得到統一的看法。
「黃記者現在在哪?我去看看他。」
「怎麼?」
「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我拿頭朝共享單車一點,「剛剛你也看到了,我們就在這騎車,還被一群老大爺老太太圍觀,就沖著人氣,一群老人衝進學校,還不把它給端下!」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誰踐踏孩子的生命,再惡劣的人也會有良知的!」
龐德卻似有顧慮:「你可別惹事啊!」
「我去那,唯黃記者馬首是瞻。」我客客氣氣道,「我認得他,聽他指揮就便完了!」
「你沒有事要做?」
「手頭沒活,正巧跑跑路,看看風景,瞅瞅有沒有實景可以拍攝。」我回答。
雖然現在特效技術發達,但拍戲上我還算是老派,實景拍的,哪怕一草一木不怎麼宏大輝煌,可也要比特效做出來的,來得觸動人心——走遍祖國山川,尋美景展現給觀眾,這也算是我的私心了。
龐德不知這些,他聽后略為沉吟,大叫一聲:「好!」
說完就把地址報給我。
在他這番爽快之下,我便拿了地址前往找黃大剛。當時我思慮過多,一者想排除因程晴而有的抑鬱,二者躲避蔣文龍可能的找上門。藉此,沿路賞玩景緻,為之後戲份能找到萬千分之一的取景,又或者,能伸張正義,幫黃記者半點忙,也算是我的一點力氣了。
這麼想著,就帶著人去了那座小鎮。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乘車過去時,已是下午一點。那座小鎮不大,不過三五條街道,最前頭的是一座石橋,架在一條支流江河的上端,河流上泛出波光粼粼,折射出一點點金光,刺目極了。岸邊有白粉蝶在草地上飛舞。
就這麼個小鎮,房價已經上升到一萬多,因為這是方圓幾十里內,集中小學教育一體充沛的城鎮。這邊的高中,每年錄取率也不過三十好幾,和名校相差太大了。
「來來來,吃過飯沒有?」
一下車,黃記者就圍繞上來,身後還跟著另一位青年記者方平。兩人站在榆樹下,專程等我。
見到我,方平沖我笑了一下,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他拉緊皮包,一言不發。
黃大剛幾步上來,摟住我的肩,招呼我往石磚上走。這人素來和我關係好,又很講義氣,看到我就說:「老龐給我打電話,說你要來,我還挺吃驚的!」
「主要看你要不要幫忙。」我說,「要,那我就去說一聲,至少我在娛樂圈還有點牌面,差不多半個圈子的藝人都會轉發!」
「不用,承你這份情。」
黃大剛還挺開朗,他細說了下來龍去脈,感慨好幾聲。「你瞧,龐德他是專門負責時事的,現在給趕去做娛樂了。我他媽的一個常混娛樂圈的記者,跑來給人干時事,錢是多拿點,但慘,還是歸慘!」
他一番話說下來,惹得我很好奇,當即問他怎麼捲入這檔事中了。
「你知道譚揚不?」黃記者問。
「誰?」
我好像有點印象,好像又沒有,印象不深。
「一個小演員。」黃記者說,「上個月,圈裡那陳進不是辦婚禮嗎?他老婆肚子都挺大的了,再不辦,他丈母娘要跟他鬧!兩人趕緊發了貼,把喜事給辦了,可巧了,就在這婚宴上,這譚揚撲通一下,給跪下了,為的是什麼事呢?他老母親生病,需要錢……陳進沒辦法,轉給他十萬塊。」
我:「……」
黃記者:「陳進當然不服啦!擱誰婚禮上,發生這事,都膈應人。他私底下找到我,說了譚揚的一些壞事,就打算叫我爆出來,整他一整!」
「你就去報道了?」我問道。
「呵呵,不得要先做調查嗎?」黃大剛嘿嘿笑道,「然後,我就『一不小心』給譚揚他發現了。」
我聽得直扶額。
圈內這麼多糟心的事哦!
「譚揚一看我有他把柄,當即跪下了,他求我。我也很為難,說我沒辦法,我也是奉命行事,得討口飯吃。」黃記者摸了摸插在胸前口袋裡的墨鏡,狀似無意道,「譚揚靈機一動,就提出了一個主意,用一個消息,換另一個消息!」
「他給你一個消息,讓你不報道他的。」
「對!」
「這個消息是關於這小學操場的?」我又問。
黃記者沉默了。良久,他道:「原先,我是不便插手這件事的。我不想跟他搞什麼換戲碼的消息,搞娛樂圈和搞時事不同,娛樂圈這版塊,就不能講良心!——我當時就想,我要套消息,哪怕多套一個,也是好的。就假意答應他。誰知道,他提的是這麼一出事?」
他收好墨鏡,攤攤手:「出了這麼件事,我還能坐視不理嗎?」
我說不可能。
任誰見到這麼個壞事,都不該熟視無睹。「我就好奇,他怎麼知道這事的?」我反問道。
「因為做這橡膠生意的,是周佑敏的小舅舅!」黃大剛痛心地說,「譚揚跟著周佑敏干過幾天,也見過他舅舅,便知道他假冒偽劣搞商品的事。我順藤摸瓜,一下子就摸到這所學校來了。」
「這麼囂張?」
「可不是。」黃大剛說,「他那廠家,本來就不正規,通過一個已經落馬的大官韓再新成立的。姓韓的壞事做絕,無期,妥妥的。可過去做的壞事不勝枚舉,數不勝數,終於就讓這小子逃脫了……對了,這個姓韓的貪官,還有個兒子叫韓漠,現在在國外,也不敢回來,真是個報應!」
我聽完,瞠目結舌。
這個韓漠,難道是那個韓漠?
這真是世界太小了,一點破事,都能擠到一塊兒!
「也是說,這點小破事,還牽扯到圈子中的人?」我不由吃了一驚。
「可不是!」黃記者感慨,「世界可真小啊!」
說話間我們已來到校園門,方平仍然背著個皮包,似乎之前商議過,離大門還有十來米的地方停下。
我舉目望了一眼,只見透過樹縫的斑駁陽光將門洞襯得黑通通的,天際那頭拖拉著飛機掠過的尾光,那白色細長的長條迅捷地隱藏在白花花的雲朵中。
校園兩旁是林蔭道,悠長狹窄的道路蜿蜒得看不到底,兩旁樹蔭深一層淺一層,被打上光亮。一聲聲蟬聲驚起,更顯時間靜謐,歲月悠長,四下安謐極了,風聲被颳得嗚嗚作響。
有一位女孩站在門口,背對著我,聽到聲響,扭轉過聲來。她看到我,面色露出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