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焦無遠
吳曼琳再次回來了。
她去了醫院,做了檢查。
因為是熟悉的醫院,檢查速度很快,但消息並不好。「韌帶撕裂?!」我驚呼道。
「實在對不住。」黃老闆也面色驚恐,「如果不方便,我們可以換人!」
黃老闆擦了下手掌,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要不您到我公司再挑挑其他人?」
吳曼琳聞言,當即臉色煞白,她屏住呼吸望著我。
這正是剛開拍的時候。
如果臨時換演員,是很常見的現象。「醫生說多長時間能好?」我問道。
「大概三到四周。」黃老闆小聲說。
「能勉強地拍戲嗎?」
「……我、我可以!」吳曼琳咬牙道。
「……」
我咬咬牙,打算叫錢大寶重新安排劇目拍攝的順序。演員從來不是按先後順序來拍戲,而是方便場景。「如果找其他演員,僅僅看劇本,說不定也要三四周!」我心想。
可錢大寶剛過來,就一臉慌張道:「葉大編劇和錢佳老師打起來了!」
我:「……」
我:「……快去!」
我心臟跳得厲害,只能先趕過去。錢佳老師的個性,我知道,眼裡揉不進沙子。咱們葉成呢,又是個神經質的鐵憨憨!
這兩人鬧到一起喲!
嗐!
我火急火燎地趕去。
那是個大夏天,片場四下都是忙碌的人群,他們的肩膀與頭髮上散發的熱氣。工作人員的呼聲,賣雪糕的暴晒在烈日下的滋滋冰爽和甜味,不遠處,是柳樹上的燕子、湖面上的蜻蜓,一層層的煙雲不斷疊在天空上,像是不諳世事的孩童手中反轉展開的疊紙,白花花的,不知是要折成飛機,還是兔子或花。
扮演祝母的錢佳哭啼啼對葉成說:「你拿氣功打死我吧!」
我:「!!!」
我:「……」
葉成點點頭,擺出個架勢:「龜~派~氣~功~」
我:「玩梗不能玩那麼老的!」
葉成:「……」
我:「年輕讀者不願意看啊!」
葉成悶悶不樂。他朝錢佳老師隔空虛推一掌,背過身去。我看到錢佳老師靠著榆樹,像被擊中一般,緩緩滑落在地。
我:「……」
我:「……怎麼了?錢佳老師!您怎麼了?!」
錢佳老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死了!」她抽噎了一下子鼻子,「人已經不在了!」
我心猛地一涼。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葉成見我瞥他,便解釋道:「她說,她有個朋友去世了,心裡難過,叫我想辦法給治一治!」
「……用氣功治?」我問。
「沒辦法啊,我也不懂醫學!」葉成神經質地抽搐下眉毛。
「那你會氣功?」
「會龜派氣功!」
「……」
「我真學過!我以前學過龜派氣功的招式,還會火遁豪火球術的結印,還會好幾個版本的降龍十八掌的套路……!」葉成向我比劃。
「這有用嗎?!」我怒了。
「有用,有用……」錢佳老師從地上爬起來,她哆嗦了一下,討好地說道,「剛剛小葉的那一下,我心情好上許多……」
「那就好!」我鬆了口氣。
我心想,有些心理暗示還是有用的,有時候,人各種尋求什麼氣功,真不是求它能解決事情,而是想獲得一個心理安慰……
想到這裡,我張口欲言。
錢佳老師嚎哭道:「老焦,你死得可慘咯!」
「……」
錢佳老師一手一個,拉住我和葉成。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我才知曉,原來她的朋友,焦無遠,去世了。
焦無遠是一個設計師。
我認識他。她說話時,我的腦海里一下子冒出初次見面的場景。我至今記得他掏出那麼一大堆上彩的設計草稿的畫面,這讓我非常吃驚。以前遇到許多的設計師都只給我拿草稿,線條圖,有一些甚至只是鉛筆畫的凌亂線,他給我留下了老一輩的藝術家踏實品性的風貌……而現在,我更樂意找新科技下的成果,雖然沒他那麼沉穩,但便捷、有效、迅速。
「焦老怎麼走的?」我問。
「怎麼走的?累死的!」錢佳拿眼睛一瞟我。
「……」
「我不是開玩笑,是真累死!」錢佳說,「一大早上,他們工作室的人去上班,就發現他倒在電腦前了……」她說一句,哭一聲,不住拽著葉成的袖子往自己的眼角擦淚。
葉成:「……」
我:「……」
這時候也怪不了她了!
我內心有些感慨。
葉成說:「猝死的,不都是年輕人嗎?那麼大年齡,還猝死?!」
我恨不得給他一腳。
但沒給成,因為錢佳死死拽著我們。她就這麼拽著我們上了高鐵,去往另一個城市。為了給焦無遠弔唁。
她說:「……我怕!」
沒辦法,重新安排拍攝也需要時間,而且需要葉成。可「會氣功」的葉成已然被錢佳老師當作救命稻草了,死死抓著,不能放過。
吳曼琳也受傷著,我們只能先放兩天假。
我和葉成就這樣被帶上高鐵,一左一右,明明是錢佳老師兒子的年齡,卻活得跟個孫子般。
下了高鐵,直奔焦無遠家。
因為天色已晚,沒有仔細去拜祭。只是慰問了下焦無遠的妻子。
焦夫人忙碌著家務,還要打點各類弔唁的請客、安排,葬儀的紙燭壽衣、黃紙白花。「大妹子,要不我來幫幫你吧?」錢佳老師看著不忍,上前就要幫忙,被焦夫人推去。
焦無遠的兒子正在做作業,他在課桌后,時不時偷偷摸摸地把眼睛抬起來,打量著我們。
老白也來了。
他是代替劉中悟來的。
他嘆口氣,領著我們去附近的旅店。這不說星級吧,肯定能住人,除我們以外,還有一些其他來弔唁的。大家集體湊了點錢,每人出了四千,之後多退少補,安排下住處。
然後……
「順子!」
「要不起!」
「對五!」
「對十!」
「對二!」
「炸!」
「過!」
「三個老K帶對三!」
「……」
這夥人忙不迭地打牌。這些人自打從焦無遠家出來,煙沒少抽,酒也喝了不少,可看神情,也個個濃眉緊鎖,撲克倒是消磨了不少憂愁。
葉成滿心煩悶。
他不會打牌。
已經輸了二百塊了。
葉成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他因為輸錢,所以想要報復這些人,打算把旅店的空調給拆了。我怎麼樣也攔不住他,只能眼睜睜看他去借工具,鼓搗空調主機。那旅店打工的小妹也好奇他能幹出什麼,遂不阻攔他。
葉成拎著個榔頭,衝出旅店玻璃門,正巧撞上個男人。那人已到中年,留著分頭,頭髮有點長,戴著黑框眼鏡,有著一種獨特的帶著濕潤的嗓音道:「我是北夏網路的夏珏章,和焦老有業務上的往來,聽說這事,特意來看看!」
眾人聽到呼聲,紛紛扔下手中的牌,齊齊望著他。
然後,再次低頭打牌。
夏珏章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他擦了把汗,問葉成道:「你要幹什麼?」
「拆空調。」
「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我忙伸手攔住夏珏章,想要叫他幫忙阻止一下葉成。正巧老白匆匆忙忙過來,一眼看到葉成手中的榔頭,大喜過望,說道:「旅店有工具?」
「有……有啊!」
「拎上你的榔頭跟我來!」老白說。
「……」
葉成猶猶豫豫的。我雖覺得事情怪異,但也不希望他去砸空調主機,於是領著葉成,搖搖晃晃朝前走去。夏珏章覺得和剩下那些人說話,很無聊,也跟著我們一起。我們出了旅店門,沿著道路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個巨大的煙囪下,那裡有一排平房。老白走到門旁邊,讓開位置,示意我們去看。只見上面明晃晃一個掛鎖。
「砸了!」老白說。
「……」
我說不出話來。
葉成沒有猶豫,拎起榔頭,沖著上面一砸。「咣當!」一聲,粉塵四濺。我嚇得倒退一步。
老白快步走進去。
這是一間老舊的辦公室。
牆體有些泛黃,內里書桌窗帘俱全,只是那窗帘油膩膩的,沾滿了灰塵,顯是很久沒有打掃。桌面也擠著一層灰。上面有台顯示屏,旁邊有些紙筆等等。但老白毫不在意,他徑直走到電腦桌前,彎下腰,從工具箱中取出器械,拆下主機的硬塑料板。葉成抖了一下。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大對。他眼睜睜看著老白拆卸設備,找電腦硬碟。當老白把那硬碟拿到手中后,招呼我們道:「好了。」
我:「……」
葉成:「……」
夏珏章饒有興趣,他撩起袖子:「還有需要幹什麼?」
老白一搖頭。
他邁開步,朝門口走去。
我們這下子不能隨便他了,這都私闖民宅,誰知道,今後會出什麼事啊?
想到這裡,我趕忙上前一步,攔住老白。老白詫異地盯著我。
「白叔。」我忖度了下用詞,「這地顯然不是劉導的大本營啊,您忽然來這麼一出,我們也不安心。」
老白聽我這麼一說,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
「你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訝異道。
「……」
我搖搖頭。
「焦無遠的辦公室!」老白強調道。
「……即使如此,咱們也不能來拿他東西啊?」我望著老白手中的硬碟,心中有些不安,總隱約感覺為難。「他還有太太兒子……這怎麼說,也是他們的遺產。焦先生勞累過多,不幸去世……」
我話還沒說完,老白便吃驚地打斷我:「勞累死的?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錢佳老師說的。」我驚訝地道。
「哪裡啊!」老白搖搖頭。
「……」
「他可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