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研究團隊
黃大剛果然言信行果。
他在華晨算得上是特立獨行,富有手段。加之網路傳媒迅捷,有些傳統的傳播方式自然行不通了。買流量,水軍……這些對於普通自媒體來說很常見,華晨也沒有特意規避。
如果造假能成就廣闊的時代,自然,這些能夠收穫利益的形式,不會被大型的傳統的傳媒所摒棄。
不多時,理工大學子被騙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了。
顏思良被校領導談話,找了好幾次,對方態度含糊其辭,說得上是關心,但更多是詰難。為什麼不走正規途徑、不投訴控告的提法看上去很合理,但實際上很難實施。顏思良沒解釋。他並非不屑於解釋。而是疲憊這種大方向不抓、小毛病不放的情況了。
不過他並未放棄。
也沒有妥協。
在這個時代,似乎妥協已經是成年的標誌了。
可是這個年輕人仍然在用他特有的倔強來抵抗打擊。他不再韜光養晦,也不願挨宰被殺,他並不生活在被豢養的如豬玀的恐懼屠宰場中。他所面臨的危機只有一個,那就是在面前的,與龐大勢力作對的危機。而此刻,無數人與他站在一起。
那是膽怯的,軟弱的,習慣用退讓保護自我的人。
可在某個時刻,仍然願意站出來,為世界盡一份力的人。這裡有龐大的年輕人群體,也有黃記者、孫主任這樣的成熟人士了。
良知和公平。
並非年輕人的專利。
這是貫徹人一生的準則,要時時刻刻抱著決不放棄的與之奮鬥理念的火炬。為此,網路上揭起一陣難以控制的浪潮來。
一天。
又一天。
理工大在網路的熱潮下陷入被指摘的狂歡中,爭論不斷。大多數群眾毫不留情面地為正義發聲。學術界的虛偽被揭露一角。如果虛假被寬容,那麼真正對大眾有益的才識學說就會被遺失了。網路無關民眾的介入讓這場討論變得微妙起來。善良的人、邪惡的人,聰明的人、糊塗的人、憂國憂民的人、被挑撥對立情緒的人……充沛其間。
劉中悟也在此時殺青。
道別聚餐、請客吃飯,忙上一輪后,大家就此道別。而我也面臨著開學和武俠劇籌備的忙碌中。李宇達找到我,說是朋友見面,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個時候來找我,背後拉關係的緣由自然不必多提了。
我們在一家餐廳里見的面,自然東拉西扯,家長里短,幾筷子下去,話題不知怎麼跑到顏思良這事中來了。
他是過客。
我是當事人。
他了解得不如我充沛,也不清楚背後有怎樣的利益關係。
「聽說還是上次請來造謠趙一河的那些媒體在後面鬧。」他提了這麼一句。
因為前不久「趙一河事件」還挺有名的,現在媒體稍有動靜,娛樂圈就風吹草動的。
「有。」
「真的假的?」
「事情都鬧到黃記者那了,你說真假?」
「哦哦,您和黃記者很熟?」
「差不多吧。」
「那這件事怎麼辦?是不是該先避一避……這時候媒體鬧得太厲害了,往外頭推作品,也不容易……」
「就像有幾個強盜……」聽到李宇達的話,我忍不住笑了,「他們在醫院外的銀行取款機旁,縮著身子,探著腦袋,專等病人出門。病人的身體薄弱,力量不夠,出門看病肯定要帶錢……搶劫他們,自然比普通人要容易得多——可是,不能因為害怕被搶,就不治病了啊!」
「您是支持這麼鬧?」
「我是堅持一定要解決!」我沉思片刻,「或許有人會認為,先忍一忍,等把壞人打跑再說。可目前局勢看,守在醫院的匪徒會長期存在的,雖然帶著剛剛手術過的病軀與壞人作戰,不佔優勢。可積貧積弱,苟延殘喘,不把疾病治好,只怕拖得越遲,釀成癌症,那時再斗恐怕有更大危機了。」
「……」
李宇達沒有回答,臉上露出惶恐而又無措的神情。我問他怎麼了。他支支吾吾說國內有很多娛樂公司都在炒傳媒流量。這是當然的事了!在這種大環境下,明星藝人的收入大幅減小,如果還繼續保持過去的操作手腕,用不了多久,就該找根鞋帶去尋找天花板了。
我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現在的經紀公司是洋品?」
「對。」
「聽說吳寒岩在你們公司有股份?」
李宇達又是一陣結巴,他含糊其辭地推說不知道。
「那是管理層的事,我不大清楚。」李宇達說。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著頭窺視著我,打量我的神情。
他只是公司的小人物,背後的大手腕一點都不清楚。這麼說也不對吧,或多或少聽到些風聲。這幾年娛樂圈行當算是寒冬,造成這點的,經紀公司算是大頭。它們想利用某種金融規則、或者資本遊戲,令公司的資金膨脹起來。曾經,它們成功了。可是現在幾年市場的沉默又令它們不安。比起投資拍攝,利用某種遊戲規律吸引虛假流量,再把資金轉移或者是套現才是更「獲利」的手段。
我的心底油然生出一絲悲哀。
李宇達惶恐地張望著我。
他的眼神是隱蔽的,試探的。曾經我們有過短暫的合作。那時候他還是個天真的少年,當然現在也算得上善良。只是有些思想上和利益上的東西需要遮掩起來了。這是成年人的悲哀。
我思索了一番,不得不開口:「如果你還在洋品,恐怕你腦海中想參與的那部戲,我沒辦法帶你入內。」我說著,手已經摩挲著碗口了,心裡思緒萬重。
李宇達抖了抖:「是公司的原因嗎?」
「恩。有原因。」我說,「這年頭做生意,太考驗信用了。信用評估公司的評價只能作為參考,個人判斷佔據很大比重。我不敢賭運氣。如果在電視劇上映后,轟轟烈烈把事情抖出來,這時倒不害怕了……可要在拍攝時,或者是,審核即將上映時——所有的付出都會打水漂。我不敢賭!這不是幾年前拍的網播劇,可以揮霍的,這場失敗我不敢承擔……」
說到這裡,我不禁苦笑:「說到底,我們都是資本運作下的奴隸。影視劇作說透了,也是盈利的工具,只是我仍然希望,我所拍攝的,能給觀眾帶來更多的思想、娛樂,以及滿足。但我不可能為某個演員、某個團隊,甚至我,編劇讓路,讓所有的員工餓肚子。」
李宇達理解地點點頭。
他這一代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理解他人,第二特徵,就是世故。
「既然您已經說開了,那我就直說了吧。我找您,的確是為新劇。我想出演……可是經紀公司的事,我還需要溝通。」他說道。
「恩,你再考慮考慮。」我說,「跟著公司要求走也沒什麼。目前演員也沒確定下來,還需要再看看。」
「……」
「大環境不好。文化行業賺不了大錢,外頭動輒說演員、導演、網紅、小說家、脫口秀主演能賺幾千萬上億的,這都是張嘴的事,背後怎麼樣,就不清楚了。大環境幾十萬、幾百萬到頂,頂尖的,日子可能好熬一點,除非去國外撈錢的……就業不易。我如果勸你辭職,有點太不近人情,那叫忽悠!」我語氣果斷,斬釘截鐵,可態度卻很隨和。
李宇達手握成拳。
他沉默一會兒,咬牙點點頭。
送走李宇達,又陸陸續續來了幾撥人。葛君也跑了過來,自打唐仲夕結婚後,TEE組合放飛自我,處於不可控狀態。經紀公司也不願太浪費錢財在上頭,迅捷找了新活計,又聚集著一堆新人。葛君現在給調去帶女團,三個整容過度的,七個微調的,微笑著看向我。令我糟心透了。
演員不比偶像團體,對整容挺忌諱的。臉僵的,再怎麼拍也不好看,因而推拒了。之後又來了幾波人。
才送走人,老王又給我打電話。「張幕,來公司一趟,開個會?」
剛準備動身,黃大剛急急忙忙打電話給我。
「喂!你聽說了嗎?」黃大剛在手機里聲音沙啞地說,「顏思良和他學校又鬧開了!」
「怎麼回事?」我只能把老王先放一邊。
「不就是因為吳寒岩!」黃大剛著急地說,「姓吳的事情一敗露,學術界鬧個小小的轟動,理工大把他授課給停了,給予警告處分,不允許他再帶研究生;可學校里對顏思良的看法也不太好,冷言冷語的,有點暗地裡使絆子……」
「學校沒瘋吧?這事穿小鞋很正常,不過有剛露到公眾面前就使手段的?」
「唉,誰知道!」黃大剛重重嘆口氣,顯然他對此也很厭煩,「看來吳寒岩根基太重了!倒不一定是學校問題,多多少少有些熟人,幫襯著他,找顏思良的麻煩……要是常人估計就忍了,可我看出了,顏思良是個好學生,有血性……遇到這情況,忍受不了,鬧了起來。『你這種性格走上社會會吃虧的。』聽說有校領導這樣敲打他。他一時不忿,就爭吵起來……現在搞得要退學的程度。聽說他是碩博連讀,這樣下去……」
我沉默片刻,果斷道:「我過去!」
兩方談話一結束,我就拿好手機鑰匙,付了賬,走出餐廳,朝與黃大剛約定的地方走。也給老王打個電話,放他鴿子。
王明后一聽這事,覺得不能忍。
他說要也過去。「卧槽!什麼毛病啊?這些人不怕報應啊!」王明后吐槽道,「我看啊,社會就是對壞人太寬容!見一個宰一個,見一雙屠一雙,才應該!」
他吐槽完,忍不住給戴曦打電話。
等我們過去接顏思良時,他和戴曦又帶了一大夥人來了。
「我待不下去了!」顏思良見到老朋友,禁不住落下幾滴淚來。
戴曦倒是很尋常,他說了兩句,又指著後面的一些人給我們引薦。這時候我們才知道是某個研究團隊的人員,搞的也是互聯網大數據上的研究。
「如果你想要換條出路,不妨可以去這裡試試。我拿了你曾經的論文給他們看,他們都說很不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戴曦說道。
顏思良聞言,忍不住嚎啕大哭。
年輕人的苦悶,無助,有力使不上勁,都在這一刻齊齊迸發。按現有的環境,越是往上,越容易接觸更多的知識與資源,可是在這種寸步難行的環境中,隱忍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吳寒岩雖然暫停了授課,可也算不上得到嚴懲啊!
道路何其漫漫!
顏思良擦乾淨眼淚,從他轉動的眼珠中,可以窺見他背後的想法。
學術是什麼?
研究是什麼?
道路是什麼?
顯然他已經得出篤定的想法。他向前跨一步,似乎拿定主意。而在這一刻,老王忽有所動,向前大跨一步,建議道:「要離開學校嗎?來我們公司怎麼樣?我們也成立一個研究部,把更優秀的,展現給更多的人!」